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凡间第四天
那一晚，剧组的大部分人彻夜未眠。
电工师傅一大早就赶到了剧组，在一堆人的注视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灯附近的线路，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可能是线路内部老化了，这边也有些年头了，很正常，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个修理的成本有点高，不影响的话我建议是不用修了。”
听他这么说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副导演在赵风屏来之前又提醒了所有人一遍：“大家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我们要相信科学。要是让导演知道了你们疑神疑鬼的肯定又要发火。你们看看向葵，她都不怕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从怪异的事件发生开始向葵就是所有人里最淡定的，淡定到她的日常表情就写着不太理解其他人的大惊小怪。然而她越是不惊慌，大家看她的眼神就越奇怪。
谁不知道向葵的胆子小，当初那么一个拍摄镜头就能把她吓得心脏病发进医院。现在胆子突然变得这么大了，显得更可疑了。
虽然向葵拿的是女主角的剧本，但剧组的人都不爱和她有交流。男主角更是连对戏都不愿意和她一块。闹鬼的传闻传开后，大家对她更是避而远之，连装的表面和善都没有了。
向葵很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城郊酒店的隔音实在太差，人只要站在门口就能把房间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是万晴的声音：“我真的觉得她太奇怪了。你们还记得她刚回到剧组的时候吧，那天她叫我万晴，是万晴啊。”
一个男声回应说：“叫你万晴怎么了？我们平时也这么叫你啊。”
万晴打断他：“那不一样！你们男生对这个不敏感，虽然我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她喊我名字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而且她之前都是喊我晴晴，从来不喊我大名，那个语气的变化小涵你能理解吧？”
小涵立马附和：“我懂我懂。其实我也感觉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看起来怪怪的。你们说向葵不会真的是被附身了吧？”
“嘘。别提她的名字了，我害怕。”
“没这么夸张吧，她又不是伏地魔。”
“真别不当回事。你没看白清扬都避讳她成什么样了啊？刚到剧组的时候他对她态度多殷勤啊。你再看现在。他们俩的接触比我们多，没准就是看出了什么异样呢。”
“白清扬那是追求不成恼羞成怒吧，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是赵风屏不待见她倒是真的。离她远点对我们也没坏处。”
这时有人开始分析道：“她之前倒下的时候我看到了，整个脸都是惨白的，白得跟电视里的僵尸一模一样。我以为她起码要在医院躺好久才行，结果谁知道转天就回来了，还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我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我们国家的医学水平发展已经治疗心脏病跟治感冒一样轻松，要么就是被她附身了，没有其他可能了。”
他分析完后立马有人接着说：“我早说这个地方不干净了你们还不信，想想这里之前躺过多少人。反正我是要走了，就算拿不到工资我也要走。这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诶，好好的我怎么就跟到了这个剧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钱少事多不说现在还出了这些事。”
……
向葵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们说话的，走过路过也不能错过，而且听都听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打量了一下反光玻璃里映出的自己，从头到脚看不出有一丝违和。
她真的和人类看起来很不一样么？也没有吧。
她的面容和身材都没有丝毫改变，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性格，在这一点上她确实和原先的向葵不太一样。
从向葵的记忆里可以看出她原先是一个很温柔甚至有一些胆小软弱的女孩子，不然也不可能会被陈亚夫压榨，被剧组的人欺负。
但现在谁都别想碰她一下。
只是因为性格改变就猜测她被鬼附身，人类的想象力还是贫瘠了一些，难道就不可能是完全换了个灵魂么？
额，这个对人类来说算不算是另一种附身呢？
向葵对此开始了思考。
……
拍戏的生活对向葵来说很是无聊。雷泽在天上的时候对人间的电视剧看得乐此不疲，可真要成电视里的人物却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情。她不知道站在镜头底下念台词还要扮演吓人的模样到底有什么意思，活像一个提线木偶。
要不是从记忆里了解到如果她不拍完这部电影就要因为违约赔付给剧组两千万，她的账户上却只有两万块，她真想一走了之。
回到天上国要挣到十亿，而据她了解到的资产来看，目前她拥有的在这个钱面前约等于零。陈亚夫用一百万的价格和剧组签了合同，还同意了两千万的违约金，向葵怀疑他的脑子有问题。
在剧组混归混，向葵多少也是有点追求的。就比如有一天她看通告单的时候发现自己一连两周的戏都被人从白天改到了晚上，她顿时就怒了。
她继承了原主的身体，身体素质不比以前，心脏不好不能熬夜，现在却要她夜夜通宵。导演这种完全不顾她死活的行为和谋杀又有什么区别？
