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连城璧与杨开泰赶到时,只瞧见了眼眶泛红的沈璧君和同她一道的颜溪,至于萧十一郎和风四娘两人,却是不见了踪迹。
连城璧虽说心下吃惊,但面上还是一副沉稳作态,只是趁着两人不休息朝颜溪递个个眼色,倒是那杨开泰,一见风四娘没了身影,立时便心急了几分,正想开口问话,却被沈璧君截了话:“连公子,杨公子,先前是璧君任性,叫二位为我奔波劳累,实在是对不住。”
杨开泰见她这番诚恳,兼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磕磕绊绊地道了句无事,便求助地看向了连城璧。
连城璧素来知晓他憨厚实诚,本就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抬眼对上沈璧君的视线:“既然如此,那便由城璧送沈姑娘回沈家庄吧。”
“有劳。”
四人达成共识,一同往沈家庄而去,那杨开泰初时还有几分不愿,叫连城璧与他细说了几句,倒也再无二话,乖乖跟着上路了。
连城璧一行人将沈璧君送回沈家庄时,沈飞云仍未出面,倒是沈璧君身侧的无霜得了信高兴极了,早早地便在沈家庄门口候着,还特特备下了参茶热汤邀三人进门一述,奈何三人俱是无心于此,平白浪费了她的一番好意。
辞别沈璧君之后,杨开泰立时便与连颜二人告辞,不必想,自然是去寻那风四娘了。
颜溪瞧着杨开泰急急离去的背影,双手负于身后故作高深地叹气:“年轻人啊……”
连城璧失笑出声,抬手在她额前轻弹一记:“你比他还小上几岁,装什么老成。”
颜溪仰头看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大半重量靠在他身上,笑得眉眼弯弯:“呐,我们回去吧?”
“好。”
二人又一路赶回无垢山庄,几日不见,山庄仍是那模样,未曾有过半分变化。
是夜,月朗星稀,颜溪一时兴起,取了腰间佩剑对月而舞,倩影蹁跹,好不自在。
连城璧远远瞧见她那般快意模样,恍然想起那日二人初见,她自墙上飘然跃下的身影,眸中似有温情万千,他嘴角微勾了勾,却是不欲打扰悄然而去,将此方月色留与她一人。
颜溪舞至尽兴,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正想着去寻连城璧,忽听得耳畔有踏空声起,似是朝无垢山庄而来。她立时生了警惕,循声寻去,却见一蒙面男子身着夜行衣,身形瞧着有几分眼熟,正在院中与连城璧过招。
说是过招,倒不如说只是点到为止。
连城璧也未曾想到会有人夜袭无垢山庄,当即迎上前去,却在交手的瞬间认出来人身份。
是他?
连城璧眸光微顿,招式既出已然不好收回,加之心存试探之意,只是下意识收了五分力道,与人半真半假地拆起招来。
那人已是知晓对方放了水分,奈何这般也已不好对付,几番来往下来,他便先服了软,任由人制了自己,自袖中掏出一截纸在他面前一晃。
连城璧取了他手中裁纸便放了手,那人便头也不回地沿来时路去了。
这一幕,叫颜溪完完全全地瞧见了。
连城璧并非没有发觉隐于一旁的颜溪,只是……他垂眼看了眼手中的纸,眸中忽又多出几分意味不明来。
这种情况下,她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她的话……
事实上,颜溪并没有做什么。
她只是就那般大大方方地从隐匿处走出,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似是方才舞剑舞得渴了,她直接端起了连城璧方才喝过的茶盏,仰首灌下一大口,这才抬眼看向连城璧。
“璧璧,你是不是想要拿到割鹿刀,当上武林盟主的位置?”颜溪眨了眨眼,一双眼澄澈透亮,没有半分阴霾,“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在我面前,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啦,不用那么累的。”
连城璧闻言侧首望向她,正巧撞上她看过来的视线,那双眸中仿若映了无数繁星,亮得惊人。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般的话语,从未有人像她这般坚定而固执地站在他身后,这种感觉,就好像……身前千军万马,但只要转个身,总有人在等你回家。
颜溪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下意识弯了眉眼冲他露出一个笑来,夜间月华如水般倾泻下来于她周身流转,越发衬得她不似凡尘中人。
而是甘愿为他入红尘的月下仙子。
连城璧突然笑了,他抬手揉了揉颜溪的发顶,眉眼柔和:“嗯,我知道的。”
颜溪嘴角一勾,伸手抱住了连城璧的胳膊就要往他怀里蹭:“最喜欢璧璧啦!”
