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身份(六)
暮色已经模糊了起来,整个小院都是灯火摇曳。
外面酒杯交错,好不热闹。京墨不胜酒力,便是在屋中陪同着纪如男。
纤细白皙的手指执着白棋落下在了棋盘上,一子落,纪如男盯着棋盘,无奈,又是一声叹息:“京墨,跟你下棋,我连战略都还没开始,都被你给堵死了。”
她的棋艺着实是高,下棋快,准,狠。
京墨倒是平静,笑笑,“从小便下,手熟了而已。”
“京墨,”纪如男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将她瞧着“在你看来,你觉得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叔父?”听到这话,原本平静的神情升起了波澜,手指摩挲着棋子,京墨停顿了一下,笑,“自然是天下之人所敬佩的英雄。”
纪如男直勾勾的盯着她:“这些不过是旁人的看法,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京墨只觉得他是大英雄,可还有其它。”
京墨笑笑:“当真要论亲近,如男姐姐你们比我才是更加了解叔父才对。我与他虽是自小相识,但已经相隔了十年。”京墨倒是觉得奇怪,作为一直并肩同行的人,怎会是来问她?
纪如男剥起旁边的花生吃了起来,勉强的笑了笑。
那将军回来,就跟那九尾狐原形毕露了一样,对着京墨就是九条尾巴都用上了。回个长安城,他跟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一般,若不是还是那张脸,真就让人觉得是旁人假扮的。战场上,谢执从不用正眼瞧人,用蒋枫他们的话来说,真就是屌炸天。他说一句话,能将人祖宗八代都拿出来内涵一遍,拽的那是不像话。在他眼里,除了他,怕是旁人都是有病的。嚣张不可一世啊!
纪如男朝嘴中丢入了一颗花生:“这不是每个人眼中看法不一样。”
京墨勾了勾嘴角:“也对,叔父这人温柔细心到极致,好说话又近人情,在我看来,是极好的人。”
就这几句话,足以让纪如男震惊上好一会儿。
好说话,近人情。谢执那可是出了名的不可一世。当初有人自断了双手祈求他的原谅,他便是心高气傲的坐在那,一眼不瞧。
瞧瞧,这区别对待的。当初回王府,还硬是还要换上一套衣物,说是怕吓着王府中的小姑娘。那他以前满身是血,还一如既往的吃吃喝喝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吓着他们这些兄弟姐妹的。
“京墨,”纪如男又是拿起旁边的酒杯,一杯下了肚,“你啊,是将军放在心尖上的人。”
京墨的动作顿住,不过一瞬,又有些释怀的笑了笑:“我与他是亲人,定是互相放在心中的 。”
纪如男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又是喝下了一杯酒。
屋外,地上已经是摆了十几坛空酒壶。
所有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的,唯有谢执坐的懒懒散散,慢条斯理的拿起酒杯喝了下去。
一人拍了拍他的肩,醉醺醺的,脸色薄红:“将军,你这好酒量,我最是佩服,你他娘的,都喝不醉啊。”
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立马扬起了脑袋,发丝凌乱:“这么多年,我就没瞧见将军醉过,将军,你体会不到醉酒的快乐啊,体会不到。”
谢执嘴角浅笑着,他可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醉酒的快乐,醉了,才能胡言乱语不是。
蒋枫轻轻摇晃着脑袋,他酒量也是不错,虽是有一丁点的上头,但还是清醒的,他坐在谢执的旁边,轻哼了一声:“将军啊,你说你好端端,你干嘛每天穿的跟个病弱书生似的,白花花的,见人跟献媚似的。”
他醉了,都还在执着这一件事。
“对,你就是去献媚,你看你天天在京墨面前装的那模样,你天天骗小姑娘,你良心不会痛吗?”
