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
第十章
池鱼跪在床边,面无波澜。
“属下领罚!”
池鱼抬眼看他似是没什么精神了,小声说道。
“主子要不先休息,等主子身体好些属下再来领罚?”
说罢快速起身从匣子里拿了药就准备走。
宫百里幽幽道。
“是乞巧水?”
“是。”
他还会关注这些东西?
宫百里试探的盯着池鱼。
“驱邪避灾?”
“是。”
池鱼面红耳赤——他不会知道乞巧水的全意吧?他不会以为我在暗示什么吧?可我……
宫百里察觉到她神色有异,显然她是知道乞巧水的意思,竟还敢送给自己,她是什么意思?
“别走了,去榻上歇息吧,今夜院内不会有人。”
“啊?”
池鱼身体僵住,眼神茫然,仿佛听到什么噩耗一般。
“顾执法别想多了,工澜不在,顾执法得寸步不离守着本王,若是伤势恶化还得麻烦顾执法叫人。”
池鱼不敢相信,再问了一次。
“是……榻上吗?”
宫百里讽刺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明显的嘲笑。
“不然呢?顾执法该不会想让本王一个伤患将床让给你吧?莫要得寸进尺!”
“属下不敢!”
池鱼灰溜溜的赶紧上了软榻,紧闭双眼,努力调整呼吸。
没关系,就算跟他共处一室,我也是睡得着的!
不怕他!不怕他!
池鱼反复安慰自己。
都多久没沾过床了,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宫百里趁她闭眼不由多看了几眼。
看着她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若是当年没将她送进无回谷,而是留在身边……
她会不会就不是这副寡淡的性子?
————
卫府……
“跪下!”
卫捷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大声呵斥。
卫南风见势跪下,不作争辩。
“将军,南风也是好意,你就别……”
顾一心小心劝着被卫捷大声吓了一跳。
卫知意躲在顾一心身后瑟瑟发抖。
“你倒是威风!一次不够还要显摆第二次!你是觉得将军府不够你败得了?上赶着送去给别人拿捏!”
卫捷压了压心头怒火沉声道。
“让你送你母亲她们回府你照做便是,宣阳门关你何事?你是觉得自己武功卓绝,以一敌百?”
卫南风淡淡道。
“父亲,您是将军,孩儿是将军之子,守护百姓乃是卫家分内之事。”
卫捷冷哼一声。
“你是在讽刺你父亲不辨是非,致百姓生死于不顾?”
“儿子不敢。”
“凡事莫要掐头冒尖,倘若将军府糟了难,咱们大家一个都跑不了!”
卫捷环顾四周,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顾一心于卫知意连连说是。
卫南风轻哼一声,小声讽刺。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父亲,忍一时的风平浪静当真有意义吗?”
“放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你意所指为谁?”
卫南风倔强抬头直视卫捷双眼。
“父亲想的又是谁?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儿子……不觉有错!”
卫捷被卫南风气得怒目圆睁,两颊不停抖动,喘着粗气。
“你很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竟是为了教训你老子的!”
卫捷朝院外喊道。
“管家,请家法!”
卫知意见势不对本想上去劝劝,却被顾一心一把拉住。
顾一心给了她一个眼色,叫她别多管闲事。
管家闻声立即拿来家法,毕恭毕敬双手呈上。
卫捷手持家法,怒不可遏。
“你可知错!”
“不知!”
“你!”
卫南风望着卫捷,言语间竟带了些鄙夷不屑。
“卫家世代忠良,自当奋不顾身,先人后己,万死不辞!山山而川,不过尔尔。父亲又何必惴惴不安,谈虎色变!”
卫捷不愿再与他多做口舌之争。
抄起藤条抡圆了朝他背上甩去。
连甩了十几鞭!
卫南风双唇紧闭,身子微微发颤,手指用力握拳捏的指节发白,额上也渗出细汗。
他却一言不发。
管家看着卫南风背上渗出的鲜血,忍不下心,小声劝道。
“还请将军饶了小少爷。这动静闹得这么大,倘若传到上面,以为将军是为宣阳门之事责打少爷,怕是会觉得……您有异心!”
卫捷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的瞥了卫南风一眼。
“滚出去!”
管家顺势从卫捷手里接过藤条,朝卫南风使了个眼色叫他快走。
卫南风勉强站了起来朝卫捷行了一礼缓缓出了大厅。
辛夷在厅外急不可耐,见卫南风出来赶紧上前搀扶。
卫南风拂了拂手。
“我想自己走走,不必跟着。”
辛夷望着卫南风颤颤巍巍的背影没再多问。
他每次心情不好都会去那儿!
