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每一间阁子都需持有相应阁帖进入，大伯这般要他出具是怕误会了客人。
她是偷偷摸摸跟来的，怎么会有帖子。
只不过李须韫还是把手伸到袍子里，趁着大伯注意力在手上，她不作声的往后挪，抓住阑槛在大伯目瞪口呆之中从三楼跃下。
这动静闹得大，楼下的食客纷纷惊呼急忙避开这天降之人。
坐在飞花阁的刘原君心中咯噔一声，推门出去却见趴在阑槛上的大伯。
在底下的哄声中他望着一道跑出去的白影，呲目欲裂地吼道：“还干看着？赶紧派人去追啊！其余人等封锁酒楼给我一个个找那贼人有没有余党！”
怕被听了不该听的才没让家仆守在门口，刘原君悔得肠子都青了。从阁里慢悠悠走出来的沈钰见状，没忍住嗤笑了声。
两次中招，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沿酒楼院子尽头跑，李须韫望着不远处的高墙，没有犹豫踩着一旁的矮山跃起。
“不好，分一队护卫去楼外堵人。”掌柜当下做出决断，自己带着一队人抄起竹竿试图把李须韫打下来。
躺在瓦上晒日光的狸猫被突如其来的阴暗笼罩，在李须韫的脚下炸毛跳起。后者显然没料到有只狸奴，为不伤到它重心往右边偏了偏。
脚崴的一瞬差点痛呼出声来，她抬眼瞧着出现在楼外的护卫，忍痛在墙上飞快跑着，瞅准一处堆着货物的巷子往下跳。
初到望都不久在熟悉地形的人循着狸猫哈气声仰头，只见一道身影落下将要砸下，他身形灵敏地避开。
那人单脚落地时帷帽飘起，他看清了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竟是他？
未曾想有人路过，李须韫连忙把帷帽整理好快速远离。跑着跑着脚步一转来到他身前，胡乱塞了几张会子与他，道：“这位郎君权当没见过我，有劳了。”
望着那抹月白消失，张毕见垂眸盯着手中的会子思索。
这时前方传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张毕见顿了顿解下面上的巾帕将其收好。
为首的护卫瞥了眼他身上芦灰衣裳，直接带人朝他跑来，“不知郎君可曾见过一月白衣袍头戴帷帽的小贼？”
贼？这纨绔还真——惹人生厌。
他眼里闪过厌恶，指着李须韫离去的转角，“往右逃了。”
望着一堆人离去，他慢悠悠地走到西街，把不义之财放在沿路讨食的乞儿破碗中继续闲逛。
酒楼护卫守住紧闭的大门，食客怨声道载地要离开，刘原君在飞花阁坐立不安地陪着沈钰，满心想着贼人的目的及其幕后主使。
只望事情别闹大，这般才最好。不然，整个刘府将成替罪羊。
因要寻人，刘二郎跟着回来的掌柜穿梭在阁里查验帖子。可找了十几间都无所念之人，刘二郎不免怀疑方才来的是否是李须韫。
掌柜敲门告知来意，他摁着酸痛的腿等里边开门。
门被拉开，刘二郎一下子就被面前那人细小的眼睛所吸引——这眼真能视物？
“这是我家郎君的阁帖子。”李文头上的簪花别在幞头左右各处，伸长脖子瞧着门外一队持棍的护卫，心底充满好奇。
查验无误把阁帖子交还与李文，掌柜表达歉意后正要走，却见刘二郎跨过门槛入里。
他眼里蕴着算计，指着座上那位沉浸于茶博士清水画丹青的紫衣郎君，走前踩在凳子上噙着不好怀好意的笑。
“哟！这不是李郎君吗？来光顾我家生意啊？”刘二郎伸手拦下茶博士递给李须韫的茶碗，当着他的面饮下，“嗯，不错，好茶。”
以为两人是友人的掌柜见状，便先告辞去下一间阁子查帖子。跪坐的茶博士一头雾水地看着刘二郎重新调制茶膏。
被抢了茶的李须韫起身作揖，“刘二郎君有事找我？”
不悦自家郎君的茶被这没礼貌的夺了去，李文站在李须韫身后暗暗问候刘二郎。
指向之前长肿块的额头，刘二郎阴森森地盯着他，“自然是来瞧我未过门小妾的兄长。”
说罢默等李须韫恼怒而起的举动。这段时间被刘原君警告不要惹是生非，他只能激李须韫动手，才有正当理由教训他。
谁料李须韫目露疑惑，端坐着还有闲情吃鱼羹。反观他身后的人力满脸愤慨地瞪过来，道：“烦请郎君莫要辱了我家小娘子清白。”
“轮的着你跟本郎君说话？”刘二郎逼近一步，在李须韫干净的紫衣上留下一道鞋印子。
放下杯箸，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摩挲着，李须韫眼底闪过不耐——不需要他出手，他也不愿脏了手。
“你在这叨扰客人作甚？给我出来。”食完送客的刘原君路过听到一道熟悉的呵斥，瞧了眼没成想正是自家孽子。
沈钰拢袖看着刘二郎那踩在李须韫衣上的小头皮鞋，“令郎这鞋的皮料不错。”
