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南柯一梦（下）
九.
“张佳乐，你跟程浮是不是在搞对象啊？”
张佳乐第无数次被问到。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带着一分烦躁两分郁闷三分忧伤四分冷酷，“不是。”
接下来的回应也很熟悉，“谁信啊。”
对啊，谁信啊，他跟程浮不是对象，张佳乐苦涩地想。
一进高二就文理分科了，张佳乐没抱希望地问程浮分在了哪个班，他猜想程浮十有八九是进重点班了，反正他的成绩不够。
可恶，当时他就该再好好学习的！
张佳乐暗自懊恼。
然而程浮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对他报了一个班数，听起来格外耳熟，张佳乐想了想，大惊失色，“你怎么跟我一个班？！我平行班啊？”
“成绩不够。”程浮说着，开始收拾自己的课桌，准备搬东西去新教室，张佳乐愣了好久，才不确定地问，“你期末不是考了年级第十？”
“期中没考。”程浮回答道，分班成绩是按照高一下半年的成绩分出文理两科来分别计算的，期中期末各占四成，两次月考则占了10%，程浮临近第三次月考前才回来，期中期末没考试，第三次月考因为准备问题考得也一般，按照这么算她掉到平行班一点也不意外。
她的神色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愤懑懊恼，好像没有被分到实验班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张佳乐心里起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可又随即懊恼起来，他在高兴什么啊，程浮这成绩没进重点班也太可惜了，他居然还在为他能每天看到程浮而高兴。
程浮没管这么多，她背好书包，抱起沉沉的一摞书往新教室走，张佳乐连忙喊了声“等等”，把自己的东西胡乱收拾起来，然后走到她身边，顶着现在班主任冷酷的目光把她怀里的书分了一半到自己这里，“反正一个教室，呃……一起走吧。”
程浮抬头看了看几乎堆到张佳乐鼻子那里的书，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她心情相当不错地“嗯”了一声。
新教室原来的学生还没彻底搬完，两个人站在门口等了会儿，人稍微少了点才进去，程浮指了指班里靠前面角落的桌子，“这里。”
“你坐这里啊？”张佳乐依照她的指示把她的书放到了桌子上，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往后走，坐后面的地方，结果被程浮拽住了胳膊，“坐这。”
她说的显然不是自己。
张佳乐睁大了眼睛，有些慌张地偷偷看讲台上的新班主任，正在和学生聊天，好像没注意到他们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有些为难，“不太合适吧。”
程浮嘴角下压，她抬头看着张佳乐，“你不想同桌吗？”
想啊，当然想！
张佳乐表情纠结地点点头。
“坐这里。”程浮再次强调。
十，
第七赛季邹远出道的时候有接受偏娱乐性的采访，对自家队长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邹远斟酌了许久，偷偷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张佳乐，小心翼翼地说，“队长，那个，K市一中可以说吗？”
邹远跟他一个母校，都是K市一中的，这点张佳乐还是知道的。
“K市一中？”张佳乐有些纳闷，“你说吧，什么事啊？”
邹远思考片刻，然后对着主持人说，“我们K市一中一直流传着队长的一个神话。”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张佳乐的神话，不过这个故事与张佳乐有关，叫做，霸道学霸与她的傻白甜同桌。
“嗯？”张佳乐满脸懵逼，“这什么东西？”
说到八卦，主持人瞬间来了兴趣，“跟张队长的同桌有关啊。”
邹远敢说，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队长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当年的霸道学霸，一代传奇，理科省状元，还是没变，他看张佳乐没有抵触的神色，才放下心来，把这个在K市一中流传了五六年的神话正式传递出去。
事情发生在高二，当时学霸考试失利，同队长双双掉到了平行班，学霸非要和队长继续做同桌，当时的班主任气得叫两个人的家长，结果双方家长一见如故，关系好得不得了，一交流信息两个人高一就是同桌，学霸还帮忙把队长的成绩往上提了一大截，队长的家长就更不会反对两个人当同桌了。
最后班主任要学霸签下军令状，不管大考小考，但凡考试不能出年级前十，一旦掉一次两个人立刻天各一方再别想同桌，学霸二话不说签了名字，从此直到高三再次分班为止名次就没掉过年级前三，还颇有闲心地逼着队长也以平行班学生的身份愣是挤进了年级前一百，重点班的天下。
更是有一段美言在校园里流传已久。
K市一中全校的学生都知道，学霸程浮冰冷无情又遥不可及，是无人能够触碰的年级第一，年纪里常有戏言称，程浮的世界没有学习之外的事情。
然而有一天，班主任却撞见程浮站在教室的角落里，手里紧紧地揪着后来出了名的百花缭乱的操作者张佳乐的衣袖，红着眼狠狠地说道：“跟我做同桌，年纪一百都让你做。”
事后班主任向她施压，只得到程浮一个轻蔑的笑容，“不就是年级第一，谁也别想阻止我和他做同桌。”
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霸榜第一为同桌。
