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小意外是一个小孩子。
男性Omega，年龄目测在七岁到八岁之间，完全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判断理由是：分明已经渡过了两次分化期，却在尚没有能力去选择Alpha的情况下，与陌生Alpha表现得十分亲昵。
初次见面，男孩不喜欢黎诩的冰冷眼神。像是刀俎，他为鱼肉，不仅自带速冻效果，还要把他给当众切成冰鲜生鱼片。
他干脆躲到了森茗身后，还蹭了蹭她的衣角。
年轻Alpha早早有小孩不是一件稀罕事，但是……“是你的？”黎诩尽量简短地问。
她要是有，那就是鬼故事。
“呃，是我救的，应该不能算是我的……吧。”
森茗为难地挠了挠脸。
她没想到院长会顺带把自己的儿子给带过来。
是因为在病房里待着太无聊，没有玩伴吗？“小可怜，你是因为没有玩伴才被带过来的么？”森茗摸了摸他的头。
就这样把儿子给甩过来，这甩手院长，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啊！
男孩摇了摇头，捏住她的衣角，一板一眼道：“不是，我是自己要来的。”
他小口一张，不叫Alpha，也不叫姐姐，直接就叫森茗的姓氏“森”，小孩前后鼻音分不清楚，一会儿“沈”一会儿“森”，混着叫了半天。
从没有人这样亲昵叫过她，她父母，她朋友，她伴侣，仔细想想，黎诩其实叫过，但那是有原因的特殊情况。
伤心时的梦呓，信息素气味都是快要朽死的苦木味，名叫不出来，可不就只能叫姓了嘛。
“爸爸说森人好，救过我，当时，森为了救我还晕倒了，我就想来感谢你。”他吸了吸鼻子，眼中含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但是他不让，我就……”
森茗、黎诩：“你就怎样？”
“我就自己偷偷跑出来啦。”
真行，听完能让人两眼一黑，当场昏倒。
他朝两人吐了吐舌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犯错，还觉得自己挺对，抬头挺胸的，像个无畏的小勇士，“不过，森是有伴侣的人了？”
小孩子的第六感真是敏锐，其他人都还没有发现的事情，他一下子就察觉了。森茗怔住，没有接话。
“是，所以请不要那样叫她。”黎诩劝说道。
“叫姐姐。”
“啊？”
虽然他刻意加重了‘姐姐’二字，显得没有那么平易近人了，反而还有些许难以察觉到的刻薄。对七/八岁的小孩子斤斤计较，说出去恐怕都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她。
森茗当即就把小男孩推到了一边，以示是清清白白的好A：“是啊，这样不好。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唔……！不……不好吗？”他不知道。
她可以竖起三指对天发誓：她要是真对小男孩下手，那她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那天，他们知道了血库院长的儿子叫赵庆匀，小名叫匀匀，为了照顾小孩子脆弱的心灵，不显得生分也不怎么亲昵，他们一致决定：喊他庆庆。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庆庆比匀匀好听多了。”森茗问，结果等来黎诩的的回答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挺好，这个名字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在叫他。”
森茗：“……”
喂，你别太离谱！！！
庆庆的出现就是一个意外，但却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和他们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起先是因为感谢，而后就是因为别的了。
恰好到了血库医院一年一度例行的采血期，为了来年能有血治病救人，不再重蹈院长小儿子的覆辙，所有Alpha和Omega都要普查并进行适度采血。
全院上下都忙疯了，院长抽不开身，只好以“暂时托管”为由，将他唯一的儿子送进了疗养院。
这里吃住不愁，楼下前厅宽敞明亮，楼上十几个房间任他挑选，只要他想，他可以每天都换一个房间住，换到满意为止。还有专门的营养师量身定制膳食，进行理疗，还有后花园和两位好朋友（误）供他玩乐。
赵庆匀高兴疯了，另一头，森茗快愁疯了。
“姐姐，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如果旁边那位站着的哥哥就是你的伴侣的话……”
“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房睡啊？”
“呃……！”森茗差点脚底抹油，直接撞到楼梯上，好在她及时扶住扶手，站住了脚，“你为什么会知……不对，庆庆你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呢？”
他只是像小柳条那样微晃身体，而后抬头，指着楼上的房间迅速道：“因为，打开使用的房门有两扇啊。”
淦啊。
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学过侦查和反侦查吧！什么级别啊，是不是专精啊！森茗好不容易安放下去的心，又被高高吊了起来。
