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文以载道
这么想的还有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他不愿星鸾嫁的过于好，木家势大，近几年不太安分了，木星鸾又是木家唯一的嫡女，长姐不愿意她嫁给木家的亲朋故旧所以带她上京，但是自己也不愿意星鸾嫁进京里一等一的人家，这些人看的是她背后的木家。
如今刚刚好，陈家只是个空头侯府，陈晏初本人年轻有为，但是陈家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而且陈晏初本人极为爱慕星鸾，到时候自己再升一升他的官，让他外放几年，这样星鸾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
至于林家的半数家产，自己权当给星鸾这个外甥女儿添妆了，只希望陈家懂事一点，把林家的孤女处理干净，别给星鸾添不痛快。
他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林家也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收了林家的钱，又干看着陈家逼死林家最后的后人，甚至推了一把，但他没有半分愧疚不安。
要怪就怪林卿识人不清，要怪就怪林氏女挡了朕的荣安的路。
皇上拿过折子，上面又是请废太子的话，他一如既往的留下，宋皇后深明大义到近乎无情，只要不涉及她的利益，哪怕废太子她也毫不在乎。
更何况，太子本就不是她亲生，太子大了，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甚者以为皇后去母留子，对皇后和宋家不如以往亲近。
宋皇后知道陛下和太后疼爱荣安，当日说不得要从宫里出嫁，自己也得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嫂嫂进宫说了不少事，她自然也知道林氏女。
但是关她什么事，荣安是她丈夫的外甥女，是她手帕交的亲闺女，以她对这两个人的理解，林氏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死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了。
外祖家眼红她的家产，难道未来夫家就不会？陈家人如果明白，就该让她未出阁之时病逝，再大操大办的办一场，人活着就是隐患，死了还一了百了。
她自幼秉承庭训，是当世淑女典范，若是平日里见到这么个可怜的小姑娘或许会流两滴泪，再以皇后的身份让她外祖家进宫训斥两句，但是，实际上她现在和要吞噬她的人是一伙的，利益相悖，在她看来，林氏女若是识趣就该乖乖一死。
林西瑶从来没有活路，谁看见这么一大笔资产不动心？宗族靠不住，外祖家要她死，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因为林氏宗族更狠心，所以林父才把她托付给了外祖家，不求其他的，只求这个女儿能平安长到出嫁。
如果陈家还顾念一点儿骨肉亲情，不想被别人戳脊梁骨，林西瑶一定会活着嫁入陈家，往后的事就看她的命和自身手段了，但是人心易变世事无常，谁能想到陈晏初能被荣安郡主看上。
“我儿，父亲不求你光耀门楣，也不求你为林家做什么，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哪怕受尽屈辱，为人妾室，父亲只希望你活着。”
父亲那时候病的很重了，林西瑶甚至能感觉到父亲身上腐朽的气息，林家诗书传家，父亲最重风骨，到最后唯一的愿望竟然是自己这个女儿能好好活着，就算有辱门楣也要活着。
失去家族庇护的女孩儿有多惨林父也知道，他治下有不少吃绝户的事情发生，宗族名正言顺，把女儿半卖半嫁，所得的银钱大家分一分，所有人都当做无事发生。
他知道岳母家靠不住，皇家也靠不住，只盼望着不管是岳母还是皇家都想要林家剩下的银子，也希望陛下对他手里的东西多有忌惮，两两制衡，也许还能给女儿一些安生日子。
“不必听世人风言风语，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你一个孤女，拿什么与这世道抗争，不是你的错，是爹娘无用，是世道不宁，我只求你好好的，林家的家风门楣都是身外之物，没了你，要这些有什么用？”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问心无愧，无愧于父母家族，无愧君王，无愧百姓，却唯独愧对独女，”林父目光涣散，他年少中举，一时风头无两，在家里也手不释卷，卧室之中也放着史记、论语等书。
他病了以后视力就不太行了，现在看看书架上的书，教他忠君，教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臣良将，则国之栋梁也；乱臣贼子，则国之蛀虫也。
