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枞·拾柒·拾捌
拾柒.
一双碧玺玉眸于暗夜缓缓睁开,时过一息,却似长河流过。
记忆碎片随后涌入意识海,画面最后定格于传送法阵下她为了一个替身燃烧自己宝贵的精神力。
“依旧那么……愚蠢。”
冷漠的口吻,像在评论别人。
手臂上,七瓣两全,如若不是陌白犯蠢,她不必在这破地方囚禁两个月。
她动了动手,纠缠一身的导管瞬间变成碎片消失,双足落地,皮肤触碰到冰冷的地砖,心生烦躁。
“玄易。”
正守在总台一脸欣慰的玄易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被主上喊名字,语调轻快地应了一声,却被主上瞪了一眼。
一百年,主上已经一百年没有瞪过他了!
旁边一人眼见玄易又疯又狗腿地跑进玻璃房,然后狗腿地变出一双鞋。
“您看这双款式怎么样,不合眼我再给您换一双。”
“聒噪。”
“……”他又被嫌弃了。
“外面什么动静?”
“外面?哦,就是一只禤羫。”
司灵传音过来,说禤羫有异,最好不要让主上和它接触。
“您刚苏醒,先回岐伯山吧。”
玄易掏出传送符,正要念诀,身旁的人已经走了。
“主上,您要出去?司灵说它和黑魔一起传送过来,很有可能被同化,您刚醒来还是不要……”
“砰——”
玻璃房的落地玻璃出现裂纹,一秒遍布整块,总台再也看不清玻璃房里的情况。
“你说什么?”
眉眼轻挑,明明毫无波澜,却不怒自威。
“没,没……您想去看就去看吧,就……”
没等玄易说完,人已经消失了。
“噗嗤。”
房间外的人笑出声,玄易居然也有那么怂的时候。
“宋齐,你少幸灾乐祸,快去看住你的局长和手下,要是他们口无遮拦惹怒主上,现在的她可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
单是囚禁一桩,就够魂局受的。
阮平忙于稳定局面,无法亲自去第三研究空间,袁术被人发现晕倒在走廊上,他就知道城东所混进来了内鬼,可他万万没想到内鬼居然是二组的组长!
这人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用针管抵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局长大人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如果敢妄动,这管来路不明的药剂就会注射进你的体内。”
“宋齐,你!”
“你们看,看那是谁?”
此时的禤羫形如泰山猿猴,居高临下地向城东所的外壳挥拳,一拳又一拳,如果有人留意禤羫制造出来的声音,会发现拳头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弱。
城东所由搜魂教前据点地下城改造,大部分建筑都藏在地面以下,地面上的部分脱去伪装,是一个简陋的组合集装箱,很不起眼,路过的人只会以为它被遗漏在山里,不会多想里面是什么。
集装箱皮下是极坚硬的建筑材料围合而成的内表皮,现在却在禤羫手下被打得千疮百孔,露出地下的情景。
地下通道入口,一个女人站在那里,面对庞然大物,她只是黛眉微蹙,神情不悦。
黑纱裙摆被禤羫的拳风扬起,仿佛葬歌响起。
队伍里有人质疑道:“阮平怎么回事,扛不住也不能推一个女人出来吧?”
地下,魂局局长透过玻璃顶,清楚看到通道处的情形,瞳孔猛地一缩。
五个小时前,他在总台通过单向玻璃审视的脸,此刻闪现在玻璃房外!
宋齐用他的药剂胁迫他,说明药剂没有打入她的体内,那么此时修养两个月的她已经完全脱离魂局的控制!
她是比裘伯更强的灵魂桥使,据说百年前霍翀茗尚为净灵桥使时,她已经是大灵魂桥使,谈笑间就可将令七家和魂局挠头的怨灵除去。
魂局用尽千方百计,对霍路两家软硬兼施,共同作局才将她带回,却没来得及进行真正的计划,就让人醒过来了。
如果掌事厅得知她从自己手里跑掉……他阮平就再也不可能踏进魂局一步,等待他的是仲裁厅的审判。
阮平绝望闭眼,跌坐在走廊上,宋齐在他动作前后退一步,没让针真的扎进阮平的脖子里,宋齐收起针管,眼前的人已经废了,没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拾捌.
