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觉得自己丢人了的花铃惆怅了很多天。余七师兄这么安慰她,“生病了尚且会上吐下泻,有的肚子还会涨得鼓起来,这些症状我以往见多了,当然,大师兄他见得就更多了!花铃,你只是被那只邪祟缠身了,它被师兄弄走了,你用不着再担心。”
一根筋的七师兄哪里能体会小师妹的害羞心思,不管是不是邪祟,还是什么妖怪,总之,听陆师兄说,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
一个怪东西,她长这么大,从没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结果她身体里居然有个死虫子!托着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就是觉得丢人。
这副难为情的样子落在余鸣眼里,他是完全不在意,他对花铃说,大师兄什么没见过!好震耳欲聋的一句话,什么没见过,可也不至于像她这样吧,哪有像她这样的。
丢脸,太丢脸了。
花铃薄薄的面皮无法承受这样的事件,所以有意无意地避着那位帮她除了邪祟的大师兄。
她的小心思,唐枕是不曾发觉的。他很少出屋,自打两个师弟给他接风洗尘后,唐枕便大部分时候都在他的屋子里呆着。有一次余鸣去敲门,喊他吃饭。
唐枕说,不吃。
他呆在房里干嘛没人知道。这件事在几天之内让陆午和余鸣晚上简直睡不着,师兄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就不见人了,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然而,师兄脾气大,他好生说话的时候最好别惹他动手,唐枕说自己心情不好,要闭关几天,叫他们别来打扰。陆午和余鸣思来想去真是不敢冒犯。
找上花铃的时候,她还在纠结自己好像吐了个吓人的玩意,虽然陆师兄亲眼见过,说不吓人,不过就是像只小耗子,百妖谱上说着种小妖喜欢吸食血肉,可奇怪的是,花铃并没有被吸食血肉,反而只像是被吸了神气,陆午不知为什么,心想大约是和小师妹殊异于常人的体质有关。
还好只是这么一个小玩意,不是真的邪祟,不然多半是要耗上半条命的。
这些东西,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被吓到,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只是师妹的性子腼腆,始终无法接受自己作为一个小姑娘,结果身体里出了一只小怪物。
现下她还在难为情,以至于这几天根本没敢看她那个亲自动手帮她料理邪祟的师兄唐枕。
陆午和余鸣叫她去偷偷师兄的房间里,看看大师兄在做些什么,别是大师兄有什么事,怕他们担心所以瞒着他们。
虽然想想,大师兄好像不是这种体贴入微的性子。不过,他一连几天不吃饭,着实是叫人担忧。
“我记得大师兄有段时日也不爱吃饭。”余鸣想了起来,他爱观察谁吃得多。
陆午说,“可不是吗。”那几天之后他就走了。
这么一说,余鸣也放不下心,说服花铃去偷偷看一眼,师兄这次回来,看起来好端端的,但万一他惹上了什么麻烦呢。就算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于是,花铃身先士卒,在这天晚上潜入师兄的房间里,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桩任务,着实艰难。最难的一关在于,花铃的脸皮实在太薄了。
“以前小师妹没那么容易害羞啊。”余鸣在后面嘀咕。
陆午瞥了他一眼,心想小师妹终究是个看脸的,在他们面前的确不害羞,可大师兄——
大师兄长得那样一张俊俏的脸,陆午虽然也自认相貌不错,可跟大师兄比起来,到底是相形见拙。
小师妹虽然有些懵懂无知,可见到像大师兄那样好看的男子,也免不了觉得惊心动魄。
余鸣倒不觉得这是脸的问题,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觉得可能是大师兄救了花铃的缘故。救了自己的人,的确是不敢冒犯的。以余鸣的性子,指定要给人当牛做马。
他不以为然。
听着他那理直气壮的语气,陆午心里便是哼笑了一声。“真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他在心里笑了声。
两个师兄呆在前院,始终没听见什么动静,怎么师妹还不回来,难道是被发现了。……可这个时候,大师兄不是在打坐吗,方才余鸣大着胆子去瞧了一眼,大师兄是在打坐啊。
师兄打坐的时候是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你去找一找线索。他们如是诓师妹的时候,师妹睁大了一双懵懂的眼睛。
什么线索?
