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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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广播大厦的玻璃窗外透进橙黄的光芒。
早先预约的电台采访终于录制结束，迟烟微笑着同电台主持人道别，出了播音室门，瞧见宋颜正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敲她的笔记本电脑。
宋颜留着轻薄及肩的中性发型，五官精致而英气，身量又高，坐下来的姿势舒展肆意，看着很有少年感。
迟烟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带着耳机专注的模样，不觉嘴角染上淡淡笑意。
说起两人的风格，是极与极的相遇。
宋颜说她是天山上的雪莲，因为太珍贵要小心呵护，而她觉得宋颜是悬崖上顽强生长的藤蔓，她是生长在藤蔓上的小花，没有宋颜带她攀上山顶，她哪里有这个勇气呢。
她们是一个孤儿院长大。宋颜从小就风风火火，带着乖乖牌迟烟爬树捉鱼掏鸟蛋。
她要是被人欺负了，宋颜和姐姐一起站在前面找人算账。虽然都是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儿，但是在姐姐和宋颜的庇护下，迟烟像是三人世界的小公主。
直到后来，宋颜被一对夫妻领养。
分别前的夜晚，三个小姐妹哭了一宿，都以为这次分别永远也没机会再见。
但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似的，三人因为考入同一所大学而再次相逢。
几年后的陆颜已经改名叫宋颜，而姐妹俩因为不愿分开，很难找到领养人，靠着社会救助一路成长。
姐姐迟玉比她们大三岁，已经在实习工作。迟烟学习不错，一直在拿奖学金。
那时的她们无忧无虑，整日黏在一起谈天说地，去聚会、去爬山、去旅行、好像一切烦恼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如今，窗外暮色依旧，昨日的音容笑貌，却已经变成脑海里的回忆……
忽觉肩膀被轻轻拍了拍，迟烟恍然若失地回过神，看见宋颜眼神无奈。
“想什么呢？”
她说着，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收拾东西站起，“时间不早了，走吧。”
宋颜瘦削的背影在前面，左手拎着电脑包，右手放在大衣口袋，像走T台的模特。迟烟脑海里无端浮现出她小时候灰头土脸的可爱模样，心中觉得怀念，快步跟上去，挽住她的右胳膊抱在怀里，颇为真挚地说了一句：
“阿颜，还好你还陪着我。”
宋颜比她高上半头，垂着眸瞥她一眼，憋不住笑，拿着电脑包也要把手伸过来捏捏她的脸：
“别煽情。”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知道我不会离开你就够了。”
迟烟眼眶发热，认真点了点头。
事实上，即使时隔这么多年，她也依旧无法释怀。
幸福时光太过短暂，第三年初，姐姐因故去世，她万念俱灰，颓废到失去生的希望，到如今午夜梦醒，还时常会因为想起迟玉而默默抽泣。
如果不是宋颜和程祁森的陪伴，她可能无法振作，恢复到今天这副状态。
好在现今，有生命中最亲最爱的两个人陪在她身边。
所以她总是祈祷着，以后也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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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广播大厦大门时，天色已经变暗了一些。
宋颜去停车场提车，迟烟拎着小包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在路口等着她出来。
到临近晚上这个时间段，气温已经下降不少，时不时有风拂过，激起一阵阵凉意。
迟烟下意识揉了揉肩膀，还未抬眼，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大衣外套。
“结束了？我等了好久了。”
迟烟回头，看到方越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后侧，一双臂弯圈过来，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陌生气味让迟烟一阵寒颤，条件反射地想要向前挣脱，却被方越刻意用力，强制性地制住肩膀。
他的身躯靠得很近，丝毫没有边界感：
“烟烟，冷不冷？”
迟烟不适地轻蹙眉心，低声回绝：“方哥，不用麻烦您。天有些冷，您还是穿上吧，宋颜马上就来接我。”
方越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收敛，他面上笑得和善，甚至可以用柔声细气来形容：
“我听说你出道四年了？怎么会被乔茹带得歌红人不红，一点露脸的机会也没有？这不是耽误小姑娘青春吗？”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烟烟，你跟着方哥真是幸运了，只要你好好听我的，不出一年，保准能让你大红大紫——”
迟烟心慌地偏开头，视线略过他的脚面，脚跟悄悄抬高。
就在这时，宋颜冷清的声音及时响起：“不用了方哥。”
车窗随着话音降下，宋颜一双丹凤眼冷冷地盯住方越的脸，唇边带了点讽刺的笑意：
“方哥你瞧，这广播楼监控真多，我前面有辆车被刮了，一眼，就能揪出来是谁。”
“……”
看见宋颜，迟烟松口气。
她的威慑显然也起了作用——方越手上动作明显僵了一瞬。
迟烟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趁着他迟疑期间挣脱，奔回到宋颜车里。
宋颜对着方越皮笑肉不笑：“方哥，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不送了。”
话说完，她挑眉移开视线，脚踩油门，头也不回地驶离广播大厦，面色冷得能结冰。
街景缓缓略过视线，彼时车厢中，迟烟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窗外。
半晌，她听见宋颜开口：
“方越不是个好东西。我那会儿跟人打听了，他在百桦娱乐太嚣张，得罪了一个高层被开了，仗着自己有几年工作经验，又认识咱们公司一个理事，就给招了进来。”
迟烟点头，想起刚才被他搂住肩膀靠那么近，心里一阵阵不适。
宋颜说：“这人大概以为你是公司里不受捧的，想用捧红当借口，对你动歪心思。”
“看出来了。”迟烟淡淡应声。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她根本就不想有知名度，不过是喜欢音乐，想唱一唱，仅此为止了。
