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宫变那日,公主府“意外”燃起了大火。
长公主楚藜就在主殿上坐着,穿着那日封府时着的紫金礼服,眼看着公主府的大门被冲破。
漫天的火光映照在来人的脸上,阴郁又诡谲。
三皇子楚靖骁策马而来,不紧不慢地靠近了楚藜。
“我的好妹妹,傻妹妹,你怎么能背叛我呢?”楚靖骁站在她的前面,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又疼又爱的,现在恨得牙痒痒的妹妹。
“真想亲手杀了你啊。”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楚藜就这么看着他,从她接到楚靖骁杀入皇宫消息的那刻开始,她就知道,宫变一旦成功,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究竟是从何时起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楚藜,楚靖骁气急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又诡异,似笑非笑地。
“来人。”他挥手朝后比划着:“把她给我关进笼子里,哥哥带你去巡街~”
这话被他说的轻快极了,就像是小时候偷偷带楚藜出去玩一样,丝毫不像是在做一件残忍的事。
手下给楚藜的手脚上都套上了锁链,楚靖骁抓着锁链的那一头,轻轻策马,饶是马儿走得再慢,她也没办法在手脚都束缚的情况下跟上他的速度。
到后来几乎是把楚藜拖在地上拉扯,紫金礼服上的绣花被磨掉了金线,头上的步摇逐渐散落在路上,手臂同地面摩擦的位置也迅速地被擦破了皮。
楚藜咬着牙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到了街上,楚靖骁看到满身狼狈的楚藜,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却也没多说什么。
松了他自己执着的链子,任由旁人把她塞到了一个大笼子里。
回宫的车马队浩浩荡荡,昭示着新皇的荣耀。
道路两旁的百姓几乎都捂着嘴低着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大人物。
但是一些人看清楚笼中人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楚藜没有低头,反而把自己的样貌大大方方的整个露了出来。
她发髻散落,脸上沾了泥土,许是刚刚拨弄头发时手上的血迹不小心沾到了脸上,看上去像是脸受伤了。
本来齐整漂亮的礼服也满是褶皱,尘土混合着血液,弄得礼服上许多脏污。
没人知道楚藜在想什么。
她在想她的父亲望帝,想她贴心的侍女若瑾和秋子,也想她曾经的哥哥、如今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哥哥。
“下雪了!”
忽然听到周边百姓小声地这样说,楚藜的脸上也感觉到了凉凉的触感。
“真好啊......”
她看着落雪轻轻地开了口。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到下雪了吧,她不禁这样想。
进了宫门,楚藜就闻到了非常重的血腥味,路上的尸体连成了片。
本来干净明亮的宫殿像是破败腐烂的屠宰场,宫人都面无表情地处理着尸体。
主殿更是触目惊心,那些穿着官服的尸体,楚藜甚至能认出七八成,各个死相凄惨。
这场争斗中站对了队的大臣和随波逐流的大臣齐整整地跪在大殿上,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左相严淼一席玄衣矗立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一切。
曾经一尘不染的大殿上现在摆上了一人多高的绞刑架,旁边陈列着无数布满血迹的刑具。
尽管楚藜做足了准备心里也是一惊。
这是有多恨我啊?
如果说楚靖骁是在杀鸡给猴看,那么楚藜当之无愧的就是被看的这个。他要让在场所有的活人看到背叛自己的下场。
楚藜被宫人从笼子中扯了出来,还没等她站稳,就看到楚靖骁朝自己快步走来。
他蹲在她的面前,轻声地对楚藜说。
“芫芫。”这是她的小字。
“你跟我认个错,嗯?”楚靖骁许是想用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脸上的肌肉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反而显得更可怖了起来。
“只要你认个错,低个头,我把...我把朝露殿收拾出来,你还住在那儿,哪里都不去,就在那儿,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你是我最喜欢的妹妹,好不好?好不好!”
看着眼前激动到几乎低吼的楚靖骁,楚藜反而更加冷静了。
“杀了我吧,楚靖骁。”
行刑的具体情境楚藜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记得自己被宫人蒙上了眼睛,抬到了绞刑架上,颈部被套上了绳圈,粗糙的麻线绳圈刺得楚藜脖子痛,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架子上,脚上不着寸缕。
冰冷的铁钩在楚藜的手腕上游走,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她的把握哥哥动的手。铁钩缓慢又决绝地刺进了她的手腕里,钳子一根一根地拔掉了她的指甲。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和汗混在一起往下滴落在
大殿上没有人敢发出声音,血滴落的声音就显得更加明显。
不知道大家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自己,会同情吗?不,更多的是害怕吧。
楚藜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很快,从头到脚的冰冷感向她袭来。
“终于……我终于要死了。”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楚藜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藜的意识又恢复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污垢都没有。
正在怀疑之前都是一场梦的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城楼上自己高悬的尸体。
只震惊了一瞬她就意识到自己变成鬼了。
“这是觉得我死的太惨了让我多在这人间逛两天吗?”