他略微停顿，接着说道：“我爸爸，他一开始也是这样，和妈妈分房睡。”
啊，原来是家里养出来的经验之谈，兴许单纯是小孩子触景生情呢，别想太多了。
“那后来呢？”森茗摸了摸他的脑袋。
“后来，他们就分开啦！”
好家伙，森茗心想，他该不会是……预言他们继闪电包办婚姻后，会光速离婚吧。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如果不给他圆回去，黎诩那降到负数的忍耐力，能忍受一个讨厌的小毛孩在自己耳旁天天劝分？
院子还要不要了，不妥不妥，据十分可靠的社会经验之谈：炸毛只会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按住赵庆匀瘦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庆庆，我不清楚你的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你看啊，我们的房间是紧挨着的，平时干什么事，说什么话，其实对方都能知道，不存在你脑海里想象的貌合神离的恶劣关系。”
“一墙之隔，是为了安全。我的伴侣比较特殊，他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身为Omega，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孕育生命的大本事，不能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随便让Alpha闯进自己的房间来，知道不？”
她弹了一下庆庆的脑门，他“哦”了一声，委屈地扭头，跑掉了。
呼——森茗松了口气：她就算是给他留下一个对美好AO伴侣关系的憧憬了。
“说完了？”黎诩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真亏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挑拣出一个可以教育小孩子的理由。”
“如果他知道，你已经算往近了搬，原来住的那个房间足足几墙之隔，可能会心碎吧。”
“庆庆不会知道的。”森茗偷瞄了一眼，“哪里来的心碎？”
他的，还是你的？
“是我。”
黎诩居然承认了，他还抬起手臂，轻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她立马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挂的太阳，今天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
但是，有些不对劲，他并不是这种爱撒娇的性格，特别是，现在还是大白天。
这么说吧，以她对黎诩的了解程度，乖巧的黎诩只是珍贵的夜晚限定。她的把握不说百分之百，起码有百分之九十。
森茗反手，用手背去试探额头的温度：好烫！他的额头像个大火球，烧得慌。
“你怎么了？”
“不知道。”额前碎发被悉数分开，他只是痛苦地敛目，神情凝重，早已没有了往常的平静。
“先进屋再说。”
森茗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住他的腰，进了他的房间，让他躺在那张自己熟悉的大床上。
黎诩严重认床，朦朦胧胧的睡意顺着床脚晃晃悠悠地爬了上来，但此刻，他并不想睡觉。
既非兴奋，也不是痛苦，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他逐渐回想起来：这不正和易感期类似？黎诩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等一下，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正常情况下，标记之后，Omega就不会被时不时出现的易感期所困扰了。”
“但，这是很久以前在学校里学到的性别知识。”
“自Alpha和Omega同时出现第二次分化后的数百年来，性别知识都没有更新过。我想，其中大概并不包括个例，以及特殊类人群。”
“我记得，极优与极劣正是在第二次分化期后诞生出的新性别，你想说是你自己的问题？可是……”她觉得真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死马当活马医，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一律当易感治！
森茗给黎诩端来果篮，补充营养，又倒了一杯水，示意他不用太紧张，“怕什么，我又不会嫌弃你麻烦。”
他捏着一颗巨峰葡萄，略显木讷呆瓜：“……”
“你敢？”
果子随温水送服，几分钟后，他摸了摸心口，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舒服，刚刚烧的厉害也像是假的。真要说有哪点不舒服，不像是错觉的，是心跳声。
——太快了，比正常值高出不少。
“额头不热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心悸。”
森茗：？？？
这可就难为她这位脑袋空空的庸医了。
心悸怎么治，她现在去药店买速效救心丸还来得及么？顺带一提，疗养院特地选的僻静地方，不仅难找，偏僻到距离这里最近的药店步行都要三十分钟。
