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老婆回家
跨年夜,年轻子弟聚在私人会所里玩得热火朝天,怀里搂着女人,手里捏着筹码,声色犬马,奢靡浮华。
傅沉西开了一瓶勒桦酒庄香贝丹特级园干红葡萄酒,一边倒一边说,“你要不去玩两把,放松放松,年纪轻轻,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经桁靠在沙发上,眉眼冷淡,没说话。
“这女人就跟酒一样,不同的酒有不同的味道。”傅沉西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指点迷津,“你换个口味的试试,我给你叫两个带劲的来!”
林经桁捏了捏眉心,“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吵我。”
傅沉西对他表示无语。
老舍说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沙漠里培养不出牡丹来。
大富大贵之家不用权衡利弊,不用计较得失,爱即是爱,不爱即是不爱。
但傅沉西对此不屑,玫瑰万万顷,手握权柄的人又怎么会独爱其一?
傅沉西拎着酒瓶出了休息室,林经桁握着手机空坐一夜。
晨雾熹微,天光大亮,姜祉才发过来一个地址。
楼下不知道在吵吵闹闹些什么,林经桁下楼,看见了……一队武警把楼下赌场给围了。
有几个高干子弟还不服,被傅沉西压了下来,他咬着烟懒懒散散,看见林经桁下来随手一指,“哦,你们要找的人来了,就别查我这地儿了。”
武警队长上前,“林经桁是么,跟我们去一趟九豫湖。”
林经桁,“……”
九豫湖别墅是爷爷奶奶家,爷爷去世,奶奶在苏州搞医疗研究,那里现在都没有人住。
能查到他的行程,还能进去九豫湖,除了他爸林峪章,他想不出别人会把他往那里叫,甚至知道寻常人叫不动他,直接调了队武警来。
林峪章一个商人调不动武警,但林丞舟可以。
这说明他不去,傅沉西这聚众赌博的私人会所就保不住了。
有毛病吧,又他妈滥用职权。
九豫湖别墅区在京都西四环城市绿肺里,纯独栋别墅,外围环绕四千亩森林,大部分都是豪门世家的人在这养胎养病养老。
林经桁带着一身凛厉寒气进了门,保姆枫姨迎了上来,“少爷回来了。”
林经桁直接问,“林峪章呢?”
对于林经桁直接叫他父亲大名,枫姨早就见怪不怪了,恭敬道,“林总在书房。”
林经桁在书房看见了他三年、还是五年没见过的父亲,发现他跟记忆里没什么两样,永远一副冷酷倨傲的样子,哪怕已经是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刚到四十,西装革履,脊背笔挺,发型一丝不苟,大概就是陈雨硝说的霸道总裁标准版的样子。
父子俩一见面就气场不合,针锋相对,林峪章双腿交叠坐在太师椅上,松弛的状态,却从骨子里自然而然流露不怒自威,连随口一句话都仿佛不容任何质疑,“我听说,你结婚了。”
林经桁拉开金丝楠木桌这一侧的太师椅,坐上去翘起腿,往后一靠,面容冷沉,语调轻慢又屑然,“怎么,你有意见?”
“如果她是肖家后人也就算了,可她不是。”林峪章面前摆着一份拆开的资料,“你不用拿老爷子来堵我,要么和她离婚,要么你跟我出国。”
林经桁不看都知道那份资料上是什么内容,冷嗤一声,气势上寸步不让,“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站在林峪章身侧的秘书将一叠照片放到林经桁面前。
“抛开地位背景不谈。”林峪章淡声道,“我不认为她有做林家少夫人的品性。”
林经桁扫了一眼那几张照片,气息骤然阴沉,戾气隐而未发,“你派人跟踪她?!”
照片里有陈雨硝跟江逾白的,有和陈销的,就是这一两天的事,陈雨硝靠在江逾白怀里,以及和陈销在白墙青石路上同撑一把伞,看似朋友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氛围却极其亲密无间。
林峪章没有否认,不冷不热道,“我希望你能清楚你的身份和你身上的责任。”
“几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就算她乖乖待在我身边,你也会找别的借口来否定她。”林经桁站起来,语气凉薄,带着一丝讥诮,“我的选择用得着你来认可么?”
林经桁转身就走,林峪章在身后平静道,“在这件事上我不可能由着你继续胡闹,要离开这里你只能选择离婚或者出国。”
林经桁觉得十分可笑,“你拿什么来威胁我?”
林老爷子两个儿子,长子从商,次子从政,但林氏继承人却是长孙,林经桁在家族的地位甚至要高于他的父亲。
“你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能为所欲为了是吗?”林峪章的声音依旧平静,同时又锐利无比,“你应该知道毁掉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学生有多容易。”
林经桁按住门把手的手一顿。
林峪章管理着林氏集团在海外的部分,同时在欧美有他自己的商业集团,林经桁也摸不准他这位父亲的手能伸得多长。
但不管如何,毁掉陈雨硝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以现在的你,能护得住她么?”林峪章道,“就算护得住,她会甘心待在你身边做一只金丝雀吗?”