楚藜飘在城楼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要去哪里闲逛。
当公主的时候虽然出宫开了府,但碍于身份她也很少出门。
虽然如此第一天她还是选择回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皇宫。
回宫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楚靖骁下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称了长公主同六皇子谋反,虽然自己对公主处以极刑,让她死的极其不体面,但作为哥哥,他其实非常痛心。
表情演技堪称满分。
“可真会演戏啊,哥哥。”
下了朝,楚靖骁理应在内殿处理奏折,但在内殿,楚藜不仅看到了楚靖骁,还看到了左相。
楚藜死的那天就感到奇怪,面对如此惨烈的宫变,左相表现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这次在内殿看到他更是十分诧异。
楚靖骁对奏折的内容完全没有细看,所有的批注都是左相看过后示意他写下的。
这些奏折的结果全部都是左相的意见,楚靖骁似乎只是他的一个代笔,他对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两个人相处的气氛非常自然,像是已经这样很久了。
处理完奏折,左相还对楚靖骁交代了朝堂的事物,甚至有明日上朝会出现的提案,以及作为皇帝需要说出的回复。
楚靖骁就像是左相的傀儡,虽然他占着新帝的名号,但这位皇帝所有的思想,所有的话语都是出自左相,丝毫不差。
楚藜对楚靖骁的言听计从感到疑惑,在她的认知中,这位三皇子天不怕地不怕,丝毫不喜欢被掌控,但怎么会......
就在这时,她看到左相拿出了一个小锦盒,楚靖骁一看到这个锦盒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起身就想要去接过。
“等等。”他把手收了回来,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帝啊,这悦丸前几日才给您一盒,怎就吃光了?”
楚靖骁被问得一愣,随即低下头整个人显得十分局促。
“朕、朕最近睡卧不宁,悦丸自然就贪食了一些。”
说着说着楚靖骁的声音都变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左相嘴角轻轻上扬,看起来有一丝轻蔑:“还是不要太过贪食的好。”
说罢便把锦盒递了出去,楚靖骁满口应下,对锦盒爱不释手。
药物控制。
这左相比楚藜想象的还要有本事,他的目的很明确。
他要做那个真正把控朝政的人。
“楚靖骁真是个蠢材。”
楚藜忍不住骂人,却还是跟着楚靖骁仔细探查他的情况。
晚上在寝殿内,楚靖骁服了悦丸便睡下了,只是没睡了多久他就惊醒了。
嘴里念叨着:“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惊醒之后的楚靖骁死盯着楚藜灵魂待的位置喃喃自语:“芫芫…妹妹…别怪我啊,别怪我。”
念叨着念叨着他竟真的哭了出来,仿佛他真的看到了楚藜,仿佛他真心地想要取得她的原谅。
如此过了两日,楚藜选择去相府里看看这左相在搞什么鬼。
在相府中,楚藜看到了一个眼盲的外族女子,虽然没看到她制药的过程,但那悦丸应该就是出自这个女子之手,许是一种蛊毒,或者其他什么的。
可以安神,但会让人产生依赖性。
书房中,手下秘密地跟左相说了个什么消息,他立马显得十分不悦。
“那个白小将军想要做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手下不敢马虎,只能等主人的回应。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思虑了一会儿,随即摆了摆手:“罢了,随他去吧,一个常年戍边的小将能翻起什么风浪?”
楚藜仗着自己是鬼,听得十分清楚。
前几日班师回朝的白小将军跟新帝要了公主府的那块地做赏赐。
对于这个消息楚藜感到非常震惊,她立马回了公主府,离得老远就看到了正准备重建这片土地的工匠们。
“唉,你说这白小将军为何要选这里建立府邸啊。”休息的匠人们闲谈着。
“要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这白小将军真的艺高人胆大,完全不怕忌讳。”
“哪止这白小将军,就,咳咳…”番匠之一突然音量降了下来:“就咱们的皇帝也不忌讳?”
“呦!”和他闲聊的人左右张望了一圈才放下心来:“可别过多谈论官家的事,小心…”他一边收声一边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人心惶惶到这个地步,可真有你的啊,楚靖骁。
楚藜对此不屑一顾,但是他们口中谈论到的白小将军却让她很是在意。
在她的印象中,当朝姓白也就寥寥几人,做将军的更是只有一人。
那便是镇北将军——白弗。白弗将军一生基本都在北地军营镇守边关,怎就在楚靖骁登基之后回朝了?这白小将军又是哪位啊?
楚藜活着的时候并没有见过白弗将军,更不要说什么白小将军了。左右自己也是鬼,来去自由,她倒是要看看这小将军到底是何等人物。
当日晚些时候楚藜就见到了这位白小将军,白朔君。
看起来年纪和现在的自己相仿,身姿挺拔英气十足,和别人谈话的时候很严肃。
楚藜突然起了坏心思,恶作剧似的飘到白朔君的面前,仗着对方看不到自己就做了好几个鬼脸。
“嘿嘿,怕不怕我~”
白朔君突然抬了抬眼睛,似乎和楚藜四目相对了,反到吓了楚藜一跳。
“怎么了朔君?”
“没事,许是有点累了。”
白朔君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心中却一阵思索。
“刚刚那是,幻觉?”
揉了揉眼睛他又抬起来头,自己刚刚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长公主,虽然只是一瞬间,现在想来恐怕不仅仅是幻觉。
白朔君于宫变后第二日到达的都城,一入城就看到了楚藜高悬的尸体,虽然在北地战场上尸体并不少见,但看到楚藜尸体的瞬间让白朔君也心里一惊。
他不止看到了尸体,还看到了尸体旁边飘着的长公主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