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姬天御要是儿子们嘴里的老头子,那她就是老太婆了。
淮王道:“那显然是不知道啊。小姨,你想玩什么?”
“就依着你的节奏来吧,我都可以。”
淮王露出一抹坏笑,“我要是去喝花酒,你难道也可以?”
徐长甯瞪他,“小小年纪喝什么花酒啊?”
“你虽然是长辈,但也就大我一岁好吧。这样吧,我带你去斗鸡馆,大表哥应该也在那里。”
徐长甯心道:斗鸡走狗,很符合大哥对徐轩的期许。
不过,“他爹把他往纨绔子弟养,你爹难道也这么养你?”
“怎么可能啊?不过,人还是需要有放松的时候的。而且,那种地方虽然鱼龙混杂,但消息是很灵通的。”
徐长甯道:“行,走——”
今早谢氏派人把这个月的月例四十两给她送来了。
她也有钱去小赌怡情一下。
实在不行,反正她大哥不打算再生了,二哥后院人不多,她还有珍珠。
淮王乐了,你还真要去啊!看来你也不是那号循规蹈矩的人嘛。
“你们大荒山没那么多清规戒律啊?”
“没有,主打一个随性自在。不然你外公怎么可能待得住?”
两人商量好了,正要出发,忽然听到有个女声笑吟吟唤道:“牧儿,你同车上的姑娘去哪里啊?”
旁边一辆马车驶过,和马车并排着停了下来。有人掀开窗帘和淮王打招呼。
淮王看到来人,亲热地喊道:“莲姨——”
莲姨很感兴趣的盯着带幂离的徐长甯看。这是带着哪家的姑娘在街上招摇啊?
然后就看到了马车上徐国公府的族徽。
没听说牧儿和徐家哪个表妹要联姻啊。皇帝也好、徐国公世子也好,估计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于皇帝而言,让皇子联姻徐家那是浪费了,徐家本就是姻亲。
于徐国公世子而言,这种世人眼底的美事他躲还来不及呢。
那不是联姻,这个年岁的青年男女通常不会单独外出,要避嫌的。
淮王见她盯着自家小姨便笑着介绍道:“莲姨,这是我小姨,刚从大荒山下山来的。小姨,这是我娘的义妹。”
莲姨一听大荒山忙问道:“是姐姐的师妹?”
淮王摇头,“不是哦,是我娘的亲妹,同时也是师妹。小姨是我外公、外婆的老来女。”
徐长甯带着幂离,对着对面马车车窗里的柳木莲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多年不见,看故人过得很好也就够了。
柳木莲是她二十一年前刚下山不久救下的。
哦,那会儿她还叫徐昭甯。
当年,徐昭甯刚满十五岁,功夫和道法都学得相当不错。师傅让她下山体悟世情。
说不过这一关,她就无法道法大成。
母亲其实不赞同她入道,于是也大力赞同。可惜她要给徐昭甯安排保镖和丫鬟的事被师傅阻拦了。
徐昭甯父亲和师傅乃是至交。
她幼时身体不好被师傅接到山上调养,并收为了关门弟子。
后来就一直在大荒山长大,全家为此也搬到了附近居住。
她爹是世家子弟,家里很有些资产。
但当时已是前朝末年,乱世将至。所以,还是避世为好。
徐昭甯平时只在大荒山附近方圆百里内活动,接到师令可以出去闯荡江湖还挺兴奋。
谁知道一下山她才发现当年风不调、雨不顺,山下发生了重□□。神州遍地民不聊生,到处都是饥饿的流民。
她身上带的钱不多,而且如今有银子都很难买到粮食了。
粮食涨价涨得特别厉害,涨成了原价的几十倍。每天还限售!
