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盏·伍·陆
伍.
荷花池旁,路桓坐在石凳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煮茶,金色沙漏流尽最后一粒沙,她将小茶壶中的茶倒进白瓷茶盏中。
突然一个包被甩到对面的石凳上,黛眉一颤,茶水打湿石桌。
“思瑶小姐,”林嫂喊住气冲冲的路思瑶,“桓小姐是你的长辈,你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路思瑶扭头吼道:“哼,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老太婆来教育我了?”
“思瑶小姐!”
路桓放下茶壶,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茶渍,抬头对林嫂说:“林嫂,你去小厨房问问点心好了吗?”
“是,桓小姐。”林嫂不放心路桓和路思瑶独处,嘱咐手下的佣人小心照看。
“桓小姐?派头真足啊!”
路双静的项目被驳回,在路思瑶面前抱怨了两句,她先入为主觉得是路桓一回来就按耐不住要使坏排挤路双静,二话不说杀到主宅,看到“始作俑者”怡然自得地泡茶,气不打一处。
“我不管你是谁,敢给我妈使绊子,我绝不会让你在路家好过!”
路桓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把另一杯朝路思瑶的方向推了推,说:“西湖碧螺春,今年的新茶,尝一尝?”
“你是不是觉得拦下我妈的项目书就可以在公司插上一脚,我告诉你,少做梦了,路家大小姐的身份是我妈的,家产也是我妈的,你个冒牌货,一分钱也别想抢!”
“路思瑶!”
身后一声暴斥。
路思瑶正上头,用更响的声音吼回去:“谁TM叫老子全名?”
“二爷。”
佣人问安后,惶恐低头,生怕被两位暴脾气的祖宗波及。
路双秦的脸阴沉得可怕,路思瑶听见佣人的问安,知道来人是谁后,顿时就怂了,但是在冒牌货面前,她不能丢面子,只能梗脖子,强撑。
“秦叔,你凶我干什么,是这女人,一回来就使坏,欺负我妈!”
路双秦:“项目是我驳回的,你妈是我欺负的,要算账冲我来。”
“秦叔,你干嘛包庇她?”
路双秦像听到天大的笑话,露出比哭更可怕的笑,说:“我路双秦的亲妹妹,就算杀人,也是对的。”
路思瑶被吓得后退,不小心撞到石桌上,回头看见路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捞起自己的包就想跑。
“站住。”
在路双秦的行事准则里,凡对妹妹不利的,一概清除。
“你明天不用去上课了,收拾东西,立刻滚出国。”
要不是路思瑶随她妈姓路,可不只是逐出国那么简单。
路双静得知女儿被路双秦强制驱逐,急得连重做的项目书都没看,开了两小时车赶回来,一进主宅,直冲正堂。
“爸,你管管双秦,他要把思瑶送去国外,我不能没有女儿在身边啊!”
路双静心急,在门口撞到了一个人,她没看是谁,匆匆忙忙跑到屏风后,坐在路耀旁边的空位上,为女儿求情。
下午的事,路耀并不知情,他知道二儿子脾气大,以为路思瑶又得罪了路双秦,和往常一样,准备替外孙女说好话。
“双秦,思瑶还小……”
“爸,”路双秦暼了路双静一眼,“路思瑶今天在院子里说让妹妹在路家不好过,说她是冒牌货,不准肖想一分家产。”
路双静野心不小,却不敢暴露在路耀面前,连忙辩解道:“思瑶年纪小,不懂事,小孩子说的话哪能当真,你和路桓是长辈,为什么不能让让她?”
“十八,不小了。”路双秦冷冷道,“我妹妹刚回家就被人指着头骂,做哥哥的为她出气,有问题吗?”
路耀的脸刷的一下沉下来,问路双静:“他说的都是真的?”
路双静下午不在场,哪知道真假,那些话确实像她女儿会说的,可她没让这孩子冲到人家面前说呀!
路双秦:“有几个佣人在,你可以问她们。”
门口,林嫂领着人端菜过来,看见路桓杵在屏风前,问:“桓小姐,您怎么不进去?”
声音不小,里面的人都听见了。
“您的脚腕怎么肿了?”
路双秦小跑到路桓身边,果然脚腕红肿一片,“怎么回事?”
路桓放下裤管,说:“没事,不小心磕到了而已。”
眼眶泛红,嗓子沙哑,哪是没事的模样。
路双秦随手抓了一个守门的佣人,“你说怎么回事?”
守门的是个胆小的,说话吞吞吐吐,“回,回二爷,是,是,是双,双静小姐进,进门,撞到桓小姐。”
听到自己的名字,路双静出来看情况,正瞧见路桓跟只小白兔一样,两眼泪汪汪。
路桓:“二哥,你别问了,我真的没事。”
路耀拄着拐杖也出来了,关切地问:“桓桓这是怎么了?”
路双秦盯着路双静,气愤难消,“爸,这才第二天,妹妹就受尽委屈,你必须为妹妹做主!”
“爸,我真不是故意的。”路双静抓住路耀的手臂,“我就是太心急了,一时没注意……”
路耀拍了拍路双静攀手臂的手,“这些年你也累了,和女儿一起出国吧。”
“爸!”路双静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逐出路家的权力中心,不肯死心,想为自己求情,“爸,我在家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不能因为路桓就赶我走啊!”