面对师妹清澈不解的目光,余鸣挠了挠头,“看看他屋里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屋里静得吓人,床上的帐子垂下,隐约可见一个修长身影。
是他。花铃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位师兄身材很好认,可说是玉树临风,颇为俊美过人。她顾不得欣赏这位师兄的身影,低着头寻觅桌上,入眼干干净净的,除了书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这可怎么找,花铃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叹着,耳畔忽听得一声咳,仿佛特意提醒谁似的。
她连忙躲了起来,她的胆子不大,可被两个师兄说服时,她想的是,万一,真是出什么事了呢。虽然真正见过的就只是一面,可她不由自主地怕陆师兄说中了。
躲在墙角呆了一会儿,那咳嗽声消散了,一阵薄薄的烟雾升起,须臾幻化成了一个形状。瞧那影影绰绰的轮廓,依稀可见出是个婀娜多姿的女人。
花铃睁大了眼睛,瞳孔闪烁了一下,这阵烟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如何会出现在床上?声音忽远忽近,依稀在帐中响起。
花铃愣着,愣了许久,才听出那女子缠绵悱恻地叫了好几声,嘴里呼唤着道长两个字,她从没听过这么与众不同的声音,一时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是在干什么?
那位师兄一直没说话,那雾气轻纱一样撩到了他身上,忽然娇媚地笑了起来,总算开始说话了。说的话意思大约是大师兄现在不能使用法力对付她,不如索性和她双修,好度过这道劫难。
她是谁,怎么知道师兄现在没有法力,什么劫难?他遇到麻烦了吗?双修又是什么。花铃脑子里一头雾水,半清不楚的,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妙。
就在她凝神思索的时候,唐枕也不由得睁眼了。
这妖精不敢露出真身,一来便使迷魂阵准备迷晕他,唐枕头痛不已,每次打坐打到一半就来,好像点卯似的。
他闭着眼睛,没有耐心地告诉这妖精。“找个地方,我来会会你。”
妖精娇笑了起来,说道长真的要来,那我在黑风山上等你。即便只是一团妖雾,临走的时候,也似眷恋地在他周围绕了一圈。花铃不知什么是风情,但目睹这一幕,打了个激灵,只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风山……”记住了,回去告诉七师兄和五师兄。
她无声无息地偷偷数着步子出去,没走到门口,耳朵里又听见一个声音。仿佛是笑了声。
也许这是她醒过来后唐枕第一次同她说话。看起来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帐子里,不知怎么看得到她,他音色清朗动听,落在耳朵里,一听便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去哪里,小丫头?你两个师兄派你过来的是不是。”他坐在里面对她招了招手,说,“过来一点,师兄看看你是不是好了。”
听到后一句,他自称师兄时,花铃才算把心里那点不高兴放下。
原来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师兄!
她走到他面前,隔着帐子,不敢掀开。其实她不大敢多看这位师兄。他长得不像凡人,多看一眼,都好似对他的不敬。于是她就直愣愣地站着外头,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师兄舒了口气,轻轻地笑了笑,“去吧。”
她心里纳闷,他是怎么看得见她的呢。那帐子是细细的纱布,她都只能看见他的模糊影子。
回去之后,花铃转告了自己听到的三言两语。她平时从不撒谎,可转述这件事时,她说得很简单。
“有个奇怪的女人约大师兄见面。”
“什么女人?”余鸣问。
“哦,是一团雾。”
花铃说,“他们要去黑风山。”
黑风山——,那女人是妖!陆午和余鸣当即紧张起来,他们让花铃盯住师兄,看他什么时候出屋子,才好一起跟着去。
陆午忍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如果大师兄不希望我们去呢……”
老七严肃地瞪向了他。
陆午自知失言,大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也知道,只是师兄接连闭门不出,他有些怀疑师兄是不是被迷了心智才答应那女妖。
毕竟在过去,可没有哪个女妖敢来惹他。
老七说,你等着吧!要是让大师兄知道了你这么猥琐,看看他不打折你的腿!
陆午脑袋嗡了一下,唉,他告饶,我错了,我错了。不能怪他猥琐,哪有人生来就是这么仙风道骨这么神仙的,只是师兄百毒不侵,实在是叫人敬佩。
反正就算再怎么昏头,也不可能被一个妖精迷住。
唐枕出门时,花铃去给两个师兄通风报信。
她对陆午和余鸣说,“师兄走后山去了。”
很好,正门不走走后山,果然是有打算。他们交代花铃不要出道观,便利索地齐齐跟了上去。
走出约半里路,忽然前面师兄的背影消失了。余鸣的脸色顿时难看,不会吧,师兄知道有人跟着?连忙快步追上去,两人背后便在此时搭上了一只手。
皎皎月光下,那手看起来像玉石雕琢而成,五指修长,指节分明,透着一种生动明晰的好看。
陆午和余鸣中间探出了一个不动声色的脑袋。“速去速回,咱们三个合力解决那只妖怪。”
什么?两人愕然扭过了头。
唐枕微微勾了唇笑道,“黑风山的玉娇蓉,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
当然听过……,那可是只大妖。原来师兄是在这儿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