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颜·叁·肆
叁.
太虚静心阁,霍云书面前的水镜已被对面的人切断很久,他的耳边仍然回荡着那段问答。
——“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
没有一丝犹豫的否认,应该就是真话吧。
俶鸣道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里面一直没有回应,以为出事,推门看见霍云书在桌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心试探道:“墨主拒绝帮忙了?”
浮生在沐月殿前扬言墨主闭关勿扰,但俶鸣道的直觉告诉他,霍云书一定能见到墨颜白。
霍云书木讷回一问候,说:“沐月殿闭门谢客,我没见到她。”
“那是出了什么事?”俶鸣道指了指霍云书,“你的脸色不太好。”
用俶鸣道从霍起那儿学到的新词形容就是挎着个P脸。
“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霍云书捏捏鼻梁,舒缓一二,回到异世后时刻神经紧绷,又处理了一大批堆积的信息,双眼酸痛,脑袋已有昏沉之相,但还不能睡。
最近他们几个都忙得焦头烂额,俶鸣道实在说不出多休息的话,只说:“注意身体。”
目送俶鸣道离开,霍云书重聚心神,打开压在砚台下的信封,深凝的眉终于舒展。
…………
“你孤身离开太虚,难道就为了喝一壶陈酒?”
木剑轻起重落,狠狠敲在阵法暗纹的矩点,一股暗劲以木剑为介直捣王樾守山大阵。
对话间召来的怨傀大军逐渐向山顶迫近,被当作掌中物的墨颜白视若无睹,低头掰算,“你去过大唐世,说明你也想借霍云书的手杀我,这次怎么不故技重施了呢?是发现所谓的天命显现是假的了吗?”
贪狼的计划在大唐世因为她而中断,这一世他接近霍云书,本想卷土重来,可史阁抢先一步恢复霍云书的记忆,霍云书见过他没有伪装时的脸,如果霍云书记起一切,一定会告诉墨颜白他的存在。
所以贪狼见利用无望,想再次捏碎霍云书,却发现小世界的枢要被墨颜白看管起来,他的一缕游丝吸附在霍云书身上企图套话,竟被墨颜白一眼看破。
随后贪狼偷入霍家,对霍云书亮明“太虚主君”的身份。霍云书的神魂被碎,魂魄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聚全仰赖他的天顺命格,贪狼以二人相仿的经历,诱骗说自己也是重聚魂魄,现下需要做一件对异世而言极重要的事,不能与墨颜白相认,希望他能帮忙隐瞒自己的身份。
霍云书是异世万年难得的纵横之才,步步为营,一步算十步,墨颜白算不过他,但魂之一学,霍云书远没有墨颜白了解。
霍云书信了贪狼的话,关于他的事在墨颜白面前缄默其口。
可惜让霍云书守约隐瞒的人先按耐不住,一支破体而出的无方箭直接道破身份。
因为霍氏的天命所言,贪狼费心费力接近霍云书,做了诸多部署,几次险些被墨颜白发现踪迹,结果临到头却是一场空,贪狼将木剑深深扎入黄土中,后槽牙都快咬碎,“你果然知道。”
拇指与食指比在一起,墨颜白把手势摆在贪狼面前,微眯左眼,目光狡黠,“比你早知道一会儿。”
谁能想到霍氏为了推举继承人能编造出墨颜白是不死之身,只有霍氏云书才能彻底杀死她的传言。
墨颜白初次听闻,以为是霍氏和史阁为了让霍云书与她为敌胡诌的,后来听到的次数越来越多,连顾壹都问过两句,她将信将疑,潜入史阁查古籍,一无所获,又回太虚翻箱倒柜,只得秘法的只言片语。
越没踪迹的东西,越容易令人相信。
不过,墨颜白后来如此笃定只有霍云书能杀她还多亏这位举世难得的天才,每次见面都是一幅左右为难的模样。
霍云书越为难,她越觉得是真的。
所以她默认这桩无据的传言。
所有人都以为只有霍云书能杀她,包括她自己。
肆.
俶鸣道离开后,霍云书一直在静心阁中整理从收留的幸存者中得到的信息,但是他的心总是静不下来,不自觉想要飞出去。
窗外的天似乎晴了一些,可以瞧见点点碎光。
“霍云书,外面情况有异。”顾肆匆匆而来,连手上沾血的剑都没有收起,“围堵的怨傀大军撤了一半,我刚去过沐月殿,墨颜白不在殿中,是不是你让她以身诱敌,好让我们出去救人?”
顾肆打算孤身撕破口子出去,谁知打到一半,对手撤退,他这挥到空中的剑出也不是收也不是。
“你说什么?”霍云书忙起身,夺门而出,外面哪是天晴,是山头撤走了两只巨兽,天幕重现罢了。
她去见她的父君,怎么会引起怨傀大军的调动?
炬蜉树上的脚晃荡得怡然自得,即使身困囹圄,墨颜白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反倒是插剑破阵的贪狼面色苍白,汗流满面。
天光骤然黯淡,火红的炬蜉树失去光鲜,树上的人明灭难见。
兽头穿过云层,俯视王樾,只等贪狼破阵,俯冲而下,活捉墨颜白。
“天运初开时,曾降下两道福泽,一道太虚,一道冥府。我父君蒙福,寿与天齐,而你暗害第一任冥府主,夺其福泽,却又不满于冥府终日无光的生活,选择扶持一个傀儡上位,但是你走不出酌岷河。”
王樾山的护山大阵在贪狼的催动下显现,薄薄一层,流光一闪,三道裂缝从顶壳向下延伸,怨傀带来的浊气逐渐污染整座山。
“你为什么走不出酌岷河呢?是不想还是不能呢?”
豆大的汗珠滴入土中,一缕黑烟腾起,贪狼无意瞥见,他的眼神瞬间慌了。
“这阵……”
墨颜白勾唇一笑:“你不会以为我诱你来这是等你打我吧?”
贪狼惊觉有诈,想停止破阵,提气拔剑却一丝也拔不动。
“别挣扎了,你拔不出来的。”
怨傀与巨兽紧贴流光罩,密不透风,它们的五官、四肢被压得变形,却依旧往流光罩上挤,远山上的卓鸣鹤摇扇的手透着轻快,胜利的笑挂在他的嘴角,多年夙愿将成,只要抓住墨颜白,夺取她的魂力,天上地下,他是第一人!
拔不出木剑,贪狼尝试松手,可他的手似长在木剑上,越是用力越是痛如扒皮抽丝。
他想向外递消息,令其自重的怨傀大军却成了他与卓鸣鹤之间的阻碍。
他们以顾壹的身体作阀,无方箭为信,不惜暴露贪狼身份,为逼墨颜白前来一见。
王樾山是墨颜白熟悉的地方,将地点约在这里,能令墨颜白放松警惕,毕竟她已重回全盛巅峰,无所可惧。
但是,定下王樾生擒墨颜白的计划后,这座山日夜有人监视,墨颜白不可能有机会来这里做手脚,她更没有预知的本事,能算到今日在王樾有此一役。
脖颈青筋暴起,贪狼满眼不甘地盯着墨颜白,恨不得从她身上灼出一个洞。
墨颜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脏东西上身,“再这般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睛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