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不周
人间山川万千,不周山便是其一。
不周自成一方天地,西边碧海,东边人间,北边冰川,南边山脉,不周的中心便是不周山,是界内最高的山。
世人信奉不周山内有神灵,将其奉为神山。
人间地界千万,世间妖魔亦有万千,不周只占一隅,曾饱受梦魇侵蚀,每逢黑夜降临,人间的噩梦便也来了。
人们渴望救赎,便有鹿灵现世,通体雪白,额间缀有一朵盛开的梅花,花瓣泛着金光,高贵典雅。
每逢黑夜降临,鹿灵便游走于人们的梦境中驱散黑暗与梦魇,赐予人们黑夜的安宁。
鹿灵心怀苍生,得凌华柱认可,成了不周这一任山神。
漫天飞舞的竹叶是他成神后第一眼所见的生灵,他给自己取名郁离,以此作为纪念。
郁离在不周山顶开辟了一方小世界唤作落穹,既是为了便于居住,又是为了能看清楚不周内的任何一处。
他得世人信奉,神力愈发强横,他游走世间扫除祸患,有了跟随自己的侍灵,小打小闹的作乱,他便交给了侍灵去做。
郁离同时也关注着不周内修炼的生灵,若碰见心性不坏且有天赋的也会现身助力一番。
*
绥绥是不周川漓水河中的一尾红鲤,寒来暑往,数度轮回,生了灵智,彼时正值冬季,绥绥在漓水河中闲游。
忽而头顶飘过一团阴影,绥绥向上望去,便见着了河面上漂浮着的木盆,木盆中传来微弱的哭声,她心中一惊,是人类的孩子!
河面上还结着冰块,木盆若是撞上,这孩子怕是要丧命在此了,这样想着,绥绥运起她尚且微弱的法力护着木盆,避开冰块,向下游有人家的方向游去。
小心翼翼地游了许久,才见到河边有人,是一洗衣村妇,绥绥大喜,托着木盆向洗衣妇那边送去,可她心里也忐忑,村妇会不会救起这个孩子。
她虽是山川生灵,却也听闻过不少人间事,听得多了,绥绥觉得人类实在太过复杂,难以捉摸,但幼儿何其无辜可怜,有希望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木盆被绥绥送到了洗衣妇跟前,洗衣妇见木盆中有一小孩,已是奄奄一息模样,心下慌乱,衣服都顾不上洗了,赶忙抱起孩子往家中方向跑去,嘴里还不是念叨着:“这大冷的天,真是造孽啊...”
绥绥见状放下心来,看来是好心人,她将洗衣妇被水冲走的衣物拾了回来放在岸边,望着村妇离去的方向,心中祈祷着,小孩啊小孩,你可要好起来啊。
这一切都被郁离看在眼里,他感念绥绥的善举,化作原形在河边饮水,等待着绥绥归来。
绥绥归家途中见着河边有一鹿灵饮水,通身光华缭绕,猜想是位快修成正果的生灵,心生羡慕,于是上前攀谈:“鹿灵,鹿灵,你可是要修成人身了?”
鹿灵浅笑安然,声音醇和问道:“你想成人?”
绥绥拼命点头:“嗯嗯,想,非常想。”
人间的故事听多了,她便很想去人间,体验一番当人的感觉。
“你且浮上来。”
绥绥虽不解,但还是照着做了。
鹿灵垂下头,用额头抵在绥绥的额间,明黄色的光华晕开来,绥绥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增涨,与往日修炼比起来快了不少。
“你心性纯良,且好生修炼,必有造化。”鹿灵声音依旧醇和,说完这句便不见了身影。
绥绥惊叹鹿灵修为高深,将鹿灵说的话好生记在心上,回了幽帘,她向族长讲起自己的奇遇,族长连忙拉着绥绥朝山顶方向拜谢。
绥绥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遇见的是这一方的山神,她此后安心修炼,终于在十多年后迎来了自己的造化。
化身成人后,绥绥并未急着去人间体验如何做人,因感念鹿神的恩德,她自愿侍候在郁离左右,做他的侍灵。
说是侍灵,其实是绥绥自己坚持留在郁离身边报恩的,并以侍灵自居,郁离从未和绥绥签订契约。
郁离知晓,她尚有一番因缘际会在人间,虽知前因不知后果,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在此之前他便任由绥绥在落穹暂且待着了。
不周内已无内忧,郁离便偶尔受邀去帮助别的山神扫除祸患,其他时间便都在落穹与侍灵们安生地过活,同凡人一般,生火烧饭,洗衣打扫。
山神黎祝受郁离恩惠同他交好,来做客时常笑郁离自寻麻烦,这些事情明明一运神力便可完成,何必亲力亲为。
郁离听了却只是笑笑,也不辩解。
这话叫绥绥听了去,她却是不服气了,暗自腹诽道,鹿神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她心思单纯,表情易懂,尽数都被黎祝瞧了去,黎祝抿了一口茶,对着郁离取笑道:“你的侍灵倒是都向着你,不像我家的,恨不得把整座山都掀翻了去。”
郁离给黎祝续上茶,温声打趣道:“绥绥非我侍灵,且你家侍灵虽然闹腾,何时不向着你了?”
黎祝顿了片刻,哈哈大笑:“你说的倒也不错,哈哈哈。”
在黎祝瞥见绥绥时,赤鸢连忙将她拉到一旁打趣:“小鲤鱼,你的嘴再撅高点,鹿神可是要送客了。”
绥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自己怎能做出有辱鹿神颜面的事,她小心翼翼且满怀歉疚地往郁离那边望去,见郁离和黎祝山神相谈甚欢,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赤鸢姐姐,黎祝山神应是没瞧见吧?”
“你呀,山神早就瞧见了,只是人家贵为一方山神,不需得同你计较罢了,这回需得让你长长记性,哪能人家同鹿神不过打打趣,你便要摆出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赤鸢姐姐,我知错了。”
绥绥是真心知错了,送别黎祝时,绥绥朝着黎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黎祝大袖一挥,仰天大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