向葵当即去找赵风屏了解情况，谁料对方看也不看一眼，语气满不在意：“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大家都不敢在晚上拍戏，只有你不怕。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要是赵风屏能说出点有道理的话向葵觉得这个安排她都能接受，但这个理由实在过于可笑，向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就因为我不相信那些可笑的传言，我就要每天都通宵？这个工作强度你就不怕我死在你面前？”
“向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拍戏的时候大家伙难道不是也陪着你在熬么？大家都没事，怎么就你有事。剧组这么安排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就多体谅吧。”
赵风屏开口闭口都是让向葵多为剧组着想，他为了拍这个剧有多么不容易，在道德绑架的层级上还加了刻意煽情。
向葵点点头，不再与他争辩，随后平静地感叹道：“行吧，你要这么安排我也没意见，谁让你是导演呢。而且你说得对，比起白天我确实也更喜欢晚上。”
这平平无奇的两句话，不知为何进到赵风屏的耳朵里后却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一阵寒意无理由地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向葵明明也没说什么，但总有一种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无论是她说话还是她看人的眼神。
那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从她从医院回来之后……
赵风屏转过头去，想起了剧组里的传闻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脖颈上挂着的佛牌挂坠，在心里默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作为剧里已经死去的女主角，作为一个“女鬼”，向葵其实很少有白天的戏。毕竟“鬼”不能在白天出现。
之前为了照顾演员的身体和情绪，剧组在排通告的时候会尽量平均每个人熬夜的时间。白天拍晚上戏的时候会封上窗，在片场拉起黑布，营造出夜晚的氛围。现在她的戏份全都挪到了晚上，倒是给道具组减了不少负担。
这样的安排剧组有解释的空间，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导演在公报私仇。
导演的带头针对让剧组的其他人也不敢帮向葵说话。大家现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在组里说话的分量趋近于零。得罪了导演，到时候苦日子就轮到自己了。所以大家看着听着，就是不说什么。
毫无疑问的是向葵现在就是全剧组的焦点，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时刻留意。
对于这件事，向葵原先还有些生气，但很快她就不气了。因为最近她新发现了一个很棒的地方，就是片场休息处最大的那盏白炽灯下。
不知道剧组出于何种目的突然购置了一盏只要打开就能照亮整个休息处的巨大白炽灯。只要灯一开，休息处就亮得像是白天一样。
而更神奇的是站在这个灯照射的正前方被灯光笼罩，向葵能感觉到她的灵力在一点一点增长。虽然增长的速度只有在天上国疗养站里的千分之一，但好歹是在补充而不是消耗。
这个意外发现让她喜出望外。人类生产制造的灯具居然会有如此功效，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向葵暂时还没有找到更好提升灵力的办法，所以每天晚上拍完她的戏份后，她就往灯下钻，一站就是好几个点。到后来她索性搬了张椅子直接坐在那边打坐，平心静气地接受着灯光传来的力量。
光啊，请照亮我吧！
而向葵的这种行为在其他人看来无异于是在发疯。
废话，哪个正常人好端端的会在灯下待那么久还摆出一副享受的模样啊！很奇怪好么！
而且她接连熬了几个大夜，非但脸色没有变难看，反而看起来更加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了。这根本就是违背了自然规律啊！
向葵照灯这个事很快就被赵风屏知道了，剧组最近事情多得让人心烦，现在就是有一条狗路过他身边都要挨上两句骂，更何况是这些事情。
“向葵，大半夜没戏不回去睡觉又在这里干什么呢？成天在剧组里装神弄鬼吓人有意思么？我看你脑子是真有问题。”赵风屏人未到声先至。
向葵在躺椅上缓缓睁开双眼，长吐了一口气，像是丝毫没有把赵风屏的话听进耳朵里。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了么？”
太吵了。
在赵风屏走到身边的时候，向葵从指尖射出了一束极细的光，混合着白炽灯光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出来。而那束光直接割破了面前站着的人的右脸颊。
几秒后，赵风屏感觉右脸传来了一阵刺痛感。他用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蚊子真他妈烦人。”
“导演，别生这么大气，脸破了。”向葵缓缓从椅子上站起，随手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去。
赵风屏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一抹血色。随便擦了两下脸之后，他不忘刚才的话，拦住了正要走的向葵说：“听见没有，别再给我在剧组里装神弄鬼，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向葵依然像是没有听见，无视了他说的每个字，路过他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道：“导演，血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