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下去了……
“现在怎么办?”白绒绒在布包一听情况有变,就赶忙飞出来了。
少虞看着院子里如鱼贯入的家丁,不免也有些慌神,她吞咽口口水,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脑子过一遍路线,正思索着怎么以最短的距离跑到侧门逃走,对陈大为在耳后的谈判声置若罔闻。
“还能怎么办?”少虞已做好准备,决意勉力一冲,“当然是跑啦!”
她打定主意就拔腿往外头冲,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快跑出后院了。
这样出其不意地跑出去,眼下距离逃出生天就差临门一脚了。
“太好了,没想到今天那么顺利。”她内心感慨,乍然感觉今天自己的运气变好了些。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手在即将触碰到门栓的那一刻,忽然只觉腿上一疼。
一道大力发狠了般打在她腿上。
少虞一声闷哼,吃痛踉跄倒地,双腿疼得发麻一下起不来。
“你怎么样?”白绒绒焦急地飞到她身边。
少虞拧眉,身上瞬间起了一层薄汗,龇牙咧嘴道:“疼死我了!”
“你怎么不对他们动手啊,用太阳真火烧他们呀!”白绒绒急死了,有这心没这力,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我也想啊,但师父说了太阳真火只能驱除鬼怪,不能用来对付凡人。”少虞烦闷极了,况且对方铁了心要来打她一顿。
她身上的疼痛渐渐缓过来,想要撑手挣扎着起来,岂料刚要有动作,又挨了几下闷棍,对方好似就等着这个时候来打她。
为什么其他几感都在慢慢消失,偏偏这痛感却一直没有变化,这几下打得她脑子发蒙。
她额角起了细汗,手肘皮肤隔着衣料也火辣辣地疼,手心擦破了点皮,丝丝血迹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混着地上的灰尘扑在那处,一时间辨不出颜色。
翻身想躲开却躲不掉,对方人多势众,她根本无力招架。
“再这么打下去,你会被打死的!”白绒绒看着少虞单方面挨打都快急死了,“我看不下去了……”只能帮你到这了。
它轻点一下她眉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少虞想去抓它,反倒扑了个空,“好家伙,看不下去我挨打就直接自己消失,眼不见为净?!”
她要气笑了。
不过她还没笑多久,身体瞬时有股暖流在涌动,慢慢向四肢百骸蔓延。
有一股力量骤然出现在她身体里,力量值达到顶峰时震开所有人,震得他们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她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突降神力,今日要时来运转了?”
“别废话了,赶紧动手,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她脑海里浮现出白绒绒的声音,循声望去却又不见它踪影。
它声嘶力竭大喊:“快点!你真想被人打死吗?”
“不想!”少虞一手抓住来扑打她的长棍,手一拽将棍子扯过来为自己所用。
她长棍一挑,身法一旋,将攻过来的所有棍子都搅到一起,然后用突生的蛮力轻而易举地缴了所有长棍,再随手一抛将棍子全打到网上,由网碰落下来,砸中不少人。
少虞见有人想去重拿武器,借这个空隙给面前所有人一人一下,打得他们一下子站不起来,从中破开一条路。
她决定,这回不从侧门出去了。
陈大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待看见少虞手拿长棍气势汹汹向他扑来,惊得目瞪口呆,思绪霎时回笼,大声疾呼:“给我拦住她!”
众人齐齐围他面前,挡成人墙将他牢牢护住,被少虞一路引导从后院打到前院,未曾想到一切正好如了她的意。
少虞见时机成熟,便一棍子挑开所有人,一捅一收把他们撂倒在地,跟叠罗汉一样一个个堆在一起,堵住陈大为想要骂人的嘴,让他摔了个底朝天。
她朗声道:“陈员外,今日这番招待我记下了。”说完,便给他们最后一击,弃了长棍,一脚踹开陈家大院正门后逃之夭夭。
他不让她进这个门,那她就偏从这个门出去!
“给我追,别让她逃了!”
身后传来怒不可遏的叫喊声,对方喊出了要置她于死地的滔天怒意。
少虞管不了那么多,脚下生风拼尽全力向前冲,后背早已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往下滑,一滴一滴落在眼睫上,稍稍模糊了些视线,她却无心去擦。
快没时间了!
