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两只追魂蝶停在步珩肩头,步珩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取下眼镜扔进火海之中,帮杨泱抹去了眉骨上的焦灰,“这就是骗人的代价”。
杨泱从脸上摸下来些黑灰,搓了搓手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步珩那漂亮的手指在杨泱眉骨上轻轻描过,“你真的要和步珩订婚吗?”
杨泱点头,“如果过了28岁我没死,就和步珩订婚”。
白皙的手指停在杨泱脸上,轻轻摩挲,“为什么?”
杨泱说:“我妈的心愿是在我30岁之前把我嫁出去,我想早点达成她的心愿”。
“没别的原因了?”
这话是能说的?太没诚意了。
杨泱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阵,抬起头来,“你问了,我恰好愿意,没想到什么别的原因,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你坦白”。
步珩挑着眉,等她继续。
她说:“我小时候,我妈整天担心我活不到成年,成年后,又整天担心我活不到结婚嫁人,又好像是担心她自己活不到我嫁人的时候,所以一直想赶紧把我嫁出去,跟托孤一样。她以为我不知道,整天嫌弃我不够漂亮不够淑女,激我,替我恨嫁,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小时候我总莫名高烧,医生只能暂缓症状,并不能根除,更不知道发病原因,我妈被我吓了几次,就开始寄情于神佛”。
“有一回,碰上个神棍老头,那老头悄悄跟我妈说我活不过30岁,要想化劫,早点把我嫁出去,不过他又说,怕是未必能嫁得出去,我躲在一边听见了。”
“我妈是个教师,根本不信那老头的,但这不妨碍她担心啊,总想着化了那老头的疯言疯语,跟自己过不去呢,使了老大的劲儿要在30岁之前把我嫁出去”。
杨泱有些难受,步珩像是看出来了,低头轻轻吻了她。
杨泱好受了些,“以前我都由着她,也不着急,想着等我过了30岁,看我不破了那老头的疯言,结果,你看现在,28岁还没到呢,大事小情不断,大概她都担心死了吧。我想,反正将来要嫁人,步珩你就很好,他们喜欢你,既然你提了,我愿意,那就嫁”。
杨泱抬起眼瞄了瞄步珩,后者脸色还算正常,“我是认真思考过的,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反悔”。
“......还真是委屈呢,大概会被你气出病来”,步珩咬了咬牙,“好歹算是捡了便宜,你既愿意,哪有反悔的道理?不过,我很好奇,万一,步炎也跟你提了呢?”
“他不会。”
“他不会?这是什么答案?他要是会,你就答应?”
“他不会。”
“我是说假设,假设他会,你答应吗?”
“没有这种假设。”
“假设有这种假设。”
“没有。”
“......好吧,换一个,如果是阿山呢?他应该会的吧?他说要娶你,你答应吗?”
“他已经说过了。”
“......好吧,看来还是捡了便宜。”
阿山之前说过要和杨泱结婚,但是他们没结婚,答案显而易见。
步珩凑上去亲了杨泱,不像是在缓解大火的炙烤,倒像是在腻歪享受,亲过了之后还舍不得离开,与她鼻尖相碰,低声说道:“你不会死,我们成亲之后,还要相守一生呢”。
杨泱抬头,看见了步珩眼中的火光,“我会是个大麻烦”。
烈火焚山,毁天灭地,她俩竟然好端端地站在这大火里腻歪,已经超出了常理,除了已经找上门来的麻烦,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来。
步珩在杨泱那张大的眼睛上方落下一吻,“谁还不是个麻烦?”
能站在这大火里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杨泱不太习惯,拿手抹了抹步珩吻过的眉头,“刚刚我们都要死了”。
现在是怎么了?突然就烧不死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会死?
步珩好像不满她擦掉自己留下的痕迹,一眨眼好像又很满意她这举动,还亲自动手帮她擦了擦,“说不定我们天生有什么神力相护呢?或者基因突变了?”
杨泱心头一动,什么东西导致的突变呢?
凉原山上那血蛛不就疑似吞下火鸟绒羽而变异了吗?
如果那绒羽就是火羽,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几个能耐高温,也是因为吞下了火鸟身上的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
杨泱一把抓住步珩的手,“你往基因突变方向研究过吗?你们步家蓝瞳,还有我们现在这样,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东西,中毒或者变异了?”
江湖上不一直在流传长生不死之药吗?既能不怕烈火,长生又有何不可?或许还真有可能和焱音口中的火凤有关。
云集山荒坟场,埋葬着步坔将军,埋葬着烈焰军数万英魂,规模宏大,核心之物就是一支火羽,想来那支火羽十分重要。
这么重要的东西,焱音,也就是步炎,竟然送给她了?
步珩问:“你想起来什么了?”
