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媚骨铮铮
御膳房新研究的菜肴，太后自然很喜欢，都多用了半碗饭。
当然喜欢，毕竟这可是救命良药啊，只可惜，每次只有这么一点点，安归夷可惜的想着，烹饪之后，更少了。
君上到底是心疼她的，一听她说心口疼就加大了药量，只是不知，那娇滴滴的媚骨能割几次肉。
“我也思念祖父，只是我现在身份特殊，又是寡居的太后，又是前朝公主，不好出现，绿衣，你替我去看看祖父吧。”
或许表兄会怨恨她，但是祖父不会。
安归夷不知道表兄会怎么和祖父说，但是她是真的想救梁家，想救祖父，只是自己不能和君上生气，只有自己好，梁家才能好。
等几年，再等几年，君上封自己为皇后，梁家就有救了。
梁家的人被放了出来，还是原来的宅子，但是宅子里的东西都没了，一应家产充公，小厮侍女又都拉出去卖了，只剩下这些主子亲自操持。
绿衣到时，梁之樾正在劈柴。
她跟着君上从南国到北地，又回去南朝，在最后成为了整个天下的主人。
君上在北国为质的时候，她是君上的侍女，那时候，北国的太子外出喜欢带着君上，无他，唯羞辱君上。
太子喜欢去梁家，同娘娘一样，他也以生母出身梁家为傲，绿衣随同。只觉得梁家不愧是世家之首，处处雕梁画栋，事事讲究，他们虽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欺负南国来的质子，但是他们眼里是另一种更加令人不舒服的东西。
后来绿衣才知道，那叫蔑视。
一个小小的质子怎么配他们屈尊降贵的与他为敌，但是现在，曾经高高在上的第一世家零落成泥，曾经的质子高坐云端。
就像现在，君上随时都能让梁氏小心，只是现在不值得为了梁氏和娘娘生气。
“六郎君，”绿衣带来了衣物药材，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没个侍女手上都捧着一个盒子，“娘娘听说梁老太爷身子不爽，夜不能寐，只是她自己身体有恙，不能出宫，特命我送些药材过来。”
梁之樾听得出来绿衣未尽之意，如今的梁家已经落入泥土之中，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呢？
梁老太爷本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见外孙女惦记自己很高兴，但是又听她身体不大好又连忙起来，拉着绿衣问东问西。
绿衣此来本就是替安归夷打探梁老太爷的态度，自然乐意多说娘娘的好话，二人倒更像是一对亲祖孙了，还是梁老太爷上了年纪，精神不济才作罢。
绿衣带来的人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好，目不斜视，只是在路过梁之樾的时候忍不住一两个眼神飞过去，又失望的收回来。
梁之樾为了梁家跪求娘娘的事情她们也听过，只不过后来就去辰光殿献媚去了，让她们来说，这样狼心狗肺的娘家人不要也罢。
香风阵阵，梁家又重新紧闭大门。
“你这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伎俩，后宫果然是折磨人的地方。”
在心疼外孙女也不是傻子，他是威风赫赫的第一世家掌权人的时候，外孙女做娘娘就是锦上添花，一朝落败，头一个落井下石的就是她。
“我是真心疼爱过她的，她母亲是我最爱的女儿，她又是她母亲唯一的血脉了，若是她有手段，将来梁家的事也牵连不到她，若是她还想小时候一样，这样急于华清她和梁家只会让人看笑话。”
今日绿衣来是试探更是告诫，他不相信一个侍女能自己拿主意，除非她的主子也是这么想的，君上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哪怕太后以死相逼，他还是不会放过梁家，这样自作聪明的只有他那个外孙女。
不过这样看来，归夷果然深得君上爱重。
“梁家没有及时抽身，如今已经泥潭深陷，但是六郎你不在此列，梁家的这些金银孤本你带不走了，不如孑然一身，从此天下之大那里去不得，威风了这么些年，不过最后过几天苦日子，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便宜了。”
梁六郎羽睫低垂，只看到他秀美的侧脸。
他男生女相，又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也吃了不少亏，尤其是皇宫后院，让人吃亏的办法更多，他们想他一个小孩子，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人会听。
他设计入了姑母的眼，没想到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太子、归夷说到底也是一路人，太子娇奢无度，难道归夷就是天真可爱？
