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晚会
周泽爻有心事在身,让他困惑着,独自练琴想让自己变得开心点,这一练就练到了晚上六点,他反应过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完了,没注意时间。”
他连忙打开手机,就看见虞纪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
4:52
[在哪?]
4:56
[?]
5:21
[还在练琴?]
5:47
[再练可就天黑了?]
6:03
[我已经回去了,你到时候打电话给我吧,我去接你。]
“糟了……”
他的手机静音了。
[我忘了时间了,你还在吗?]
周泽爻慌慌忙忙的跑出了校门,来到小卖部门口,就看见小卖部已经锁门了。
也对,都这个点了,虞纪怎么可能还在。
啧,烦。
周泽爻低头看了眼手机,虞纪没有回复,便长叹了口气,想着说打辆车回去。
于是他沿着小路走着,打算转过小路到另一条马路上看看有没有出租车。
他路过一辆黑色宝马,他刚想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同学,借点钱来花花啊。”
周泽爻一怔,抬头看去是几个混混。
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他抬脚跑进了一个小巷,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像是一个死胡同。
“喂,好学生,跑这来是怕我们找不到你吗?哈哈哈哈!”一个混子嘲笑道。
夜黑风高,漆黑无人的小巷,若说被人抛尸荒野,周泽爻现在也信。
周泽爻靠在墙上,看见他们开始往里面走,其中还有人手中持刀,他不自觉又想起了昨天,让恐惧的心理更加放肆,他开始惧怕的慌忙贴着墙往后退。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味,随后撞到了一个胸膛,他顿时愣住不敢动。
有人?
一道刺眼的灯光突然溅射出,一个烟头被扔到了地上,周泽爻没敢回头,尽管知道已经死到临头。
可事实上和他想的恰恰相反,一只手拖住了他的书包,非常亲昵的拿过他的包,只听那人说:“你出来的好晚。”
周泽爻惊讶的转过头,发现那个人居然是虞纪,又是这样危险的时候,又是虞纪,怎么每次虞纪就像天神降临一样,“你不是……”
已经回去了吗?
周泽爻心绪翻涌,情绪如涛涛海浪,卷起万千涟漪,让他根本静不下来。
虞纪拿着开着手电筒的手机,自顾自的说着:“你没出来,我就让人先把薇薇送回去了,想着等你练完琴,我就在这抽根烟的功夫,居然又有杂碎缠上你了?”
她神色犀利的看向那群混混,他们突然开始瑟瑟发抖,在这地方,谁不认识虞纪?
混混们逃似的匆匆离开了这里。
见他们都跑了,虞纪也不打算再追究,拎起周泽爻的书包,就往外走去。
“行了,走吧。”
“欸,你饿不饿?”
虞纪自言自语道,摸了摸肚子。
“我倒是有些饿了,为了等你我都没吃饭。”
“欸,我们去吃饭吧?”
“周泽爻?你怎么不说话?”
虞纪回头去看他,见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拿手电筒照他,问:“怎么了小孩儿?”
周泽爻摇了摇头,抬头时能见到眼眶里的隐隐泪光,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哽咽道:“谢谢你,虞纪。”
虞纪一愣,有些出神,许久,才装作不在意道:“又没多大点事儿,反正我闲,爱多管闲事呗。”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连绵细雨,像在诉说一场无人倾听的心事。
虞纪上前拉过他的手,把人往车里带,帮他拉开车门,周泽爻就安静的坐进了副驾驶。
一连串的变故已经让锦衣玉食的他快被吓坏了,他没有见过刀见过血,好像一直被保护的好好的。
一旦等他离开舒适圈,才发现到处都是危险,他就像一只离群的小兽、惊弦的鸟,他必须寻求庇护,否则他就会被当成猎物,被蚕食的干干净净。
虞纪,是他在这可以避雨的地方。
手心传来虞纪的温度让人安心,他有些迷恋这份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想找一个小盒子,把这缕温暖锁起来,那样就永远属于他了。
不。
温暖只会留有一瞬,不会长存。
那不属于他。
他不能这么想。
一块干软的毛巾从驾驶座递过来,周泽爻接过来擦干了头发,眼泪还是有些忍不住。
倒也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他得到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暖光,阴冷的黑暗太冷了,他一个人,熬的太久了。
不堪的心情作祟,周泽爻在嘈杂的雨声中沉沉睡去,他太累了,急需修养。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因为十五岁时发了一场高烧,病的极凶,一直发着高热退不下来体温。
后来,听说是不知道哪里的人,为他弄来了国外的一剂非常稀有的退热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吉人天相。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大家都说,是药剂的副作用,没有办法。
他有时候会问下人们他以前的事情,但周拥发现了,都会将下人严厉处置,不准下人向他透露一点。
他和周拥吵过几次,每次都是吵的不可开交,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他也就淡忘了,不想去纠结忘记了的过去。
可现在,他做了一个梦。
过去的一切慢慢浮现,像是慢慢形成的胚胎,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思绪飘到六年前,那是他第一次参加有那么多外人的生日宴会。
那时候的他,才十二岁。
被父亲强硬的要求表演完才艺后,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吃着奶油蛋糕,听着不同人的一顿胡夸海夸,他只觉得虚伪。
在这场宴会上的人,都是家世显赫的名门望族,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年轻有为。
几岁的孩童,都在这场宴会上各展神通,吹拉弹唱、吟诗作画,搞得像一场商会,哪有半分给他过生日的样子?
