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2
愈是往皇宫方向走,人反而渐渐地多了起来,许多人背着包裹牵着孩子行走在路上。
再骑行一会儿,前面已经人山人海,堵得没有一丝缝隙,霍铮只能下了马,在人群中辟出一条道路。
离皇宫还有半里地的地方驻扎着禁卫军,不准百姓们再前行,但是涌来的人太多,每个人都希望能更靠近一点皇宫,得到更多一些的庇护。
那些禁卫军被冲击有些抵挡不住,他们在领队的命令下排成对敌列阵,尖矛铜盾一致对外,步步进逼,要将百姓们逼出警戒圈。但百姓们却不肯后退,拼死抵抗,他们太害怕那些出入无形的妖魔鬼怪,反正入夜后被鬼怪吃掉也是死,在这里亦是死。
一时群民激愤,矛盾激化,眼看这里即要成为战场。
“住手!”声音并不算太大,却威严十足,不仅是提着长矛欲刺的士兵顿住了手,城楼上的弓箭手亦收住姿势。
禁卫军中已有人认出楚岩汐,赶快跪了下来,领队亦大声喊:“太子殿下驾到!”
一时之间,城楼上及城楼下,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兵,连绵几里,所有人齐齐俯跪,场面颇为壮观。
楚岩汐对领队道:“百姓并非敌人,无需严阵以待,你们撤到外围,保护他们的安全。”
领队跪在地上,不敢说遵命亦不敢反对,楚岩汐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道:“皇上那边,由我担待。”
领队这才磕头领命,转身下达命令。百姓们听到传达的讯息后,在地上跪拜不起,山呼“太子仁慈”。
楚岩汐听了心里冷哼:“我仁慈?你们要是知道这些鬼怪全是被我放出的,你们还会讲我仁慈?”
跪着目送楚岩汐一行两人进了宫门后,军士们才站起身,组织百姓们向宫墙走去。
其实所有人心中都知道,鬼怪真要强大到可以不惧皇瑞之气而进入皇城,那么躲在宫墙下又能得到几分更强力的庇护?
一切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
楚岩汐返回太子殿略作梳洗,更换了朝服后即匆忙赶去求见皇帝。
他极少主动要求觐见皇帝——他的父亲。
他对“父亲”这个词完全陌生,直至进入朴风的私人生活之后,他才知道,“父亲”二字代表的不只是敬畏与权力,还有许多温暖心动的东西。
实际上,他只有一位“父皇”,并非父亲。
执事太监弓着腰快步出来,请太子入殿。
刚才武帝一直在议事,现在才有空接见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的楚岩汐。
进入雄伟高大的大殿时,楚岩汐抬头望见端坐金銮殿上的那个人,他面色疲累,即使是金光闪闪的龙袍也未能遮挡住他沉郁难看的脸色。
楚岩汐依礼下跪,皇帝撑着手轻揉太阳穴,淡淡说句:“起来吧。”
楚岩汐起身,见对方目光望来即垂了眉。虽是自己的父亲,他亦当守着父君子臣的规矩,见了面也不可直视,楚岩汐对父亲的着装的印象清楚过父亲的脸庞。
父亲胸口明黄的龙袍上绣着九条金龙,每一条都姿势各异,在云雾里张牙舞爪。
他很小的时候挺害怕这些略显狰狞的金龙,但他骨子里是个很逆反的人,越是害怕就越要盯着看。
况且,他也只能看这里。
日子久了,他感觉这九条金龙都很亲切,呲牙突目的样子亦显出和善。
有时出席国宴或大的祭祀活动,端端正正地坐在武帝身边时,楚岩汐看着周围那些皇子皇孙,心里亦感觉奇异,身边这位无话可谈的人物就是自己的父亲吗?
那些见了面也只讲客套官话的都是自己的兄弟侄子吗?血缘怎么这么奇怪,可以将所有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物全拴在一起?
武帝抬手让楚岩汐坐,面色阴沉地说:“刚才宫门口的事,已有人禀报。你说说理由,若不能说服朕,朕就要定你一个擅自篡改皇令之罪。”
楚岩汐道:“您今天一天都在与朝臣议事,无非在商讨怎么制止水灾瘟疫、收服鬼怪保百姓安全,若只是更靠近皇宫即可让他们感觉更安全,为何要禁止他们靠近?”
老皇帝喝了一口宫女递上的参茶,本就郁塞的心里更多些恼怒,他气愤地说:“皇宫圣地,岂是那些贫贱小民可以随意靠近的地方?那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一点尊严?”
楚岩汐面色沉静如水,他缓缓说道:“父皇,您做的是这些百姓的皇帝,百姓敬您尊您,那就是您的尊严。”
“啪”一声脆响,武帝用力将茶杯掼在桌上,茶杯碎裂,站在殿内执勤的太监及宫女均吓得跪倒在地上。
皇帝怒气冲冲,指着楚岩汐说道:“朕是太过宠着你,宫里不知多少人说你桀骜狂妄,目空一切。朕只当是诽谤,没想到你今日竟敢指责朕!”
楚岩汐心里叹口气,但只能离椅跪下道:“儿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