第十二章

张允在药库皱眉苦思，一边找药，一边低声念叨，唯恐犯了哪样禁忌。小医士不知深浅去案上拿了医简凑到灯下念：“左手细数，右手弦……大人，这是……”

”快放下！”张允上去夺过医简，瞪了小医士一眼，斥道：“去！去！闲事莫问！”将他推出药库插上门。

什么方子才能看着像祛风散寒，扶正去邪，实则温阳补气，净血解毒？老师误我！张允心中哀叹。

王上还在等，不能耽搁，张允拟好方子，亲自抓好药，炉上煎好，此时已是亥时。

姬甫看了一眼案上青铜温钵中药盅，问道：”药量几分？”

张允恭谨回道：“臣不敢敷衍，已减了五分药量。徐徐加量，定不会让公子察觉……不适。”

姬甫盯着张允的头顶，低哼一声，推过一只茶杯。张允心中叫苦，强作镇定取了药盅，褐色药汁倒入茶杯，药香散开。

一杯药汁喝下，姬甫静静看他片刻，沉声吩咐：“送过去，看他服下。”

“诺！”

麒麟殿中，内殿灯盏已熄。姬玉默默坐在榻边，口中仍有药香，与往日似有不同，也许只是错觉，毕竟已久未服用。

寺人常小心入内，低声劝道：“公子，歇下吧！”

姬玉眸光微动，抬手指贴墙一只镶金木箱，“把至明与你收好的寝衣拿来。”

寺人常过去开箱，里面一个细麻包袱，摊开来，包的是一身粗麻孝衣。

翌日未时

一位青衣少年在麒麟殿门前求见。

此人姓公孙，名少，16岁，太傅公孙了之子，姬玉公子伴读。正是只长骨骼不长肉的年纪，不免有些单薄。双目生得很好，神采奕奕。

寺人常出来应门，公孙少被他的肿脸唬了一跳。慌忙拉他进去关上门盘问，“不是没受伤吗？你怎地这副模样？”

寺人常因年纪最小，众人皆喜逗他说话，素来又和公孙少熟稔，这是却吞吞吐吐，推了一把公孙少，嗔道：“少君还是快进去吧，我家公子正在等你。”

“姬玉，姬玉，我来也。”人没到，声先至。姬玉微微一笑，放下手中书简，起身至茶案斟茶，“茶都备下了，玉兄果然甚是想念我。”

”不过习惯，勿要得意。”

两人对视而笑，举杯互敬了一杯。

打量片刻，公孙少脸色渐沉，问道：“我观你这面色……可是还在用药？”

姬玉阖首，“昨晚王上带了张允来，我已催吐，应无大碍。还要烦你让徐公再换个方子，我不想再拖延。”

”也好，只是我经验不足，恐把脉不准，误了你的病情，若是你能出宫一趟，让徐公亲自看过准保万无一失。你看如何？”

姬玉摇头，说道：“出宫一事近日再无可能，王上不会答允。你也跟随徐公学了几年，况这两年没出甚差错，应是成的。你若不确定，多试几个方子便是，不过再等下时日，不必担忧。”

公孙少不禁咋舌，“你说得轻巧，若是医差了，你那老师第一个不会饶我！唉，我怎摊上这份苦差。你也是命苦……”

公孙少瞟了姬玉两眼，“你……月公主……你还未去见她吧？也是，昨晚太晚，宫门已关。”

姬玉黯然，微微抿唇，涩然答道：“王上既瞒下我被掳一事，自不会让我去云光殿。待我\'痊愈\'才能见面。”

公孙少一时也是无言。明明比他年长一岁，因着服药延缓了长势，如今十七岁仍不见发须，脸颊好似少女般柔美无暇，这般郁郁神伤的模样，更加动人。

公孙少尴尬收回险些抚上姬玉脸颊的手，佯装无事地在案拍了两下，左右看看重新振作精神，大声说道：”啊，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据至明说，你被一个女人扑倒了，可是真的？快与我说说细节！”

这人就是这般跳脱，才愁眉不展，下一刻就莫名说起玩笑。姬玉无奈，嗔道：“莫说笑，至明几时与你说的，你二人昨晚可是见面了？如此多嘴，待我今天罚他。”

公孙少见他虽正色却心虚脸红，便不再怕，继续笑道：“快别！至明几个每天陪着你这木头已是不易，还不让他们松散一时半刻！别打岔，快与我说说那女子，模样如何？你可钟意？不过你平日里没见过几个女子，这眼光……”

模样如何？姬玉不觉走神，虽隔着黑巾，但眼神清澈如孩童，应未及妍，虽未见过几个女子，但年纪还是能猜个大概。身上没有几两肉，硌得他腿疼，没甚分量。应是生活艰难，穷人家女儿。却不知为何一个人在山里行走，还那般果决大胆。

“不过是个小丫头，说什么模样、钟意这些浑话，你没事少看些杂书，再胡说我去告诉太傅，看他如何罚你！”

“快别，我不说笑，真该走了，稍时下朝人多不便。晚课后我再来看你，顺便与你把脉。”

见姬玉不再满脸愁绪，公孙少略心安，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