林经桁垂着的手慢慢收紧,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
陈雨硝自然不可能做只金丝雀,她十几年苦读的努力是为了治病救人的理想,不是为了站在一个男人身边做光鲜亮丽的花瓶。
她生来是为了成为她自己,而不是林家的少夫人。
陈雨硝有没有他,都是陈雨硝。
因此几次偶然相遇而起的恻隐之心,最终引发了蝴蝶效应,无所畏惧的少年狼王,一瞬间有了软肋。
……
北方早已万里冰封,江西竟然还在下雨。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婺源古村的白墙黑瓦浸在濛濛烟雨里,潮湿清凉,教人分不清是国画还是实景。
陈销这次期末作业主题是徽派建筑文化,他是来江西采风的,采一半接到任务——陪陈雨硝散心。
陈销抱着胳膊站在陈雨硝身侧,有点笑,“我这民宿订的是真值啊,你一天没挪窝了吧。”
陈雨硝作为北方人,头一次亲临徽州水墨江南,还是兴奋了那么几秒的,但她现在确实生不出一点兴致,一直坐在窗边发呆,逃避现实,麻痹自我。
“我那个……想睡觉来着。”陈雨硝颓然道,“睡不着。”
陈销拆开买回来的猪脚饭放到她面前,“那你去民宿门口坐着,让老板娘那狗睡一会儿。”
陈雨硝听这话被短暂地逗笑了两秒,就又恢复了要死不活的模样,猪脚饭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直没吃饭的陈雨硝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陈销划火柴点了根烟,“你好歹吃几口。”
陈雨硝也摸了一根,熟练地叼进嘴里,陈销用未燃尽的火柴给她也点上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抽着烟安静看一场潆潆如雾的江南烟雨。
民宿一楼的狗传来几声狂吠,接着有好几人匆匆上楼的脚步声,陈雨硝没在意,淡定摁灭了抽完了的烟头。
谁料脚步声停在他们这间房门口,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陈雨硝愣了一下才慢慢转头,看见了民宿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以及身后站着……林经桁。
哦,还有两个一身黑的保镖。
听见开门声的那一秒她心中升起一道心灵感应,直觉告诉她来的人是林经桁,看见真的是他后,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惊喜还是……惶恐。
陈销拍了下陈雨硝的肩,走出了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陈雨硝和林经桁两个人。
林经桁扫了一眼这个不大,充满江南风格的民宿房间,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陈医生比唐三藏还厉害点,我再晚点来,你是不是就到印度大雷音寺了。”
陈雨硝,“……”
这届总裁是会阴阳人的。
她拿起陈销放在窗台上的烟盒,又咬了根烟叼进嘴里,熟练地划亮火柴,偏头点燃,看着火光闪烁,一点点亮起又暗淡,她才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缭绕烟气,夹着细长的烟拿下来,轻笑,“你来干嘛?”
林经桁冽如寒星的眼眸注视着她,他没见过陈雨硝的这一面。
颓废,苍白,慵懒,有野性,有优雅,有恰如其分的性感,又透着一股堕落的疯劲儿。
林经桁走到她面前道,淡淡道,“来接老婆回家。”
陈雨硝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抹讥讽地笑,“我不是你老婆,你应该娶的人不是我。”
林经桁轻讽,“法律认定的婚姻关系,你说不是就不是?”
陈雨硝吸了口烟,呼出长直的烟雾,心脏一阵一阵地钝痛,她视线落在桌角一块残缺处,缓缓道,“本来就是一场闹剧,回去我们就离婚吧,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权当一场南柯黄粱。”
林经桁闻此心脏温度骤降,大抵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安静了好几秒,林经桁才肝肠寸断的痛里找回了意识,眼中溢上几分透骨的悲伤,“陈雨硝,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就一定要把我往外推是吗?”
陈雨硝抬眼,眼底一片凉薄水雾,“林经桁,我不值得的。”
如此糟糕的我,不值得你爱,也不配得到你的爱。
“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林经桁强压着怒火道,“你不是在质疑我,你一直质疑的是你自己,你不是我,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不会坚定的选择你?”
陈雨硝沉默,她单薄得看起来好像一碰就碎了,却又一身倔骨,强撑着一张伶仃的皮囊不肯服输。
“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一声不吭地就拒绝联系拒绝沟通,跑到这么荒僻的山村里跟别的男人待在一起,你出事第一个找的人永远不是我,能让你信任依赖的人也不是我。”
林经桁原本盛怒的气焰说着说着降了下来,“你告诉我,我不来找你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不闻不问装作对你的事一无所知么?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都说了什么,一见面你甚至都没有给我安慰你的机会,就要跟我离婚。”
他从昨天她打来电话之后就一直悬着一颗心,从西安到京都找人,一夜未睡,又和林峪章对峙,得到她消息就从京都飞来江西,从上饶到婺源,可她呢,上来就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陈雨硝,婚姻在你眼里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我对你的感情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指尖夹的烟无力脱落,摔在地上,陈雨硝疲惫地捂住脸,泪水不受控制地渗出指缝,她又陷入痛苦的挣扎和撕裂之中,“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你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行吗?”
林经桁忍着心痛,嗤然一声,“我明天就出国留学,你有好几年可以慢慢想。”
“……什么?”陈雨硝放下手,溢满了泪水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他,怔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先分开吧。”林经桁垂眸,嘲弄道,“你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陈雨硝满脸泪水,嘴巴张了张,倔强地溢出一个音,“……好。”
林经桁转身就走,“砰”一声房门被狠狠摔上。
房间一下子空了下来,陈雨硝的心脏仿佛也随之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