张佳乐忐忑不安地拉了一下程浮的袖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太张扬了。”
程浮回眸一笑，刹那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把我布置给你的学习清单全部完成。”
【你是我今生，唯一认定的同桌】
张佳乐听邹远声情并茂地念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泛黄的纸条，整个人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他崩溃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娇弱！”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主持人见缝插针地问。
邹远肯定地点点头，“我高三的班主任就是队长高二的班主任，他亲口说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佳乐一脸大无语，“浮浮怎么可能说那么多话。”
第五赛季周泽楷出道之后张佳乐大为震撼，他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跟程浮一样的人，不仅仅是同样长相让人过目难忘的美，那说话困难的性格也是相似程度过分，不过程浮比周泽楷好点，她只是后来懒得说那么多字了，更愿意用行动来代替语言。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八九不离十，张佳乐也不知道程浮是怎么跟班主任解释的，她最后真的拎了个军令状回来，告诉张佳乐要么分开坐，要么好好学，然而她根本没给张佳乐选择的机会，以他从没有见到过的强势姿态逼着张佳乐学习，硬是把一个成绩吊车尾的学渣拽进了年级前一百。
那段时间他打游戏都在背生物的架势真的把孙哲平笑惨了。
十一，
虽说如此，张佳乐却一直不知道他和程浮应该是什么关系。
他怕程浮的靠近来源于他救过程浮之后她的感激，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程浮而已，并不需要什么老掉牙的以身相许。
孙哲平已经懒得骂了，他化身乐子人，单看张佳乐的笑话。
高三程浮进了重点班，张佳乐没进，他们两个在那之后见面少了许多，张佳乐抓心挠肺地想，又怕耽误程浮的学习，他基本确定了高考之后组战队参加荣耀的电竞比赛，但是程浮还不知道。
元旦的时候张佳乐在线上打游戏，看到程浮难得在线，他高兴地私聊问她在哪，程浮回答跟王杰希在副本，张佳乐早知道王杰希是谁了，他脑子一热就冲过去，正好看到王杰希正在跟程浮说有些地方应该怎么操作，张佳乐操控着人物插到两个人之间，“程浮，好久不见！”
程浮过了会才疑惑地反问，“这算见面？”
看着电脑上系统捏脸的女角色，张佳乐沉默了。
他听到有人一声闷笑，应该不是程浮，是王杰希！
张佳乐敢肯定，王杰希绝对对程浮感觉不一般，他听了一会他们聊天才发现他们在聊高考完之后等王杰希放假要带着程浮在B市旅游的事。
“你高考完之后要去B市？”张佳乐一惊。
“嗯。”程浮回答，但好像又没怎么回答。
“Y省那么多旅游的地方呢。”张佳乐小声嘟哝，干嘛一定要去B市啊，还是暑假，热都要热死了。
不巧被程浮和王杰希双双听见，王杰希知道程浮懒得说话，便出来解释，“程浮这次来先来道观看看，顺便在北京旅游，我之后也高三了，没什么时间上游戏，所以最后再见一面。”
他这么一解释，张佳乐更郁闷了。
这一记挂就到了三个月之后，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张佳乐撒手扔笔，他的心里一阵恍然，不知道该不该兴奋，十二年漫长的学习生涯到此结束，从这之后他就要踏上荣耀的征途。
在感慨之后，第二天他就把程浮约了出来。
纯属是脑子一热的举动，他不知道他该说点什么，急得他来回乱走，想要告白但是什么也没准备，连朵花都没有，孙哲平说他傻逼也不是没道理的，张佳乐紧张得直冒汗。
然而所有的心情在看到程浮那一刻就消失了。
她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披了件外套，骑着自行车停到他身边，傍晚落日余晖正灼热，却比不过张佳乐眼里的她耀眼。
她让开了车座，退坐到后面，张佳乐不明所以但还是坐到了主座上，程浮顺势抓住了他的衣服，“我饿了。”
张佳乐任劳任怨地把她带到两个人高二的时候晚自习结束会一起来的一家米线店，老板还是那个阿姨，还记得他们，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操着一口方言祝贺他们熬过了最难的高中阶段，接下来就自由了。
程浮点了小锅米线，坐在他对面一口一口的吃，张佳乐也在吃，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想说点什么，他该说点什么。
等他拿到冠军就告白吗，他对荣耀信心满满。
但直到真正开口的时候，要说的话却变成了最简单朴素的“我喜欢你”。
都等了三年了，他等不及再来一年了。
程浮送到嘴边的筷子停了，她抬头看过来。
张佳乐的心跳声鼓噪起来，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他只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她要拒绝了吗，拒绝的话该说什么才不会让两个人显得那么尴尬？呃，如果说不会放弃会不会被程浮当做死缠烂打的流氓啊。
张佳乐感觉自己像是煎熬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