可气，圣人只教了他们忠君爱国，却没让天子仁爱百姓，他的结发妻子，无辜稚儿都死于皇权之下，不知道他孱弱的女儿又能活多久呢？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当年意气风发的探花郎，骑马游街翩翩公子，洞房花烛前途无量，如今却病骨支离难掩憔悴，他送走了他的儿子、妻子，现在也只能挂念着年幼的女儿死不瞑目。
林西瑶泣不成声，从今往后，她就真的是身如浮萍了。
林父是个好官，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出殡那日不少人来送，有些上了年纪的婶子看着林小姐纤弱的身姿直摇头，林家后继无人，这偌大的家产都归了皇家和陈家了。
恨卿不为男儿身。
这话很多人说过，父亲的同僚好友，母亲的手帕交，还有自己的好友，都说过这句话。
我是男儿便有用了么？
林西瑶在灵堂中笔直的跪着，眼前是父亲的灵柩，耳边是或真心或假意的哭声，还有二表哥毫不掩饰的野心。
若我是男儿，像二表哥那样的男儿就有用么？不学无术花天酒地，若是他面对此等境地有什么用，难道那些人看他是男子就会怜惜他、畏惧他，从而放过这到嘴的肥肉么？
不，不会的。
错不在我，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儿才会遭受如此对待，假如我有兄弟，他们也一样破不了死局，只是因为他有比我更多的机会，我困于闺阁之中是世人要女子如此，他们要我卑弱顺从，哪怕周围皆是虎狼我也不能反抗。
若我是男儿。
林西瑶自嘲一笑，我只会死得更快。
周围的人影好像都扭曲了，他们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要冲过来把林西瑶撕碎，烟火气熏得林西瑶落下泪来。
从今往后，这条路就只能她自己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多久，能活多长时间，她只是当了十几年大小姐的普通少女，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在陈家给外祖母请安的路。
前路茫茫，她第一次感到害怕，也第一次觉得无所畏惧。
她本想着借表兄之手查清真相，他懦弱但是有良知，只要表兄还在意她，陈家的其他人就不会轻易对她怎么样，她不在乎名声，她只要真相。
但是现在，从只言片语中，她也能看到表兄对郡主的尊重与喜欢。
外祖母和舅母不会让自己冲撞了表兄的喜事，所以从现在到表嫂入门的三个月这段时间自己不会出意外，那么，到时候自己是会病逝还是被随意嫁出去？
林西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荣安郡主会疯狂到让自己的哥哥毁了林西瑶的清白，逼得她只能入府为妾。
他们是长公主的子女，是皇上的外甥，他们怕什么？只要他们没有造反，皇上就会保下他们，区区林西瑶，拿什么和他们斗。
木星鸾一针一线绣着嫁衣，她上辈子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但是这辈子她铁了心要和陈晏初白头偕老，所以亲力亲为的绣嫁衣。
长公主在为她清点嫁妆，是啊，女子不易，所以她为女儿准备了多多的银钱，宫中出嫁，给足了女儿颜面，从今往后，陈家只能供着女儿，如此，也算圆了她一桩心愿。
烛影摇曳，木星鸾美的不可方物，在太后身边这几年，她身上的气质愈发矜贵了，后宫里无论是皇子还是嫔妃只能捧着她，宫里没有公主，皇上又不愿意见和他争位的兄弟，对他们的子嗣自然没有好印象。
所以，荣安自然是京里最尊贵的女儿家。
“星鸾，这床是母亲的外祖母给母亲的，现在母亲再给了你，你务必要一生和和美美的。”
“阿娘。”
上辈子阿娘也是这样精心为自己准备嫁妆，如今自己与赵峤交好，阿娘也在舅父跟前说了白美人和他许多好话，无论如何，赵峤都得承这份情。
虽然新帝继位，阿娘再也不会有如今的体面，但是也绝不至于落到上辈子那个下场。舅舅家的几个皇子表哥，除了对太子阿娘还有几份面子情，其他人阿娘都是看不上的。
木星鸾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让她帮助皇子夺嫡实在是为难她了，既如此，还不如在已知的结局内给自己最大的保障。
只要赵峤还喜欢自己，只要白美人还感念自己和阿娘的恩情，他们母子二人就不会对木家，对阿娘怎么样。
“阿娘，爹爹也快入京了吧，到时候，阿娘和爹爹要亲自送女儿出嫁。”
长公主身体微微一僵，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不知在想什么。
平心而论，丈夫对三个孩子都很好，是个完美合格的父亲，与时下很多家族不一样，无论是两个儿子还是女儿，丈夫都是一视同仁，亲自教他们的。
后来，长子更是跟在丈夫身边行军打仗，女儿也渐渐大了，需要学习一些管家理事的本领，在三人眼里，靖国公是他们濡慕的父亲，只要有他在，木家的天就塌不了。
但是对赵闻竹来说，这个人，是合格的丈夫，却不是合格的爱人。
“是啊，到时候娘的星鸾要风风光光的出嫁，做世上最幸福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