一时间杨泱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你在这等我一下”。
当即丢下步珩就跑。
在看不见步珩的位置,杨泱停下来,忍着烈火灼烧,掏出胸前挂着的火羽,果然还完好无损,寻了个树枝把火羽挂上,退后一步站着,任由火焰吞噬。
没有火羽,她能坚持多久?
坚持不了多久。
只是跑到这里来就已经饱受烈火灼烧,痛苦万分。
但她并没有立即过去取下火羽,上回车祸中,她也被大火烧过,最后没死,这点时间还不够,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可她不知道,这火和普通的火是不一样的,外头架起了无数的高压水泵持续作业都喷不灭。
头一次进来虽然没有火羽,但那时峡谷没有着火,尚且不能全身而退,这次着了明火哪能有她好受的?
身上除了那套步炎买给她的内衣和头发,几乎已经没什么可以烧的了。
头发燃起来时,杨泱吐了血,再也坚持不住了,于是挣扎着走过去,取下了挂在树上的火羽。
谁知火羽拿在手里也并没有让她好过一些,靠在树干上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杨泱倒在树脚下,烧得蜷成一团,一只蝴蝶映入眼帘,接着就是没有戴眼镜的步珩,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她面前。
步珩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用手掌垫着她的后背,欺身把她压在树干上,恨恨地覆上了她的唇,犹如一团最烈的火焰,很快就烧得她神志不清。
许久之后,烈焰仍旧在耳畔呼啸,杨泱身上的火已经灭了,逐渐恢复了清醒。
步珩在吻她,单纯地亲吻,满嘴火焰的味道,浓烈发烫。
能在熊熊烈火之中感觉到畅快也是稀奇,更稀奇的是,她居然想和步珩融为一体!
当她主动回环住步珩的窄腰,热情回应时,步珩却退开了,“解释一下?”
步珩伸手勾下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杨泱挂回树枝上的火羽,有些咬牙切齿。
杨泱莫名有些心虚,“......解释什么?”
步珩一脸严肃,“你跑来这里把它挂树上干什么?”
“......我就是试试。”
“试什么?”
“就试试看,我们在这火里还没死,会不会是因为它?”
“结果呢?”
“......呃,这才试一次,不足以说明什么......”
“你还想着再试几次?”
步珩脸色很差,打断她,是真生气了。
“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步珩根本不接她的话,粗鲁地把火羽挂到她脖子上,“没事别到这里来,这火羽以后不要随便拿下来”。
杨泱问:“你是想研究它吗?”
步珩一口气没缓过来,生生卡在喉咙里,憋痛了自己,“我想研究你”。
说完拉着她就在火海里到处乱窜。
杨泱思前想后,自己好像没说多了不起的话吧,他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与他往日的斯文形象不太像啊?
“步珩?”
杨泱小声喊了一声,前头的人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喊了一声,前头的人一回头,杨泱差点撞上去。
步珩黑着脸说:“我不叫万魂之主,搞不清楚就叫夫君,或者老公”。
杨泱心肝一颤,像是被雷劈中了,“你真的变了?现在的你有没有别的名字?”
“没有!”
“......呃,那我该怎么......”
“反正不叫万魂之主!”
好吧,她需要安静一会儿,来平复内心的激动。
步珩带着杨泱到了凤凰林,火红的凤凰花在大火里红得异常妖艳,居然没有着!
杨泱一激动,踩了步珩一脚,“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步珩伸手搓掉杨泱那烧焦的头发,“满足你的好奇心”。
“你指的是什么?”
杨泱顶着个大花脸,衣不蔽体,眉毛烧没了,头发也快烧没了,原本她跳进棺材里就糊了满身的血,被大火一烤,还散发着阵阵焦糊味儿。
步珩眼睛一闭,再睁开,“你想知道什么?杨泱,是不是为了目的,你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可以儿戏?命也可以不要?”
“哪有?”杨泱心虚,小声嘀咕,“我就是有些怀疑,可不敢拿终身大事和性命开玩笑”。
“怀疑什么?”
杨泱干笑一声,“上回是你解了胡冬儿的惑,那么久的事,你都能知道,或许还知道些别的呢?”
“什么别的?”
“比如,这里,怎么了?我,怎么了?你,和步家,都怎么了?”
步珩脸色不好,“我要是说不知道呢?”
“那我再想别的办法,总能知道的”,杨泱双手抱头,搓了许多烧焦的头发下来,灰烬到处乱飞。
步珩侧身躲开,语气不佳,“你就非要知道是吧?”
杨泱“昂”了一声,继续搓她的头发。
步珩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等到她把头发上烧焦的部分搓干净了,开始搓自个儿的手臂,烧焦的血痂一层一层地掉,看上去活像是她在蜕皮。
“多跑几次,多烧几套衣服而已,我自己查明白了,总比被别人逼着查明白了好,至少不会那么被动。”
从今以后,明里暗里,盯上她的人不会少,她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处境。
步珩在最烈的大火里站了许久,孤寂哀伤,最后像是下了决心,“听故事吗?”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