谢执轻笑了一声,声音很淡:“不疼。”
蒋枫也还算是第一次见识过了他的厚脸皮,旁边人不知道蒋枫口中的小姑娘是谁,一下子来了兴致:“谁谁谁,将军骗的是谁,哪个小姑娘,我的天,将军,你原来不是断袖啊。”
蒋枫嗤笑了一声:“他何止不是断袖,他甚至是禽兽。天天眼巴巴的等着人及笄,你怎么不等人家一及笄,你就八抬大轿把人给娶了。”
这爆炸的信息,周边的人都围了起来。
“将军,你不厚道,谁啊。谁能把你给收了。”
“天老爷,将军,你还能喜欢女子。”
原是醉醺醺的一片,瞬间来了精神,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谢执。
京墨从屋中出来,替纪如男关上了门,刚出没几步,面前就走来了一个面容绯红的男子。
男子有些清瘦,模样长得板正,见到京墨原本带着酒气的脸色更是红了一圈。他身后,还有几个男子暗搓搓的不知道在朝这边看些什么。
见他站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京墨朝他淡淡行礼:“不知公子是有何事。”
男人舔了舔唇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手忙假乱的支招,做着些看不懂的动作。
男人再回过头,上前了一步,说话也是底气不足:“我,我有些喝醉了。”
“喝醉了?”京墨无奈笑笑,他喝醉了,身后自己的朋友不去找,怎么找来了自己。“那我帮你将朋友叫来,让他们扶你回去休息。”
说罢,京墨便要同他擦肩而过。
“不是。”男人的声音突然加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将京墨的手腕抓住,“我不是来找朋友的,我是来找你的。”
他这一吼,把京墨也是吓上了,浑身淡淡一抖,朝他看去。
男子连着耳后都一同变得绯红,低着脑袋,不知道是在害羞什么。
“将军,那是京墨姑娘吧,怎么跟纪如男的表弟一起。”眼尖的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谢执回过头,便是瞧见了京墨被抓住的手腕。
一人不知情况,喝醉了,说话也有些稀泥糊涂:“好,嗯,好。表弟好啊。天造地设的……”
蒋枫直接一个手刀将人给劈晕了过去。谢执的脸色都已经沉成这幅模样了,也就他没眼力见 的胡说八道。
京墨从他的手中将手腕挣脱了出来,金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出于礼貌,还是询问道:“不知公子找我是有何事。”
男子本是想要说什么,可瞧见她手腕上的镯子,又有些干涩的闭上了嘴。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像是赤裸裸的摆在了这里。她手腕纤细,一手却是带着三个镯子,而自己,浑身像样的礼物也拿不出来。
他又安静了下去,看来真就是喝的糊里糊涂了。京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慰:“没事,我去帮你喊你的朋友,他们来陪着你。”
“不要。”男子像是耍起了无奈,憋着有些沙哑的声音。
安静片刻。
京墨扯嘴笑笑,还是决定帮他将那几人叫来,她刚准备挥挥手,谢执的声音就传来:“小满。”
谢执站在月光下,朝她看来,招了招手:“过来。”
不过五步之远,但京墨还是下意识的朝他走了过去。刚靠近,倏然间,谢执就朝她的身上倒了下去,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住,像是一件很大很有安全感的被褥,与她紧密相贴。
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抱,京墨两手都有些僵硬的张开,但闻到了他浑身的酒香,想来又是喝醉了酒,手掌轻拍在了他的背上:“叔父,我在。”
谢执还是喜欢将脑袋埋在人的肩颈处,呼吸打在脖颈上,酥酥麻麻的。
他的声音带着昏昏沉沉,轻嗯了一声,可抬眼看向京墨身后的男子,却是有着攻击性和冷的刺骨的打量。
男子被他这么一看,浑身僵住,想要离开,确都走不动道。
谢执将他冷眼瞧着,在京墨耳边的声音确是带着说不尽的依赖:“那位是小满新认识的朋友。”
“不是的,他说喝醉酒了,我帮他把朋友叫来。”京墨摇了摇头。
谢执乖巧的嗯了一声,良久才正起了身子,替京墨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又看向不远处的几个男子,脸色冷了下去:“还不过来。”
几人一听,如今倒是立马一溜烟的跑了过来,两手把男子给架住。谢执的名声,谁人不知,怕是慢了一步,他们都离死期不远了。
“喝醉了,就把人看好。什么人,都能来找茬。”谢执的不悦几乎是要摆在了脸上,睨着眉眼。
“不是找茬,”京墨踮脚上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就是喝醉了来问路,抱歉,叔父喝醉了,才胡言乱语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谢执看着她,没将人推开,反倒是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让她踮脚省力。
京墨歉意的看着面前的几人,又回头安抚的拍了拍谢执的肩膀:“叔父,没有找茬,很友好的在说话。”
“友好他还拉你。”谢执牵起了她的一只手,“这只。”
京墨笑笑:“他喝醉了。”
“喝醉了?”谢执抬眸看去。
几人的脚打着哆嗦,本有了酒意,如今醒的七七八八,暗暗的咽了咽口水,一个比一个摆手都来的快:“没喝醉,没喝醉。”
“你瞧,没喝醉。”谢执一双多情眼真诚的不像话。
……
真正醉的人醒了,没喝醉的人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