“是桓桓!”
路双秦冲城东所的方向喊了一句。
树林里的队伍一直在慢慢靠近城东所,路双秦眼尖,一眼认出站在顶上的女人是路桓。
不过他的声音没有引来妹妹的注意,却把禤羫的视线吸引过来。
它扭了扭头,准备转身先处理小垃圾。
人群中有人发现禤羫不再攻击城东所,反而朝他们的位置过来,顿时慌了起来。
“路双秦,你乱喊什么,你妹妹不是早没了?”
假路桓的事被广而告之,真路桓也就重回地底。
“你咒谁呢!”路双秦暴起,拎住那人的领子,“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说话的人是黄家霁带来的,叫李伟,魂局编制,口无遮拦,没想到会惹怒路双秦,都怪路双秦刚刚太安静,他都忘了这男人脾气是出了名的差。
“路双秦!”黄家霁出手拦住路双秦,“怪物在前面虎视眈眈,你现在是想起内讧吗?”
路双秦一把丢开李伟,后者像小鸡仔一样被摔在地上,喊疼也没有人帮他。
禤羫已在面前,人人自危。
黄家霁已经问了霍云书很多遍“怎么办”,对方在司灵挂断电话之后就神色不对,眼下情况紧迫,他不得不再问:“现在怎么办?再不跑,怪物就打过来了!”
他们没有城东所的房子做防护,禤羫一拳打下来,必拳拳到肉。
“你带人先撤。”
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往林子里跑,剩下的也都蠢蠢欲动,随时准备逃跑。
后撤是所有人最想听到的指令。
很快原地只剩下原来的六个人。
禤羫化身猿猴,体型庞大且笨重,几百米路,它一晃一晃走了五分钟。
霍云书:“路伯父,你们先走,我殿后。”
又是一眼,路耀摇了摇头,“桓桓在这里,我不能走。”
“老头,两个月前你否认她,现在又说她是桓桓,你玩呢?”
路双秦心里憋气,一点就着。
眼看父子二人又要争执,禤羫迫近,霍云书打断他们的话,催他们离开。
路双秦拒绝:“不行,我不能走。”
路耀:“我不能离开。”
路双易:“家父和家弟留在这里,我不能独自离开。”
魏子懿不嫌事大,掺合一嘴:“行行行,你们为妹妹舍身忘已,我们就不奉陪了,老霍,赶紧走,时景初这小子的腿已经软了,需要我们两个人拖着走。”
扒住树身维持平衡的时景初:兄弟,人艰不拆啊……
几个话回,禤羫近在咫尺,所有人以为它会继续晃悠悠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个大跳。
猴掌下的地裂开大缝。
又是一个大跳。
裂缝围绕他们跑了一圈,直接断了后路。
眼泪在时景初的眼眶打转,“我不想哭,但是,哇,妈呀!”
要不是走不动,他那么惜命,早就跑了,他才二十九,还等着过四个月后的三十岁生日啊!
“抱歉,连累你们了。”霍云书苦笑,他一心想找陌白,又或说是路桓,却没想到可能会把命丢在这里。
霍云书拍了拍魏子懿的肩膀,兄弟情义全在此中,他的视线不自觉放远,落在禤羫后方的人身上。
她的眉眼又明艳许多,一人独立,晚风悠扬,吹动长发,月光倾洒,如神女降世。
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从人群中传来,她转头看过去,骤然对上一张恨了数万年的脸,呼吸一滞。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魂飞魄散,永无再生的可能!
回忆如潮,她重新记起眼前人的身份。
路桓的未婚夫么……
“桓桓!”
有一个愚蠢的男人企图引起她的注意,男人身边有一个老男人带着愧疚的眼神看向她。
路桓的父兄。
也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