“祖父，孙儿前几日入宫没见到太后，阴差阳错之下见到了崔娘娘。”
崔眉是由几个侍女抬出来的，她坐在软轿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梁之樾，既无恶意，也无同情怜悯之类的，只是单纯的，不带丝毫感情的打量。
如果没有君上的授意，他怎么可能畅通无阻的见到君上的宠妃，此事，君上知道，太后知道，祖父也知道，但是，梁家其他人不知道。
“祖父当真要为了归夷不管梁家其他人？”
祖父宠爱姑母是因为姑母肖似其母，而他，应当和祖母长得不太像，后来，他的天资才能慢慢显现出来，才被祖父带在身边，而他那时候做的事情也很简单，讨归夷开心，一辈子爱她，护着她。
只要她开心，梁六郎可以在宫宴上当众求娶她，也可以在另有所爱之后帮她达成所愿，更可以为她陷害另一个人。
“她是我女儿的女儿啊，她还那么小，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我怕仆人照顾不好她，更怕继室磋磨她，就带到我身边养着，我教她描红读书骑马，看着她和她母亲越来越像，她喜欢那个落魄皇子，我就让她嫁给心上人成为皇后。她死了，还是那么不体面的死法，但是她的女儿还在。”
“祖父，我也是您的孙儿，我父亲也是您的孩子。”
“不一样的，你们不一样的，你父亲怎么能比得上她。”
梁之樾因为皇后得了祖父青眼，一日，无意中在祖父书房看到一幅画像，他本来以为皇后姑母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人，没想到，画上的女子比姑母还要美。
“祖父，祖母真的爱过您么？她愿意留在梁家么？”
世人皆知二人伉俪情深，但是，无论是哪个故事，都是梁氏家主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不纳二色，但是，那女子的心意从来没人在意过。
只要梁氏家主喜欢她，想娶她，她就必须欢天喜地的答应。
“她当然爱我，否则怎么会为我生儿育女，她为我洗手作羹汤，姑嫂婆婆严厉，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如果不是爱我，她怎么忍得下？”
“忍不下拿什么对抗，她一个普通人，拿什么和梁家作对，你想要如花美眷夫妻和乐，她就只能陪你演一场戏，祖父，你永远在自欺欺人。”
至今还有人羡慕那个逝去的女子，本是一介民女，却凭借美色引得梁家的公子折腰，为她对抗家族，风风光光迎她入门，死后丈夫也没有再娶，只是精心照顾儿女，后来女儿母仪天下，儿子虽然早逝，但是留下了出色的后代。
唯一的缺点就是死得太早了。
“祖父，她从来都没爱过你，媚骨诞下后代是要拿自己的命抵的，她知道，你也知道，她不想死，但是你想要聪明伶俐和她一样的女儿，想要传宗接代的儿子，你才不管她的想法。”
“不，我爱她，早知道她会油尽灯枯，我才不会让她怀孕。”
媚骨的血肉很美，但是那一天，他只觉得可怕，新生儿的体温还没散尽，他刚刚还抱着自己的女儿，现在，站在产房里无所适从，所以人都在说夫人死了，要他节哀。
胡说，怎么会死呢？
天下最好的医师产婆都在梁家，第一次生产的时候不是活下来了么，怎么这回就不行了。
他浑浑噩噩的看着这一切，守灵出殡，他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她只想回去，回到自己的族人身边。”
媚骨是梁家最大的秘密，连皇后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媚骨，她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个姿色过人的小户之女。
但是梁之樾知道。
皇后姑母身上的媚骨特征很少，只是个长相漂亮的世家贵女，到了归夷，几乎就是个普通人了，但是，隐藏在归夷体内的属于媚骨的诅咒好像爆发了。
她需要另一个媚骨才能活下去，梁老太爷不敢告诉女儿，只能自己慢慢找，后来，他听说君上后宫有一个盛宠的娘娘。
竟然是他先找到了媚骨，也是从那以后，他就确定了君上对归夷的真心，只要归夷能好，哪怕赔上整个梁家也在所不辞。
当天夜里，老人家就发了高烧，梁之樾守在他身边日夜不离，他烧的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念着女儿的乳名。
梁之樾慢慢吹凉了药，一勺一勺给他喂下去。
祖父现在定然很想见太后吧，只是娘娘也发了病，太医诊不出的病，君上大怒，朝堂内外人人自危，怕是祖父见不到太后了。
从某个角度望去，梁之樾竟然和崔眉有几分想象，尤其是眉眼处，一样的含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