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成第十二天
第十二章
神奈子此时的心情有些沮丧。
她虽然是“电影”的主角，也身处在电影的荧幕当中，却活脱脱像个局外人，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这一切。
旁观者的这个视角运用得非常微妙。
正如神奈子在看《忠犬八公的故事》时每次都会跳过狗狗在车站经历的漫长等待的岁月（虽然这么一跳就直接把整个电影都删光了），但是她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除了从头到尾的合家欢和喜剧以外，神奈子不喜欢其他类型的作品，因为那些个作品往往会让她的胸口产生奇怪的异动。
神奈子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自己每每看到那些片段就会觉得心头不爽。
她甚至于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都爱拍摄这种让人不开心的桥段，最开始还误以为影片里的故事都是真实正在发生的，她一时之间护犬心切，不小心拍坏了一个电视机。
整个电视机被上下压成了一个铁饼，身后传来银发万事屋老板的尖锐爆鸣般的惨叫，神奈子才察觉自己做错了事。
“对不起……”神奈子低下了头，十分歉疚地说。
八岁的短短一年不到里，神奈子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她以前明白了当一个好人是不能随便破坏东西的，要懂得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但是啊，神奈子始终没能想通为什么她不喜欢看电影。
看完名为《神奈子》的电影后，熟悉的旁白大叔音摇身一变，被替换成了咒灵那沙哑又难听的嗓音。
咒灵付出一切代价开启了自己的底牌，它在自己所构建出的幻象世界里重新变得游刃有余。
它自信满满地环绕在神奈子身边，对她说：“真是悲惨啊……”
神奈子颇为不满地仰起脖子，干脆利落地“啧”了一声，满脸不快，仿佛在左眼写着“你好烦”，右眼写着“再烦揍你一顿哦”。
咒灵：“……”
如果放在前几天，神奈子的这副表情不会被咒灵放在眼里，它肯定还会喜闻乐见地看到神奈子被自己的术式激发出负面情绪，更加方便它控制。
可惜如今……算了，不提了。
被判定为准一级以上的咒灵拥有着独特的智慧，它稍微动了动脑筋，继续沿用以毒攻毒的手段，换了一个开场白。
“你的过去真是悲惨啊……”咒灵的语气一变，尾音上调，“还不如我过得好！”
刚要发飙的神奈子怔住了：“？”
系统：？
“身为一个天生拥有躯壳的生命体，居然活成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存在……”咒灵发出一声嗤笑。
“你的身体是你的天赋，迄今为止却从未给你带来过任何有益的好处，哦，对了，你最常挂在嘴边的做‘对他人有益’的事，帮助他人，目前为止也是毫无进展，不是吗？”咒灵说。
“让我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呢？破坏了别人心爱的电视机，砸坏了店铺的地板，弄毁了一座备受珍惜的花田……害呀，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宣称的帮助他人吗？”
咒灵疯狂地嘲笑道：“自欺欺人的狂徒！”
“而我呢？人类对于回忆和幻象的恐惧滋养了我，让我一步步生长，我也能为他们做出回馈，用你们的话来描述就是报答，在游戏场中实现他们的愿望。”
神奈子出声反驳：“付出惨痛代价才能实现的愿望也能叫作你的帮忙吗？”
“那又怎么样，反正这个世上多了去了是付出超多代价都不一定能够得到报酬的人类。”咒灵嬉笑道。
“那两个咒术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为了抓到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吧。”
咒灵在毫不知情下自动领悟到了“糖与鞭子”的精髓，它对神奈子的嘴遁攻击方针如下：
趁她年纪小，没学会思考人生，反应不过来，选择性阐述她干过的坏事把她绕晕；
趁她晕，赶紧向她灌输人类坏的一面，把外面两个咒术师也拉到和自己同等的地位，让她怀疑，产生错误的判断；
最后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步骤，简称——趁她病！要她命！
“我承认我曾经是想得到你的躯壳，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咒灵的口吻在术式的欺诈性加成下变得异常温和，“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神奈子轻声道，肉眼可见地被削弱了气势。
“是的，‘合作’。意味着我们可以互利共赢，你想要获得自己存在的意义，从而去当你的好人，帮助别的人类，虽然我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我……”
咒灵本想说“我很喜欢人类”来进一步欺骗并拉近它和神奈子的关系，但于它而言的祸从口出，它一不留神暴露出的真情实感是：“我很羡慕人类。”
“我想要一个躯壳，然后继续行走在这个世界，诅咒作为规则的一部分，既然能源源不断地出现，那想必是有原因的吧？”咒灵说，“即便把我连根铲除，也会有下一个诅咒自人类对于回忆和幻象的恐惧中诞生，那又有什么必要呢？”
