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谁呢?
八天的军训晃眼就到了尾声,昨天就被告知今天要外出拉练的新生们,早已跃跃欲试。
这几天唯一外出训练的机会,这得来不易的幸福,谁不兴奋?
早上7:30在操场集合,教官领着做了热身训练后开始步行出校。
天际白晃晃的,仿若太阳马上会跃出云层升上山巅,将光洒满整个同州。
大部队走到去程三分之一时,天色骤然暗沉,时间像倒流回了天将亮未亮时分。
这天气,跟天气预报写的“晴”,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学生们兴奋着风雨欲来,班主任和教官则担心降雨影响进程,大部分学生没有自带雨伞,冒雨拉练可能会导致不少学生感冒生病。
“各班加快步伐!上午11点前赶到目的地!”
紧急开了会议,商讨出应对方案的教官们,相继催促起自己带的班级。
所有人一改“野外郊游”的状态,跟着前面队伍小跑起来。
大雨倾盆前,全员抵达龙丰山下的景区游廊。
这次拉练,中途有五十分钟休息时间,学校提前通知让学生自带午饭和水,所以今天大家基本都背了包。
周围人拿着面包、饭团开吃的时候,周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两层饭盒,打开盖子,第一层装着青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外加一个鸡腿根,还有个保温壶——装汤的。
周边人诧异:谁家父母这么早给孩子备饭啊?
准备就准备吧,那一般不都是做那种简单好拿、容易保存的吗?准备不好拿的饭菜也算了,但怎么还有汤这种东西啊?还是出现在一次长达五小时的拉练中?
陈自煦和屈达吃着在校外买的糯米团,十分满足。
那大爷卖的饭团味道好料又足,他们连续买了好几天当早餐,只是吃到最后用嘴嘬有些不雅观。
他俩也看见了周栖那份超出一般配置的午餐,和班上韩露妈妈准备的不相上下。
陈自煦腹诽:不觉得麻烦么?徒步10公里,背着那饭盒保温壶,还有水,包里鼓鼓囊囊的,给自己加负重?
屈达嘴里包着一大口饭,还没吞下去,说话嗡嗡哝哝地:“阿煦,我有点想吃阿姨炒的西红柿鸡蛋了。”
陈自煦回他:“想呗。”
“那军训结束,我跟老龚去找你,你记得跟阿姨说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啊……”
陈自煦看他嘴角挂着几粒米饭,唇面沾着些黄澄澄的油,感觉手里的饭团没刚才香了。
“把你嘴擦擦再说话吧。”丢了包纸给他,陈自煦侧过身继续吃,看不见屈达“暴风吸入”就多少还有点食欲。
周栖坐在台阶边上,吃着李佳做的午饭,偶尔拿起保温壶喝几口汤。
她昨天劝阻过李佳,不需要特意早起给她准备吃的,自己在学校外面买个饭团或者煎饼带上,足够了。
但李佳坚持,说那些摊贩卫生环境不达标、无证经营之类的。周栖没再说什么,任由李佳在凌晨四五点为她准备早餐、午饭。
早上集合前,她犹豫过把饭菜放在教室下午吃,但饭盒保温程度没装汤的保温壶好,饭菜会冷掉。
倒掉。
一闪而过的念头被周栖甩开,老老实实全装包里带上了。
休息时间还没结束,细雨绵绵坠地,整个同州被雾气笼罩着,看不清晰。
前些天的炎热闷沉,被这场九月的初雨荡尽,廊下的学生从外围退到雨飘不到的位置,站着叫好。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带队教官只好延长中途的休息时间,等待雨势减小再返回学校。
雨水顺着廊檐滴落,在瓦灰色地砖上迸溅。
周栖仰头,看向这挺拔巍峨的山峦,被雾气模糊了面貌,多了一丝温和。
风不再是闷热的,清凉酣畅,卷着山林柏树的味道拂面而来,将周栖肺腑浊气也拂了个干净。
她伸手去接檐口落下的雨水,拢在手心,又张开随它流到地上。周栖收回手扫视队伍时,遥遥对上了一双眼睛。
对方在眨眼间错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和旁人闲聊起来,其余人三五成□□谈着,都很熟稔的样子。
周栖忽然有些想念北山镇了。
这个时节,坝上几百亩水稻开始由绿转黄,景致一定很好。
“你们不觉得那个周栖话很少?军训这么多天,我都没见她说过几句话诶。”
“我觉得她话确实、挺少的,之前我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她话都没说一句就走掉了,超级冷漠的。”
“我感觉她不好接触。”
