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仙·拾柒·拾捌
拾柒.
召唤传送门是吸收玉血笺后恢复的能力，距上次使用传送门的时间久远，但墨颜白可以确定以前从来不会这般由不得她。
难道是玉血笺被留了后手？
卓鸣鹤能干出这种事，但是他要的效果绝不是她每次传送都传到霍云书面前。
墨颜白一把扯下外套，表情嗔怒，势要他给个解释。
霍云书亦发现墨颜白的传送能力出现了问题，可他才醒来不久，连情况都没有弄清楚，给不了墨颜白她想要的解释，得先想办法稳住她。
“你已经找到了几件神器？”
“你是不是在玉血笺上做了手脚？”墨颜白审视地盯着霍云书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他的破绽，一双漆黑的瞳孔中只有她的影子，没有其他。
“玉血笺？”霍云书骤然记起从前的记忆，脑子有点紊乱，低头思索片刻，才缓缓记起玉血笺是他所用来封印墨颜白的神器之一，他将玉血笺视为最后不得已的一步，非紧要关头不会使用，使用玉血笺是否会有后遗症，他其实也不清楚。
但是，不能让墨颜白发现他不知，不然她会立刻离开，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霍云书轻轻拉住墨颜白的手腕，絮说：“玉血笺与其他几件神器一样，它们都是为你而创造的，如我心一般，绝不会害你。”
霍云书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表明真心的话，墨颜白已经听腻，入了左耳然后又从右耳出，久听不到重点，她转了转手腕，挣脱霍云书的手，不耐道：“你再不明说，我马上就走。”
她有的是法子回魂山，如果不是想弄清楚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根本不会同霍云书耗下去。
霍云书想握回墨颜白的手，却被避开，她双臂抱胸，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霍云书空捏了捏手，神情失落，发梢与他一起耷拉，嘴角撇下又为了强装无事不得不上扬，露出一抹惨笑：“你就这么讨厌我？”
这副脆弱可欺的模样放万年前，墨颜白是受用的。
但现在的她，是万年后心更硬的墨颜白。
“收起表情，我没兴趣听你的矫情发言，示弱对我也没用，我早就不吃这套了。”说着墨颜白亮出传送符，无声地告诫霍云书，他再不好好说话，她就立刻离开。
霍云书怔怔地凝望着墨颜白的脸，视线落在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薄唇。
忽然，墨颜白神色一凛，体内魂力暴动，额间的神钿难以压制，现出原形。
与此同时，像与墨颜白的神钿有感应一般，霍云书后脖颈灼热疼痛，他摸到印记，一些曾属于他的记忆飞速闪过，如走马观花。
——“颜白，阁叔说你是异世最厉害的神。”
女子双足浸泡在清泉中，乌发如瀑，烟岚云岫，模糊了她的容颜。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们都让我离你远些，可是，我总想见你。”
画面一转，前尘飞灰，剑气浩渺，一柄出鞘的利剑深插在他与女子之间，剑身银霜凛凛，冰霜下是密密麻麻的血字刻文。
——“他们说空虚境的亡魂全是你杀的，是真的吗？”
——“颜白，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天地荒凉，她更是薄情。
——“空虚境主心生歹念该杀，可境内妇孺皆不知情，你，你何其忍心？”
——“世人皆道侍魂无心，吾何须怜悯他们？”
剑锋凌厉，划破长空，露出她的面容，复刻般的神钿印记，与眼前人逐渐重合。
从霍云书被迫站在墨颜白的对立面，被迫伤害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独处。
封印墨颜白后，他因逆天而为被夺去肉身，神魂散落星河，飘荡万年才聚成一具是他非他的“霍云书”，结果被有心人先墨颜白一步发现，又成了害她的一枚棋子。
霍云书无比贪恋两人曾经的时光，明知自己又深中不知春却不愿醒来，如果没有玉血笺引起的意外，他不会再睁开眼睛。
这些，墨颜白都不知道。
她一直如此，肆意作为，不会为了任何人停止自己的脚步。
霍云书被推出来除掉她这个“魔头”时，为了平衡两方绞尽脑汁，甚至做了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墨颜白的准备。
当时他根本不知道，他一心想护的人在求死。
知道他挥起的剑能杀死她时，墨颜白比谁都高兴。
拾捌.
白鹤破窗而入，带着难得的急切，一阵童声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主上！出大事了！”
墨颜白没有半分犹豫，引诀催动传送符，有人趁她分心施法时迅速贴上来，传送符瞬间罩住他们，墨颜白来不及推开霍云书，只能任由他一同离开。
传送符没有传送门连接两地而产生的次空间，眼睛一闭一睁，就到目的地。
墨颜白甫一站稳，便甩开霍云书的手，丢下一句“乱走后果自负”，匆匆赶往三舍。
檐下，司灵绞着袖子，伸长脖子远眺，今朝抱剑靠柱，瞧司灵一副担心宝贝被抢走的模样，欲言又止。
“主上已经传信回来报平安，你为何非要让青璃把她骗回来？”浮生从里间出来，替今朝问了她想问的。
白鹤传话的大事确有一桩，但尚未急切到需要墨颜白立刻回来。
司灵：“我收了信，主上出现在霍家，霍云书已经醒了，也不知他记起多少。魂山有之书还有众多灵魂桥使的命线要守，我抽不开身。如果他再向主上痛下杀手怎么办？只有主上回来，我才能真的心安。”
浮生与今朝对视一眼，所谓“痛下杀手”，其实他们都已心知肚明，是主上一心求死，求死不能，结果又恨上了霍云书。
司灵如此一番话，实际是怕主上又生了寻死的念头。
浮生：“我瞧着主上这些年过得比在异世畅快。”
虽然失忆加性格缺失，前几年为了适应新环境过得迷糊，但卸下异世这个大担子，整个人都松快许多，肯让人亲近，比如徐智，比如在市一院收的小徒弟。
若是从前的墨颜白，天纵奇才的她不会有能与其比肩的知己，不会有耐心去教小徒弟。
“陌白的性子最像夫人。”瞳捧了一束新摘的花，去黑桃木柜里取了一个窄口的花瓶，将花束插进去。
司灵等人看着她做完这些，然后走到同一片外檐下。
他们七个很少能聚那么齐。
瞳是陪伴墨颜白时间最久的一个，太虚主君所教，墨颜白所炼出的第一个器灵。
司灵嫉妒过瞳，因为瞳独享主上的童年，熟知主上在太虚的生活。
司灵努力维持灵魂桥，巩固墨颜白在异世的地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证明她比瞳能干，比瞳重要。
时间久了之后，灵魂桥是屹立不倒，墨颜白也是真淡泊名利，不愿接灵魂桥主的名头，想尽办法躲清闲，司灵看透了墨颜白爱躲懒的本质，就随她去了。至于瞳，变得行踪不定，不拘于墨颜白身边，这次如果不是因为诫链松动，指不定还要过几千年才能见她露面。
瞳口中的“夫人”对他们其他人来说仅是一个冠上“主君夫人”的女人，主上的生母。
陌白的性子虽好，可事事都想帮一帮。
主君夫人在世时就常吃心善的亏，偏又屡教不改，而主君甘之如饴，就留独女墨颜白恨铁不成钢，后来眼不见为净，躲去王樾山。
如果现在的墨颜白是陌白的性格和墨主的能耐，俶鸣道和顾壹这批救世党一定会狂喜。
提起陌白，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另一个，默契地不作声，直到司灵说：“性格好坏有何重要，只要她是主上就够了。”
行至三舍屋后，将这话听得清楚的墨颜白：大事就是你们集体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