这才反应过来的刘原君沉下脸，“你这像什么话，还不快给客人赔不是。”
“爹？！”刘二郎不可置信，他这辈子还没给谁赔不是过。
对此回应的只有刘原君严厉的眸子。迫于压力不情不愿地敷衍了句“对不住”，刘二郎在李须韫似笑非笑地目光中跟随刘原君一道离去送客。
“瞧刘二郎那憋屈的模样，真是痛快。”李文笑容满面地挥舞拳头。
含笑看了他一眼，李须韫无奈摇着头说：“一会我自个去东街转转，你先回府备水。”
李文上下看着没发现他哪脏了，但李须韫说了便回去备水给他沐浴。
东厢房外屋，李文烧起火后到屋里拿衣裳熏香，一转身被凳上的人吓了跳。
他甩了甩脑袋睁大眼睛，声音满是惊奇，“郎君你怎地如此快回来？不是要去东街么？”又指着她身上脏了的月白袍子，“还换了件衣裳。”
拿着药酒揉脚踝的李须韫皱眉，“我何时说要去东街。你在外头见到我了？”戴着帷帽都能认出？
她这么一说，李文当下了然却又担忧起来。“郎君您在同庆坊与我说去东街，让我回来给您备水。”顿了顿，观察她的神情问道：“可要请郎中来？”
与李须韫一同长大，李文自然是知晓自家郎君不时会发离魂症。眼下这情况，定是发病了，加之先前王太医所言蛊虫，李文心猛地一揪。
“你与我？同去？还是在同庆坊？”她的确跟踪刘原君去过同庆坊，可明明她是只身一人离府的。
在李文关切的眼神下，李须韫揉了揉眉心——她对李文所说无一记得，真是犯离魂了？她开始不确定衣裳出门到回来是否没变动过了。
毫无印象的李须韫抿着唇，又听见李文要请郎中她连忙摆手喊住人——可不愿被王氏和李芳蔼知她发病，到时免不了为她劳心费神。更何况，现今体内还有那不知何时被下的蛊虫。
望都有好些时日没降雨，热浪滚在地上每走一步都似踩在蒸笼上。王氏热得几日都无胃口，李芳蔼见她整日兴致缺缺提议去城外碧连天山庄小住几日，避避暑气。
一行人出城不紧不慢地往碧连天山庄去，打前边骑马抓着缰绳的红衣郎君昏昏欲睡。
李须韫恹恹地眯着眼，幞头上盖着李芳蔼路边折来的荷叶，她困倦地掀了掀眼皮瞟着一旁欢快聊天的李文李茶，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他们聊一路了，都不累不渴？
一到山庄李须韫大步朝客房而去，她实在是受不住，不走快一点只怕困得倒地沉睡。与此相反的是身后闲庭信步赏景的王氏和李芳蔼一行人，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讨论午膳食单。
没休息一会被李文催促着去厅里用膳，李须韫无精打采的模样还让王氏说了一通。
“好在此处都是自家人，若是被旁人看去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知该如何说到你了。”
李芳蔼吃着肉圆，在李须韫撒娇与王氏求饶时弯着唇看着。
“母亲，我真的累。”
她想服软扮可怜，哪知王氏板脸。当即把为了散热松松垮垮戴的幞头扶正，顺道理了理衣摆，端正姿态接过满眼欣慰的王氏递来的饮子。
好不容易食完，李须韫大步走回厢房躺着。碍于她走得快，王氏想说话也逮不着人。她无奈地抬着团扇摇着，在李芳蔼的陪伴下去了凉亭。
许是上午舟车劳顿，王氏没坐一会儿倦怠便上来，她摆着手让李芳蔼坐着，在女使王江悦搀扶下回屋歇息。
兄长和母亲都休息去，只剩李芳蔼悠闲捧着李茶递来的瓷盒子围着山庄逛。
“都没小娘子要找的虫子么？”李茶跟随她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在草丛里翻找许久蜈蚣倒是见到不少。
李芳蔼晃了晃脑袋，眼眸泛着冷光道：“这些毒都没小花厉害，喂养也是无用。”
她说的蛇李茶自是知晓。半年前在商洛往望都路上李芳蔼捡到一枚蛇蛋，惊心呵护孵化出一条三角头型、方胜状斑纹的的枯叶色小蛇。据李芳蔼说叫“五步蛇”或“百步蛇”，毒性烈得很。
没找到想要的，失望的李芳蔼带着李茶往湖边去。右手袖子异常凸起，两人神情自若没有理会。
可没想到，远离望都城还能遇上不想见的人——刘二郎。
碧连天山庄地域极广，其间包含十二座小山庄。李芳蔼一行人所在的是卯庄，以水景闻名。她们要去的湖位于碧连天山庄最西边山脚，距离最近的是以山景闻名的子庄。
碧连湖边主仆两人欲乘船游湖，将才来到栈桥就碰上游湖归来的刘二郎。
“哟，这不是李家小娘子吗？独自游湖可是寂寞，要不要本郎君作陪。”说完当着身后几位人力与李芳蔼两人的面放肆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