“人家可能只是不太爱说话吧,性格比较内向什么的。前天我饭卡掉了她捡到还给我,我跟她道谢她也说了不客气啊,感觉也还好吧。”
“这算还好嘛?她这个周都是独来独往的,这不仅仅是内向吧?感觉有点孤僻。”
班上几个女生在低声讨论着周栖军训期间的表现,周围人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
跟周栖多次搭话无果的屈达深以为然。
“唉,周栖确实好难接近……”手机界面上的小人又死了,屈达叹气,“想跟她交个朋友都搭不上话。”
“你那是想交朋友么?你就是想耽误人家学习。”
龚国安最近没少从屈达嘴里听见周栖名字,什么“周栖摔了个大马趴都没请假休息”“周栖比阿煦还白”“周栖鼻子上有颗痣和国外一个明星贼像”等等。
问屈达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他又扭捏否认说没有。只是觉得人挺好看的,成绩也好,一看将来就大有作为,他提前和人搞好关系,以后人发达了,好关照关照他这个朋友……
龚国安只觉得屈达刚长出来的脑子萎缩了,以后再长出来的希望也不是很大。
别的龚国安没怎么在意,就对屈达说的“阿煦收人50块钱一面包”那事感兴趣,觉得有些奇妙,毕竟阿煦已经很久没和谁呛声过了。
后面经屈达指认,见过周栖正脸之后,龚国安觉得这事更妙了。他感觉阿煦不对劲,刚刚屈达上厕所那会儿也是,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阿煦是在看那个周栖?
想到这,他盯住在听歌的陈自煦,“你刚才看什么呢?”
“啊?我看什么了?”屈达疑惑,刚看的东西多了去了,老龚问的是哪个?
“玩你的游戏,别在这搅和。”龚国安推开屈达偏过来的脑袋,又问了陈自煦一遍。
“嗯?”黑色耳机被陈自煦取下,掖进领口,“你刚说什么?”
“屈达去厕所那会儿,你看谁呢?”龚国安语气里带着揶揄,脸上的好奇根本藏不住。
陈自煦看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背包带子,回:“没看谁。”见龚国安一脸不信,反问道:“我能看谁?”
“那我哪知道?你不说谁知道呢?”见陈自煦摆明不想深入谈论这个话题,龚国安没继续问,撇嘴说完跟屈达偷玩游戏去了。
陈自煦松开带子,重新戴上耳机,脑海里浮现周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来。
所以,她是跟山里蘑菇一样喜欢雨水,才剪了那个发型?
见雨不停,教官们利用起休息时间,让学生在游廊练起军姿、原地踏步来。
不久,雨停。
众教官迅速整合队伍返校,跟早上来的时候一样,仍旧要求学生们快走加小跑,尽量能不淋雨赶回学校。
但显然,天公总是不作美的。
半路,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返回山脚已经没有可能,看现在雨势不大,带队教官便命令学生冒雨继续前行。
同州市长年阳光充沛,等了三伏天就会格外炎热。本以为淋湿也不会冷到哪去的学生,等到风刮来才知道,雨就是雨啊,它再怎么不冷也不可能是热的,何况还有风力加成,淋湿了怎么会不冷?
起先还能开玩笑说“就当免费洗个澡”的学生,到后半程都没声了,欢呼雀跃不再,整个队伍一片沉寂。
有些冷得发抖的女生被班主任带着脱离了队伍,在旁边缓慢行走着。
刚开始还井然有序的队伍,随着风雨大作,队形已经从方形变成了圆形,各班朝着队伍中间靠近贴紧,企图用叠加的体温抵挡住部分冷意。
有人带了伞,征得教官同意后拿出来用,周围人便以其为圆心,聚在伞下躲避风雨,哪怕一点都遮不到也没放弃,躲在其他人身后也能暖和一点。
周栖伞下也挤了人,没有其他伞下十几、几十人的“盛况”,寥寥可数。
“周栖你手酸不酸?”开口的是韩露,一个圆脸大眼的女生,长相偏可爱,说话声有些绵。
周栖看她肩膀湿得厉害,把伞往她那边伸了一点儿,“不酸。”转头看了看另一侧的两个人,同样被淋湿不少,“你们可以往伞下再挤一点,还有空间。”
几个女生闻言又往周栖身边挤了挤,紧贴着她,“谢谢你呀,不然我们肯定要湿透了。”
左边说话的女生戴着副金框眼镜,语气轻快明朗,说话总是笑着,眼睛在镜片后眯成两条缝,看上去挺喜人。
“不客气。”
“我叫李自欢,木子李、自己的自、欢乐的欢,嘿嘿。”她说完又介绍起另一个女生的名字,把旁边韩露也介绍了一遍。
周栖看着李自欢说话的热乎劲,觉得她很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