周泽爻这个小寿星,今天都无人问津,连个礼物都没有,只有句句敷衍至极的祝词。
他觉得无聊,就从宴会里悄悄溜了出去。
后院的花园里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蔷薇,团团簇拥在一块,像一团又一团的绣球似的。
暖线灯穿过枝杈绕过花茎,斜斜竖竖的交叉错落在一起,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闪着剔透的亮光,眼睛看着乖极了。
“你是谁?”
周泽爻绕过一个转角,长椅上坐了一个女生,她挺直腰背,看着紧张极了。
女生面容姣好,糯白的脸蛋像刚剥壳的鸡蛋,狭长的凤眼,饱满的嘴唇微微抿着,精致的下颚线,整张脸有着几分狐狸的媚感,又有几分兔子的的乖顺。
她穿着干净白净的短袖衬衫、黑色直筒裤、小白鞋,还打着黑色的领带,看起来年少轻狂,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飘逸的红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她伸出手理了理,有些局促不安。
“你好!”
“我叫虞纪,虞山的虞,纪律的纪。”虞纪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看着可怜极了,生怕周泽爻不愿意握手。
今天的生日宴会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他早就快闷坏了,周泽爻对虞纪一见如故,对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好感。
他人畜无害的朝虞纪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软乎乎的小手握住虞纪的手,上下晃了晃就松开了,画面有些滑稽。
“你好呀,我叫周泽爻!你是什么人呀,我怎么觉得没有见过你?”
虞纪如坐针毡,她认真的回答道:“我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就只是想见见你,我觉得你钢琴谈的很好!”
周泽爻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周拥商业伙伴的女儿什么的,没想到是单单冲他来的,笑得更加灿烂了:“大姐姐!你是来陪我过生日的呀?太好了!”
他插着腰,一脸骄傲的说道:“当然啦,我以后,可是要当钢琴巨星的人!”
“哈哈,那祝你成功。”虞纪被他逗乐,捂嘴笑了笑,“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去你的演唱会见你的。”
周泽爻拍了拍胸膛,胸有成竹道:“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寄一张门票!”
虞纪深深的望着他,许久,她才哽咽道:“好,一言为定。”
“大少爷!你在哪里?大少爷——”
“大少爷——”
拥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虞纪有些慌乱的拉过周泽爻的手,问道:“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和我合一张影?我……我就要走了。”
就当,留个念想吧。
周泽爻有些捉摸不透:“啊?当然可以啦,不过你就要走了吗?我好舍不得你,你走了的话估计又没人愿意搭理我了,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呢……”
二人靠在一起,虞纪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
“咔嚓——”
虞纪站起身,低头去看他,问:“你可以,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周泽爻整个人呆呆的,半晌才勾起唇角,他笑起来很甜,像夏日里的冰橘蜜水,只听他应道:“好~祝你生日快乐哟!”
虞纪露出一个略带悲伤的笑容,眼里一片死水,花丛里通亮的灯光没有朝进去一点,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蔷薇胸针,交付到他手里。
周泽爻低头去看掌心的金属舞件,笑得开心极了,他觉得这枚胸针太漂亮了,烫金的边缘闪着银光闪闪的亮片,他太爱不释手了,嘴里一直不停的夸这枚胸针漂亮。
[生日快乐。]
虞纪在心里无声的默念,静悄悄的退到了黑暗处,像是一场舞台的落幕,她这个配角该退场了。
“谢谢你!我好喜欢这个……呀……”
周泽爻抬头却没见到人了,虞纪早已不知何时没了身影。
为什么要悄无声息的走了呢?
像阵风一样,走的太突然,来的也太突然。
“好奇怪的人哦。”周泽爻嘟囔道。
“大少爷!你在这里啊!”
“少爷,下次不要一个人乱跑了——”
拥人喋喋不休的念着他,把他从长椅上拉走,周泽爻完全听不进去,只是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那两个人坐过的长椅。
长椅上突然落了片枯黄的叶子,周泽爻看得心猛的一颤,他好像才知道了一样。
她真的不辞而别了,没有告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片叶子就像是她一样……
悄悄然的落下,又会随着一阵风飘走。
毫无征兆。
周泽爻这样一想,握紧了手里的蔷薇胸针,那冰凉的金属感,让他稍微觉得有些真实,他有些失落的小声念着:“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呢,我还没和她说会话呢……”
看着周泽爻被拥人带走,虞纪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小家伙不舍的频频回头,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她才离开。
翻出花园,外面一辆奥迪正停在那,虞纪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主驾驶坐着一个冷面如玉的女人,她冷眸一斜,问道:“见过了?”
“嗯……见过了。老大,我们可以走了。”虞纪乖巧的回答道。
主驾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霍葶鸾。
虞纪加入鸾渊门不久,就深得门主霍葶鸾的喜爱,几乎有什么事,只要虞纪开口,她就一定批准。
霍葶鸾笑了笑,打趣道:“这么麻烦,直接带回去当童养夫多好。”
虞纪有些面热:“老大,别开我玩笑。”
她打开手机,翻看相册里的唯一一张照片,缩小、放大,反反复复的循环,直到霍葶鸾说:
“不就一张照片吗?小纪啊,你都快把手机看穿了。”
虞纪闻言将手机息屏,扭头去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