路双秦朝两边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她出去!”
任路双静叫的声嘶力竭,路双秦都毫不心软,路耀也没有改变主意。
路思瑶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更没想到这个谶会应在她和她妈身上。
陆.
黑色漩涡门悬浮于空中,华森率领搜魂教众,虔诚地跪在门下,漩涡像一只摄力之手,贪婪地吸取教众的魂力。
灵魂桥是魂力的源泉,教众的魂力都是用极残忍的禁术从灵魂桥使身上剥夺。
龚颜枫在两天前意外碰见华森带人用离魂香强行夺取灵魂桥使的魂力,目睹血腥画面后,她至今不敢吃流食。
漩涡边缘愈发混浊,站在石柱后的龚颜枫隐隐感到一股压迫感,但很快这种压迫感就消失了,与之同时,漩涡门关闭。
传送失败。
被摄取大量精神力,华森等人进入虚弱期。
看他们相互搀扶才能起身,龚颜枫怀疑道:“你们现在一副老弱病残的样子,真的能帮我?”
华森对她露出诡笑,“再多杀几个桥使,很快就能恢复,龚小姐不必担心。”
“不行,你们不能再出去杀人。”
“龚小姐怕了?你放心,我们不会杀你,毕竟你是搜魂教的救命恩人,相反,我们会帮你,帮你报仇,毁了霍家。”
眼前的教众每一个人的眼睛发红,充满血性。
藏在背后的手扒住石柱,龚颜枫心中生怯,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可是搜魂教是她复仇的唯一之径,想报仇就不能退缩。
从小,母亲就教她,欲成大事,必不可怯。
为龚家报仇,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事,是她的使命,她已经无路可退。
“你们大剌剌地把尸体丢在原地,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有人发现报警怎么办?”
“一群凡人,不足挂齿。”华森的左后方,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桀骜说道,大多数教众和他的想法一致,觉得世界上除了拥有魂力的灵魂桥使,其他生物都难以与他们相抗。
“如果警察通知七家呢?”龚颜枫深吸一口气,说,“总坛覆灭就是警方和七家联手做的,你们以为为什么那么多灵魂桥使能不担心社会影响,肆无忌惮地攻击总坛,是警方提前清了场。”
听完龚颜枫的话,华森敛起笑意,立刻吩咐手下去查看死了灵魂桥使的地方。
三个小时后,手下带回一个噩耗。
尸体都不见了。
龚颜枫刷了一遍社会新闻,没有看到相关词条,“他们一定已经察觉了,这个地方不安全。”
“除了教中人,没有人知道这座地下城的位置。”华森觉得龚颜枫在危言耸听。
“蛹蛛。”龚颜枫笃定道,“是它暴露了这里。”
————
“这块布是在西郊发现的,布样和被击杀的摄魂教众身上的一样。”
魏子懿仔细观察过碎布的边缘,这块布像是被带刺的藤蔓之类勾下来的。
结合龚颜枫凭空消失的视频以及原本该生活在深山中的蛹蛛,西郊一定是搜魂教的藏身地点。
“西郊的山太陡,地形不易勘察,我们只能守株待兔。”
黄家霁点了点桌上的地形图,西郊一直未开发就是因为它地势崎岖。
霍云书:“其余六个也盯住了,他们很大概率会回去补画符文。”
“行,我去安排人手。”黄家霁卷起地图离开。
霍云书拿起桌上的文件,正准备看,发现魏子懿在盯着他看。
“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
“出去。”
“不是,别啊,我听过了些事,就是有点好奇。”魏子懿伸手比出一个指甲盖的大小,“就一点点。”
霍云书沉默。
“听说你和路双秦的妹妹有过婚约,那位拽哥差点成你大舅哥?”
“……”
“路家把消息捂得死死的,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不好奇你的前未婚妻现在怎么样了?”
好歹在霍云书手下做了五年的事,对于这人的闷葫芦属性,魏子懿很是了解,想知道又不乐意开口,只能让知心大哥哥主动给他讲讲。
“据说是个水灵的美人,接风宴后,路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不过被你的两位大舅哥赶出去了。”
霍云书板着脸:“别乱叫。”
“行行行。”魏子懿敷衍地应了两声,继续说,“你知道路双静吗,十年前她被过继给路老家主,在路家算是三把手,昨天居然被赶出路家,据线人来报,是因为她和她的女儿得罪你的前未婚妻,被路双秦收拾了,连路老家主都没替路双静求情。以前就对路家兄弟妹控有所耳闻,可惜没亲眼见识过,你说以路双秦的臭脾气,哄妹妹会是什么样的惊悚画面?”
“真的是她?”
霍云书乍一问,魏子懿被问懵了。
人都在路家,还能有假?
“你不会以为路家特地找一个冒牌的回来就为搅黄你和龚颜枫的婚礼吧?”
一个培养多年的第三继承人,一个冒牌千金,怎么看路家兄弟和路老家主都不会糊涂到本末倒置。
这位,只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他该怎么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