厅内众人走了个干净,只剩顾一心静静站在原地。
卫捷看了她一眼。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顾一心柔声回道。
“将军心情烦闷,妾身理应相伴在侧。”
卫捷神色渐渐缓和。
“难为你了,刚才那般责打南风,你定是万分心疼?”
顾一心悻悻然。
“妾身深知南风处事不当,有错自当受罚,妾身虽心疼但也不敢徇私。”
“你倒是懂事的,可也得知道慈母多败儿,这孩子连你半分都没学到,平时放浪形骸我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可好,竟敢大放厥词,祸连家族!你还是在他身上多花些心思,好好教导,同知意那般规矩就好!”
“是妾身的不是,想着南风是男子,天天在妾身面前不成样子,哪成想忽略了他,往后妾身自当严厉约束于他!”
卫捷点了点头。
“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是。”
“若是你还在,可还会觉得他比我好?”
顾一心正出厅门身后传开卫捷的喃喃自语。
她握紧拳头,嘴角不屑,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瞥了卫捷一眼,快速离去。
————
池鱼从安王府出来天已大亮,难得无事叨扰睡了个好觉。
见宫百里还睡着便留了个纸条悄悄离去。
卫府戒备森严。
想来是受宣阳门之事影响,各府都很警惕。
池鱼不能靠近心烦不已。
好不容易找了一处院落无人看守,不免有些奇怪。
可又察觉不到旁人气息,想来应是没有陷阱。
她立即从树上跳下,在院落外四处看了看。
院墙外栽种着几株高大的四季桂,清风拂过,桂花飘落,清香袭人。
揉碎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
遍地繁星点点,连空气都感觉清清甜甜……
池鱼抬头望着院门口的牌匾。
林良院?
这么拗口的名字?什么意思?
四下无人,不如进去瞧瞧!
见门上落锁,池鱼正准备翻墙而入。
听到转角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听着似是受了伤?
她立刻躲到桂花树粗壮的枝干后。
只见卫南风扶着墙费力从转角处慢慢挪了过来。
池鱼疑惑——他何时受的伤?
卫南风离池鱼越来越近。
她心下慌乱,准备出手。
可他却无力再走,在她前面那一棵树时身子竟向下滑去。
静静靠在桂花树下。
池鱼有些无语。
早知道就不下来了,这小子受着伤还到处乱跑,弄得现在她大气都不敢出。
“我又带着伤来了,您会怪他吗?我不会!他只是不知道罢了,倘若他知道的话……”
卫南风侧头望着小院,嘴角带着笑意。
神色温柔,一双柳叶眼湿漉漉的,目光却满是眷恋。
他近乎贪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池鱼。
池鱼有些讶异。
“他在和谁说话?他是哭了吗?”
每次遇见他都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还从未见过他这副落寞无力的模样。
他闭着眼,不再说话。
为什么他哭自己却会难受?
为什么想安慰他?
为什么想靠近他?
池鱼觉得心里怪怪的,烦躁的摇了摇头。
桂树似是也想安慰他。
携风赠他一身桂花,却填不满他心上空乏……
池鱼藏匿气息,小心翼翼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树下,
虽是隔着两颗桂花树,她却感觉就靠在他背上一样。
真奇怪,明明是个小屁孩儿,竟让人这么安心!
就待一会儿吧!这里很好,一切都好!
林良院……
桂花……
还有他……
————
“王爷?”
宫百里听见工澜叩门声,赶紧收了池鱼留给他的纸条。
“进来。”
工澜端着药进了屋子。
宫百里问道。
“半夏没撞见你吧?”
“王爷放心,这个月属下一直不在王府,昨夜才回来。这几日王府戒备森严,她是过不来的。”
宫百里几口喝了药放下药碗道。
“那便好,小心为上,我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
“属下明白。”
工澜说着看了宫百里一眼,欲言又止。
宫百里轻笑道。
“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八年。”
宫百里无语。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是二十一年!再说错是要受罚的!”
工澜调侃道。
“王爷问的是属下在您身边多久,可没说是属下与王爷相识多久。”
宫百里咂了咂嘴。
“这世上若只剩一人真心待我,必定是你!你我之间没有规矩亦没有秘密,不必顾忌,有话直说。”
工澜听了宫百里所言,安心的拿了个小凳坐在床边。
“我只是觉得你太冒险了。昨夜见着你那副样子吓了我一跳。怎么突然颁出执法令?想杀他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宫百里神色平静。
“那个老狐狸!过河拆桥!我派人替他灭了田府,他居然想阴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