没车没驾照就要靠腿跑，这个地方对穷光蛋真是不友好。
“现在才有的还是……？”
“是……”这时，黎诩摸了摸鼻尖，撒谎，下意识的小动作是不会骗人的，“啊，我没说完，是刚才。”
“就是你说‘我暂时没有那种想法’的时候。”
Wait a minute！
“等一下！”森茗的大脑CPU又被他给干烧了，又不能捏病号，她只好捏鼻梁，“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但能否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句话能让你心悸？”
她没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黎诩皱了皱眉：“森茗，难道你忘记了我是一个Omega了吗？”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一语惊人。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说我不行。”
“……”
她突然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心悸了。
***
“洛小河，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人把她近几天整理的所见所得一巴掌拍在桌上，仿佛那就是块木头做的案板，他是炊夫，气出的青烟就是热好的油锅，今天他必须要先剁再炸，好好“料理”了她！
“我让你去调查他们的近况，不是让你在这里给我编剧本！”他叱责道。
“你自己听听。”摊开洛小河交给他的东西，他一字一句缓缓念出声，“临近正午，被怪人吩咐要好好盯着的那个女人背着黎诩进了他的房间。”
“PS，还多出来一位没见过的小男孩，他的头发是褐色的，但黎诩的头发是黑色，由此可知，不可能是他的孩子，PPS，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PPPS，他看不下去了……
“不是瞎编，这是事实。”洛小河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脑门上火速冒出一根青筋：“是，黎诩很明显出了什么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呢？你倒是接着往下编啊！”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异常人群调查’，你是想我疯，还是想让我死？”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狂暴剂之前又不是没失败过，大不了先把人绑来，我们可以慢慢试啊。”
洛小河又坐了回去，她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嘴里叼着一根短棒，俨然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男人闷不做声，将短棒猛地从少女嘴中抽/出，“严肃点，不要再吃棒棒糖了。”
“你哪里有半点洛家人的样子。”
“不觉得丢人？”
还未听到这句的时候，洛小河就已经拽住了男人的衣领。
他的皮革外套被她的红指甲抓到皱，深凹陷下去几块，“我最讨厌那三个字，丢人？我只会觉得恶心。”
“卢秩杰，你简直是在侮辱我。”
男人意识到了什么，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但也仅限于此。很快，他拍了拍洛小河碰过的地方，露出厌恶嫌弃的表情。
他完全不关心洛家的家事。
如今洛家家产早已不如秦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抑制剂领域说是三大家牢牢把控，但巨头饕餮之间，不是你强就是我弱，哪里有和平共处的道理。
黎翼的目标一直是更加强效的抑制剂，成果显著，多次取得重大突破，异军突起进度迅猛。据传，是在和秦家千金秘密解除伴侣关系之后，不知道有没有受到这方面刺激的影响。
秦家祖辈安逸，只力求一个稳。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联合洛家，在如此巨变之中站稳脚跟。
但他们家的大千金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秦挽另辟蹊径，她舍近求远，短短数月之后，迅速在调查委员会里让自家占有一席之地，作为身在明处的第三方，牵制住了黎翼的脚步，让他接连受挫。
具体是商业战争，还是公报私仇，已经没有人能够知晓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洛家无辜卷入其中，反受其殃。
衰落对洛家而言并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们家底挺厚，还能硬抗，最可怕的地方是——“内鬼”。
卢秩杰顺手将棒棒糖的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现在的洛小河，和它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