“我只需要一个躯壳，我可以借寄在你的体内，而你得到了我以后，可以凭借我亲眼看到别的诅咒。”
等等。
一个真正无法让神奈子拒绝的理由出现了！
“带上你就能看到咒力吗！？”神奈子惊呼。
系统：【？？？等等等下，你为什么要对看到咒力那么执着啊！】
神奈子：【看到咒力的话，我就能真正干掉咒灵了！】
咒灵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半真半假地转移话题：“被排除在外不会好受吧？你的实力如果没办法接触咒力的话，就无法在这个世界发挥出最好的效果。”
“咒术师没办法扭转的规则，而我恰好可以帮你。”
毕竟是在简易领域内，咒灵可以轻易捕捉到神奈子的一举一动。
在术式的影响下，它满意地感觉到了神奈子心中的动荡，万般欣喜。
“喂，里面的某只兔子——”
一桶爆米花扔在荧幕上，五条悟扮演起砸场子的不良观众。
“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解决对你而言是很轻松的事情吧！”
五条悟：“只要去否定它就可以了。”
神奈子垂下脑袋，抚摸起自己的手臂。
问题就在这里。
神奈子骗不过她自己的心，她没有听信咒灵的鬼话连篇，也并非被它蛊惑，唯一困住了她的是最后一个有关“合作”的可能性……
她记得五条悟都说过她的身体是天生不可能有咒力的。
连咒术界最强预备役之一都无法做到的事，这只咒灵居然敢顶着契约的压力说出口……
莫非是真的。神奈子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同时，她抱有侥幸心理地想：有束缚制定的规则在前，以我的身体强度，让它借寄在我身上应该不会出现大问题吧。
【不能这么想啊！神奈子！】系统焦急万分。
神奈子发誓过，在成为一个真正的有名字的生命后，不会再去欺骗自己的心。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着急的系统在资料库里疯狂翻找历史聊天记录，然后转化为无情的播报机器在神奈子脑内循环，只等一个突破口。
终于，在掠过某个话题点时，系统捕捉到来自神奈子情绪端口的变化，它连忙倒带，再次播放那条内容。
【为什么都说人类难以忘记白月光啊。】某天，神奈子躺在地上，翻着同龄人送给她的便利店杂志。
系统：【……】
系统：【这句话到底有什么突破口啊！？】
“白月光文学？等等。”神奈子紧缩眉头，突然间进入了沉浸式的思考，“我记得在经典案例里面，总有一些个人渣会把白月光挂在嘴边，以此来逃避自己的内心和责任。”
【所以由此可知，白月光具体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啦，只不过是他们没法接受过去的遗憾，然后找借口将自己关在了笼子里。】聊天记录的神奈子声音逐渐与她的思索心声重合。
“嗯……”神奈子想了想，说，“我才不要跟那群人渣一样！”
系统：【怎么还真的有效啊！哦不你当然不会成为人渣！】
系统已经完全被带偏，怜爱道：【你是很好的人…啊不对你不是人，也不对，反正上面这段不是在骂你…你是一只很可爱的兔子……】
神奈子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所以我以前不喜欢看电影。”
“我现在每天都能吃到饭，睡好觉，比前七年加在一起都要过得好，因此我特别讨厌那些全是遗憾的过去，也讨厌看到电影里的遗憾。”
“为了不再回到过去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有在努力理解人类，变成一个好人——”
“砰！”
荧幕被打破了。
五条悟特意控制力道仅仅是碾碎了一半的虚假空间，他迈出一步跨入“荧幕”内，黑色的墨镜已然消失在脸上。
“你在纠结正论吗？神奈子。”五条悟问。
没等神奈子回应，五条悟悠哉悠哉地在旁边漫步起来：“明明是强者却不愿意贯彻强者的风范，明明在用弱者的思维模式去理解世界，却没办法真正做到放下，变成了两不像。”
“你在害怕么。”
“才没有！”神奈子差点气成河豚，“我只是担心自己随便耍性子，容易太任性，那样不好。”
“就你那除了吃饭以外再也装不下其他长期计划的脑袋……能任性到哪里去？”五条悟无情揭露。
神奈子要炸了：！！！
“任性一点又没关系。”五条悟歪了歪头，“或许在那个世界没人能阻止你，但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可是有两个最强啊。”他挑眉一笑。
对哦。真的很有道理诶。
[或许，我应该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害怕犯错。]
咔哒，像是空间边缘某种玻璃碎裂的声音。
[没错，我可以做我自己。]
咔哒。
[我想待在这个世界，我可以待在这个世界。]
咔哒。
“……”神奈子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
“我们重新商量一下吧，关于你说的要借寄到我身上的事……”
“就你这种只能依靠打嘴炮才能钻到漏洞的弱爆了的玩意，竟然还想自告奋勇地想把能力借给我！？”神奈子爆发道，“我最讨厌自不量力的东西了！给我滚蛋啊！！！”
“哒哒哒”从伞枪里不断射出的子弹击溃了仅剩的半个幻象空间。
那一刻，咒灵终于回想起了被神奈子的巨力和油纸伞枪支配的恐惧，还有那被神奈子三言两语绕进圈套里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