连城璧正要捞她入怀的动作顿住,垂眼看向自己怀里突然僵住的小姑娘,眉眼一挑:“璧、璧?”
不小心把自己心里的叫法喊出来了……颜溪内心疯狂呐喊,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你不觉得……璧璧这个叫法特别的……亲切,特别的好听吗?”
连城璧蓦然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确实好听,那你以后就这么叫吧。”
“好!”颜溪喜滋滋地应下,趁着连城璧不注意,在他脸上迅速地亲了一口。
沈家庄。
今日沈家庄有客,原先沈璧君对于此类事件是一概不管不问的,却不想沈飞云特地遣了人来唤她,无奈,沈璧君只得携了无霜一并前往。
沈璧君才踏入正厅,便见沈飞云身前一青衫男子转过身来,双手抱拳朝她一揖,端的是清雅非常,声音清朗,落落大方:“温某见过沈姑娘。”
姓温?
沈璧君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沈飞云含笑开口:“若寒,这便是小女璧君了。君儿,这是温家的家主温若寒。”
沈璧君一时愣怔,忽而想起前不久无霜絮絮叨叨在自个儿耳边念叨的话来,说什么夫人筹谋着为她再寻一门好亲事,末了还叹息那无垢山庄少庄主多么多么好,怎么就错过了,她只当是饭后闲谈一笔带过。
原来竟是真的。
沈璧君又想起那日萧十一郎决绝的话语,檀口微启,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缓缓地垂下了头。
沈飞云未觉察出她的低落,只当她是初见外男生了羞怯,面上浅笑盈盈,几句寒暄过后,便以有事在身为由,叫沈璧君陪着温若寒一道儿在沈家庄附近转上一转。
沈璧君没多说什么,之冲她微一福身,便与人一同出去了。
沈飞云看着两人金童玉女恍若一对璧人的模样,眸中有浅淡的欣慰。
沈璧君与温若寒一同在周围街巷上散步,周围人来人往,见得这两人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子女,难免心生好奇多瞧上几眼,温若寒素来在外行走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却是沈璧君少有出门,此番被人多加关注,难免有几分不适,面上也起了几分薄薄的绯红。
温若寒倒是心细,察觉了她的不适,立时便将她带往了周围的一家酒楼包了间雅间下来。
沈璧君心下感激,只见她素手微动沏了两杯茶,一杯递与温若寒面前,一面举杯与他示意:“多谢温公子体恤,璧君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沈姑娘客气了。”温若寒辗然一笑,举杯与她隔了案几相对,他本就生得俊秀,眉目疏朗,光风霁月,这番笑开,一双眸中恍若冰雪初融,却教沈璧君一时看呆了去。
沈璧君不过失神一霎,立时回神,却是下意识敛了目光。
“温公子,我……有话想告诉你。”
温若寒闻言抬眼看她,眸光在她半垂的颊上停留一瞬,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却是巧,在下也有些事情想要与沈姑娘说。”他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清茶,抬手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既是沈姑娘先开的口,请讲。”
沈璧君握着瓷杯的手下意识捏紧几分,她的指尖有些紧张地划过杯缘,低声开口:“实不相瞒,璧君已心有所属,此番联姻,还请温公子——”
“原来是此事。”温若寒忽而轻笑出声,引得沈璧君诧异抬眼,正对上他歉意的笑,“实不相瞒,在下方才想与沈姑娘所说的,也是此事。”
“沈姑娘,不如我们,来谈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