“我也是。”
轻巧的三个字传入耳朵，他想着果然被拒……
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程浮，她已经重新低下头去解决米线，但光线未暗，他看到她的耳朵比晚霞更红艳。
十二，
程浮答应他了，张佳乐既欣喜又不安，然而在这之后不久，他要去训练，而程浮也要踏上前往B市的航班。
在临走之前，她塞给张佳乐一本书，《论持久战》。
张佳乐第一时间面红耳赤，随即在程浮莫名其妙的眼神下反应过来程浮压根没这意思，他脸更红了。
后来回去之后他翻开这本书，才发现书里夹了一个信封，上面写了张佳乐的名字，里面是一张信纸。
程浮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不会是要分手吧？
张佳乐忐忑不安地看下去。
然而是情书，是一封写给他的情书，张佳乐边看边不好意思，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在程浮的眼里那么好，直到最后看到他才彻底呆住。
信的落款是两年前，他们还在高一的时候。
程浮……从两年前就开始喜欢他了，吗？
张佳乐捏着信纸说不出话，嘴角却乱他妈的上扬，他憋不住这个好消息，把信纸塞回信封里，冲到网吧就要告诉孙哲平这个好消息，而大孙同志懒洋洋地给他鼓鼓掌，“带着我的祝福，滚去训练”。
张佳乐怒骂他这是看不得人间幸福。
孙哲平暗想老子已经被恋爱的酸臭味熏了两年了你看不出来吗，高二那一年程浮也会跟他们打游戏，那股子游戏里都对张佳乐独占的劲头除了这个傻白甜谁能看不出来，但凡有个妹子跟张佳乐说一句话，程浮能不动声色地把张佳乐拉走八百米。
然而张佳乐已经打了鸡血地训练去了。
这一训练就是六年，张佳乐在荣耀的比赛里饱经风霜，远在B市读书的程浮却没办法帮上忙。
第七赛季总决赛，她坐在观众席上，看张佳乐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直到最后孤军奋战。
输了，百花又一次输了。
赛后张佳乐拒绝了和任何人交流，他没出席采访，一个人走出了体育馆，门口是程浮打着遮阳伞在等他。
他愣了一下，立刻低下头，然而晚了，程浮已经走了过来，张佳乐心情再不好也不敢不理程浮，他自觉地弯腰钻到了防晒伞下，胳膊已经下意识抬起来抱住程浮，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子愣是往程浮身上赖。
程浮打了辆车，把他带到了自己租的家里，一居室的小房间不算太宽敞，但容纳张佳乐勉强也够，程浮给他煮了碗米线，往餐桌上一放，碗里浮了一层红油，看上去就辣，“吃吧。”
张佳乐沉默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动筷子。
“又输了。”张佳乐低沉地说。
“哦。”程浮回了一句，她依旧不爱说话，但这个时候好像还是要说点什么，程浮想了想，最后还是踢了他一脚，“快吃。”
张佳乐没回去，就这么在房间里赖了两个月，程浮才接到王杰希的电话，“张佳乐在你那里？”
“嗯。”程浮看了一眼在厨房做饭的张佳乐，他瘦了挺多，不过这种事程浮也没办法劝他。
“他今天突然宣布退役了。”王杰希说，“他怎么想的？”
程浮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样她总会陪在张佳乐身边的。
她跟王杰希聊了会天，挂掉电话之后就看到张佳乐站在一边，露出了警惕的眼神，“王杰希啊？”
“嗯。”
他露出一副纠结的神色，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作罢，垂头丧气地拉着程浮坐在了餐桌边，吃了一半饭才委屈地说，“我本来打算夺冠就向你求婚的。”
“现在也可以。”程浮脸色不变地挑了口炒包菜，“味道太淡了。”
“那是你吃辣太厉害了！”
张佳乐忘不了那一碗辣得他一个K市人半夜捂着肚子在医院挂水的米线。
他捏紧了口袋里的小盒子，摇摇头，“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思考。”
“要走？”程浮问。
“……嗯。”张佳乐艰难地点点头，他本来以为程浮会生气的，结果她风轻云淡地点点头，说了句“走之前记得洗碗”，就又坐回了电脑前开始忙作业。
反倒是他不甘心地抱着程浮再三叮嘱，“不许和王杰希走太近！”
程浮没告诉他她本来打算后天带着他跟王杰希一起去道观看看，张佳乐一走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但张佳乐最后还是走了，走得很不安详。
再给点时间，一给就是三年，程浮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陪着张佳乐耗了九年，当初的论持久战确实没白读。
她特意请了假，在现场看世邀赛的舞台上冉冉升起五星红旗，所有队员都在欢呼，张佳乐也不例外，她甚至看到他的眼角闪烁着水光。
说不激动是假的，但被张佳乐精准地从观众席上看到抱到舞台上，程浮更多的是疑惑，“干什么？”
“我说过，夺冠了就要向你求婚。”张佳乐抽抽鼻子，眼眶红红的对她说。
然而他的口袋里原本放着的小盒子找不到了，张佳乐人都要裂开了。
还是有人好心地从包里拿出另外一个小盒子递到他手里，张佳乐道了声谢，拿出戒指的那一瞬间才发现递给他盒子的是程浮。
程浮面无表情地说，“快点。”
张佳乐面红耳赤地把戒指戴到了她的手上，并且紧紧地抱住她。
全场本就热烈的气氛更加喧闹，伴随着欢呼声响亮起来的是一个名号，傻白甜张佳乐和他的霸道女友。
十三，
25岁的张佳乐做了一个梦，南柯一梦。
他看着眼前冰冷的墓碑，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