宋颜时不时借后视镜留意着迟烟的神情，大概是在确定她的情绪：
“那你……还好吗？”
听见这句，迟烟莞尔，转头将视线与她对上：
“还好，虽然紧张，但是我的脚跟已经蓄势待发，只要他再靠近一点，脚趾头绝对要遭殃。”
宋颜一愣，瞧见后视镜中迟烟笑容嫣然，这才失笑着摇摇头，将注意力专注回路况上。
“是我小瞧你了。”
“那是。”迟烟面露骄傲，“毕竟是从小跟着颜小霸王混的，肯定不能被人欺负了。”
“好好好！你优秀。”宋颜显然很受用，满意地点头，打了右转方向灯，又问，“你确定不跟我一起吃饭？”
“不了，今天程祁森说回来吃晚饭，我去买点儿食材，给他做点好吃的。”
“哦。”宋颜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从后视镜收回视线，“那我就在路口那家商超停车了。”
看出宋颜有些小情绪，迟烟笑眯眯拍拍她的椅背，哄道：“下次请你吃大餐，随便选！好不好？”
“那不得来一顿大的？”
“当然。”
到达商场附近，等到车身缓缓停靠在路边，迟烟解开安全带：“我已经跟司机李师傅联系了，一会儿他接我回家。”
宋颜不放心地盯着她：“那你慢点。”
“知道了。”迟烟快步来到宋颜窗前，伸出两只手捧着她的脸一通猛揉，“瞧你这表情，买个菜而已，真当我是瓷器做的了？”
大概是已经习惯，宋颜都懒得挣扎，无奈等着她揉完，摆摆手说：“那就好，我先走了。”
“好。”
迟烟笑眯眯目送宋颜离开，这才转身朝着商场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距离她十几米外，那辆一直跟着她们的黑色越野。
越野车驾驶座上，男人确认迟烟已经消失在视野，便收回拍照的手机，点开相册翻了几下，轻嗤一声，将照片尽数发到一个简短的邮箱里。
屏幕亮了又灭，显示出一条：【邮件已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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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
迟烟支着下巴坐在餐桌上打瞌睡。
一个打盹儿的功夫，迟烟眨了眨眼，仰头看见墙上挂钟已经显示八点半。
她回到家做好晚饭都已经七点多了，以往程祁森都很准时，她还着急忙慌，怕来不及，结果现在白白等了一个小时，程祁森还是没有回来。
她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看了看，半个小时前发送给程祁森的一句“回来了吗”，还是没有回复。
周姨迎过来，询问要不要先把饭菜拿过去保温，迟烟仰头看了一眼安静的窗外，只好点头。
“那先热起来吧，等他回来再端出来。”
在等待热饭的时候，一直安静的别墅外终于响起汽车引擎声音。
迟烟眼睛一亮，从桌边坐起，开心地朝着门口奔去。
大门很快被打开，程祁森向往常一样脱掉外套递给佣人，却唯独忽略迎面走来的迟烟，兀自走向客厅。
迟烟想要拥抱上去的动作蓦地顿住。
她眨了眨眼，回头看着程祁森的背影，默默思索这人是不是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过来。”
沉稳而绅士的人难得以命令式的语气跟她说话，迟烟扬扬眉，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她双手背后，待走到他身旁，弯下腰，俏皮地对他露出笑容：
“怎么啦？哪个人惹我们程大老板生气？”
程祁森没说话，但离近了能闻出来，他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迟烟轻轻蹙了一下眉：“你喝酒了？不是说回来吃饭吗？”
话音落，男人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眸色又黑又沉，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迟烟被这眼神看得心底一窒，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程祁森突然攥住手腕。
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腕骨捏碎。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以往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更何况突然这样抓她的手。
“好疼……”
听见迟烟呼痛，程祁森像是骤然惊醒似的，手劲儿突然松了，轻轻揉了揉她已经泛红的腕子，低声说：“对不起。”
迟烟静静凝视着他，眉心蹙了又舒展，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便试探性地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你怎么了，工作遇到烦心事了吧？还饿不饿，我让厨房热了饭菜，要不要再吃点？”
她又像往常那样事无巨细地关心着，程祁森抬头，静静看了她半晌，眼神终于恢复温度。
他低头吻了吻迟烟已经红成一片的手腕，点头默许。
迟烟松了口气，刚才委屈的情绪也烟消云散，原来是遇到烦心事了，难怪从来不带着酒气回家的人，也能喝醉了酒。
她微笑着招呼周姨，提醒她把厨房里热好的饭菜端过来。
周姨在那头连连应声。
这边程祁森接过迟烟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又拉着她坐到自己怀里。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温柔地问：
“今天去哪儿了？”
迟烟把玩着他的衣角，把今天的行程缓缓道来，想着程祁森今天心情不好，也就没有提起关于方越的事。
听着听着，他忽然停住，扳正她的身体让他看向自己，目光沉沉：“烟烟，你是我的。”
迟烟弯弯眼睛，笑得可爱：“当然。”
她的话让程祁森微微发怔，右手忍不住抚上她细嫩的脸颊，鼻息靠近，一寸又一寸……
说来可笑，他们从未接吻过，以至于此刻迟烟的心跳得厉害，连呼吸都忘记——
“哗——”
一声碗碟摔碎的声音骤然响起，将这个即将发生的吻硬生生打断。
沙发上两人寻声望去，只见周姨一下子蹲下来，手足无措地收拾着摔碎一地的汤盆。
而她身旁，程唤姿势懒散地抱臂倚靠在门口。
见他们看过来，他一双好看的眸子波澜不惊地睨了眼满地的狼藉，漫不经心地淡淡道：
“抱歉，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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