其中,甚至还有朝廷赈灾的粮食也在黑市上出售。
可见官场有多黑暗。
师傅这次让她下山弄明白自己执剑为何。
她有心想管,结果发现经手的人全都有份,连根拔起她一个人力有不逮。
饭馆、酒楼的饭菜价格也随之大涨,她越来越吃不起了。
和粮价相反的是大街上插着草标卖身的,二两银子能买个十三四岁的黄花闺女。
有大户趁着价格低廉,一串一串的买回去充作家伎。
出城以后,徐昭甯被裹挟进了流民里。
她只能把脸和露出的脖子、手等用锅底灰抹黑,还换上了粗布男装。
这一招她还是路上现学的。世道乱了,年轻姑娘出门在外不安全。
哪怕她功夫高,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她总有要睡觉疏于防范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的宝剑和一应值钱的东西也都当掉换粮食了。
师傅让她满了三年才准回山,这才两个月她已经感觉有些混不下去了。
她下山前原本以为自己能如书上侠客一般去劫富济贫。帮助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过得舒服点。
结果如今地主家也没有什么余粮了。
这么一对比,男耕女织的大荒山真的是世外桃源。
大荒山方圆十几里都是依附她师门的贫民。大家耕种粮食,自给自足。
朝廷的税赋收不到那里。
这些人都算大荒山的佃户,也就是所谓的隐户。
按比例上交粮食,换取大荒山弟子的保护。
真正有余粮的是那些地方豪强的坞堡。那修得比州府的城池还要坚固、高大。
里头占地很广,应该也有自家的广袤田亩,有依附的隐户在耕种。
大一点的坞堡,弄不好有上万人。
一个人想去那里劫富也不太现实。
这样的一方势力,如今应该都有出头争夺天下的资格了。
这天他们一群人就从一座中型坞堡外路过。城门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张弓搭箭对准他们。
徐昭甯抬头衡量了一下,趁着流民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力,自己一个人应该能施展轻功避开弓箭窜进去。
朝廷的州府还可能赈灾,但坞堡是私人的,不会舍财。
毕竟,里头有坞堡自己的武装力量,等闲的人攻不进去。而且,他们也有很多人口要养。
不过同行的流民还有些不死心的盘亘。徐昭甯便也一起等着看事态发展。
她察觉到城头上应该有目光在打量她们。
稍后,护城河的吊桥慢慢放下了,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希冀。
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走出来,在他们这群人里挑挑拣拣。
“你、你,还有你,出来!”
挑中了三个最强壮的,然后掰着嘴巴看牙口。
又挑中了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个还是大姑娘,另一个已经是小媳妇了。
不过她男人前两天晚上守夜的时候被狼叼走了。
这五个人被看过牙口,都被留了下来。
他们可以留在坞堡生活。
徐昭甯扮的少年看起来比较瘦弱,但身量颇高。
那个管家打量了她一番,“把嘴巴张开!”
就算徐昭甯之前有过借贵宝地栖身的想法,在看到他们跟挑牲口一样挑人时心也已经淡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
那管家嗤笑一声,直接走了过去。
程澜身边是一个当过教书先生的老秀才,姓范。他上前道:“老夫是秀才,有功名的。”
管家看看他,“秀才,不稀罕。我家举人都不少。年纪太大了!”
范秀才脸上一黯,但还是极力自荐,“我熟读兵书......”
不等他说完,管家直接让人把他推开了。
“你们五个,跟我走吧。城里有活干,有饭吃。”
那五人欣喜若狂,有活路了。
男的可能是招进去看家护院,这连买人的银子都省下了。
至于女的进去是干什么活,往好了想是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往不好了想可能就是随手卖到坞堡的妓馆去。
但是,能吃饱饭。
徐昭甯加入这支队伍时还有百来号人,现在只有四五十了。这就是一个百户人的大村所有活下来的人了。
所以,那两个女的选择什么都没有问。
她们的家人也都觉得总归是条活路,如果还能把他们带进城就更好了。
被挑中的人里就有柳木莲的哥哥柳金堂。
“大爷,这是我妹妹。我能带她一起进去么?她九岁了,什么活儿都能干。”
管家看了他拉着的柳木莲两眼,“太小了!前两年倒是没问题。但今年粮食歉收,不成。坞堡里不养闲人,要不你还是跟她一起走吧。”
柳金堂抓着妹妹手腕的手慢慢松开了。最后他咬咬牙道:“妹,我们俩总要活出来一个。”
柳木莲就这么被她哥哥丢下了。她凄惶的看着哥哥,“哥哥——”
她才九岁,离开哥哥在这样的世道怎么活?
‘噗通’一声她给管家跪下了,“大爷,求求您,收下我吧。我一定会卖力干活的,我很快就长大了。”
管家摇头,“哪有多余的粮食养个孩子?”
最后,她哥哥留给她的只有一路随身的一根擀面杖。可她那个小身板拿着擀面杖能做什么?
当然,就是留了吃的她也保不住。
徐昭甯如果展露武功肯定能留下。
但她又不是为了拜什么主公才下山来的,便选择了和流民们继续往前走。
师傅说的体悟世情,她觉得跟着这群流民的半个月她体悟的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