她心跳如鼓,一颗心都快窜到喉间,但依旧不敢有半分停歇。
少虞耍了些小聪明,出大门后就往巷子窜,七拐八扭到处乱钻。
这是她以前挨打留下的经验,要想躲避追捕,就要往地形复杂多变的地方走,再加上她身姿灵活,只要跑得够快,对方应该抓不住她。
眼见把人都甩掉了,但她还是不敢停下脚步,只是速度稍微放缓了些,往白杨村的方向继续前行。
先回去再说,她如是想着。
等快出了锦西城,少虞才敢稍作停歇,她拂袖随意擦了把汗,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狂咽下口水,把快要跃出来的心压下去。
“这群人……也……也太难甩了。”她喘着粗气,抬手又要擦汗却发现一滴水渍落在手背,再摸摸头发,发现头顶已经湿了一片。
下雨了。
她今日没带雨具,思索一下后,怕他们再追来,决定不避雨,趁着现在雨还算小,打算一鼓作气跑回去。
想是这么想,但没料到雨会很快越下越大,先是一滴一滴掉,后面速度越来越快,不过须臾就变成倾盆大雨,顷刻间打湿了她的衣裳。
今日依旧时运不济……
少虞不敢跑到廊下躲雨,只想快点回去,反正衣服已经湿透了,不在乎这一点,早些回去才是好的。
她打定主意继续往前奔,却不曾想巷口突然冲出一架推车,两相没注意就这么撞上了。
“你没长眼啊!看见有车还往上撞!”推车的老者怒骂道。
少虞感觉整个脑袋晕乎乎的,长睫被雨水浸湿,一时睁不开眼,视线模糊辨不清方向,先前挨打又费力跑了那么久,现在全身疼得打颤,一时半会起不来。
刚刚被撞得一头栽进水坑里,发丝凌乱,混着泥浆湿糊糊地贴在脸上,鼻腔也不慎吸进些泥水,剧烈咳嗽一阵,把口里的脏东西呛出来吐掉。
红裙也沾上不少烂泥,脏兮兮的泥水沥在散开的衣摆上,宛若一朵作践在泥水里的红花。
此时此刻,她狼狈极了。
少虞半撑着手坐起来,任由瓢泼大雨拍打在脸上,洗清糊成一团浆糊的脑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找回自己的声音,“明明是你突然冲出来撞到我的。”
前面大道没什么行人,哪知道突然冒出架推车,约莫也是急着赶回去躲雨。
“原来是个小姑娘。”
少虞抬手用衣袖擦了下脸,把积在眼睫的雨水擦开,才勉强恢复视线,刚想要起身,却突然感觉头上一沉,打在她身上的雨小了些。
她茫然抬眼一看,原来是老者将一顶斗笠盖在她头上,替她挡下了不少雨水。
老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上衣裳也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境遇也没比少虞好多少。
“……谢谢。”少虞嗫嚅道,心下的气消了大半。
老者将她扶起来,便走开去捡散落在一旁的斗笠,笑道:“小姑娘,快回去吧!现在传言邻村有火妖,很多人吓得都不怎么出门,你还是早些回家避难,近段时间少出来为好。”
少虞瞬间就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火妖”说的正是自己,正当她还在疑惑之际,下意识摸了下额头,手掌触摸到一片湿发,才明白老者为什么没认出自己。
火神傩面和额间火形胎记是他人认出自己的标志,眼下傩面放在布包里没拿出来,那就只剩下胎记了。
她赶紧抓了两把头发,将额间的胎记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他发现真相。
她极力装成一个普通人的模样,才敢去帮老者去捡斗笠放在推车上。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快回去吧!”老者拂手赶她,现在所有斗笠已经全部装车完毕,他抬起推车就要走。
少虞伸手拦住他,忐忑地道:“老伯,这斗笠多少钱,我买下了。”一边说着,一边去掏自己的钱袋。
老者笑吟吟道:“斗笠是我自己编的,不值几个钱,先前冲撞了姑娘是我的不是,这斗笠就当送给姑娘了。”
现在的人都用伞挡雨,哪还用得上斗笠,最近传言有火妖,出门采买的人便更少了,他推这一车出来,也没卖出去几个,白白留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有需要的人。
“那就……谢谢老伯了。”少虞没再拦他,在与推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悄悄地放了一袋银钱在堆积的斗笠里。
真的很谢谢你!
少虞站着没动,隔着斗笠垂下的雨帘目送老者,看着他越跑越远,直至蓑衣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旁边急忙躲雨的人群好像与她并无关联,仿佛他们置身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没想到,第一次接触旁人的善意来源于一个撞到她的老伯,对于帮她的前提也是在不明她身份的情况下。
她忽然想明白了,大家怕的或许不是她,是引来天灾的特质,无论这个携带特质的人是谁,毫无意外,“她”生来就是被众人唾弃的存在,即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她?
“如果……”她伸手出去,麻木地看着雨滴一颗一颗砸在手心,开出绚烂的花。
她沉吟良久,倏地想通什么,释然一笑,然后快步往白杨村的方向跑去。
这世间本就没有……“如果”。
少虞跑至村口,猛然看见有个熟悉的白衣身影正撑着伞伫立于此,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刚想出声喊他,可谁知对方与她视线相交,先行一步跑过来,将伞靠向她那边遮雨,“少虞姑娘!”
“你怎么来?”少虞不禁开口,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带着些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