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翎月
翎月国,主城雾京。
最繁华的南北大街上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热火朝天。
然而在雾京的最东边,这里寂静如林,虽车马骈阗,但井然有序。
因为这里临着官道。
官道的尽头,是雾京最大的京狱牢。
灵绡此时就站在这里。
阴暗的光线中,女子衬衫风衣,微卷的中长散发,双手环在胸前,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站在从上方窗户斜射下来的阳光里。
她隐约记得不久前,在海边度假突逢海浪袭卷,天昏地暗。
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然后就被抓到了牢里......
灵绡仰头任阳光扑面,感受其温暖,才能确信自己活着。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吗?
她正抱怨着,没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牢房门这时打开,两个穿着她看不懂服饰的男人走了进来,抓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放开我。”
右边的狱卒看了她一眼,语气轻蔑:“干什么?当然是大人提审。”
灵绡一路被拖拽至一个比较宽阔的门堂密室,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明镜高悬,执法如山。
啪——
惊堂木一响,惊得她咯噔一声。
然后她就被绑在了木桩上,双手绑于身后,被绑的死死的,她挣扎了几下,痛感从手腕处传来。
灵绡环顾四周,石壁宽冷,空气稀薄带着点点血腥味,两边挂着各种刑具,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使她浑身战栗。
她眉头皱着,鼻腔泛起酸意,倔强的她强压住即将涌出的眼泪。
灵绡很想觉得这是在做梦,可是手腕上真切的痛楚让她后怕。
她又转念一想,大不了一死,说不定还能回到现代。
想到这儿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她直视着前方书案前头戴官帽的男人,那人眼神凌厉,眸子里满是审视。
“台下何人?因何入狱?从实招来。”
灵绡傻了,不是你们把我抓进来的吗?
一旁的衙役上前小声提醒道:“大人,奸细,奸细—”
带官帽的男人耸了耸鼻子,啪又是一声,厉声道:“看你这奇装异饰的,不像是属于我朝,必然是奸细。”
灵绡吸了下鼻子,弱弱开口,“我不是奸细。”
“你不是奸细难道本大人是奸细吗?名号报上,从哪里来,有什么企图。”
“我真的不是奸细......”
灵绡被绑的很不舒服,每当不舒服的时候,都很想推一推鼻粱上的眼镜,这是她的一个习惯。
“灵绡。”她就不信还能查到她的底细不成。
头戴官帽的男人听到灵绡二字,先是一怔,随后眼神带着探究意味轻眯了起来。
“灵绡?”
灵绡......
他反复呢喃。
普国之下,灵姓可不是随便人能冠的。
“你确定姓灵?若敢期满本官,定要了你的脑袋”
“是。”她点了点头。
衙役这时凑了过来,小声道:“大人,灵姓?莫不是跟国师府有关?你看她穿着确实不像平常人家,若跟国师府有关系,那咱们......”
谁不知翎月国国师灵阔海是一个十有十的怪人。人怪,性子怪,全身上下都透漏着怪异。
翎月国喜占星卜命,更信奉月是万物之始,国师灵阔海在朝中独占一席,地位不可撼动。
狱师上下打量着灵绡,神色带着些为难。
“你去给国师府带个话,顺便.....”
眼神示意衙役从她身上拿一个物件,当作信物。这万一误判国师府的人,他就算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灵绡旁边的侍卫看了她一圈,伸手拿掉了她脸上的东西。
......
拿我眼镜做什么!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大人,摄政王殿下来了。”
王爷怎么来了?这两个死对头今日怎么都碰到一起了,两位他可都得罪不起。
狱师神情稍顿,立马吩咐道:“先把她带下去。”
“尽量避开王爷。”
“是。”
灵绡望着眼前帮她松绑的人,带着困惑,“这就不审了?继续审呗,审完把我放了。”
狱卒拽着她回了刚才关她的牢房,灵绡感觉她才离开了几分钟就又回来了。
灵绡望着与她同样被关在这里人。
这些人说不定背负着滔天大罪,也说不定是跟她一样,蒙冤入狱。运气若是好,大抵可以无事出狱,运气若是不好的话......提早投胎下辈子或许还能落个好人家。
她不想死,她只想回家。
她坐到旁边的草垛上,面向那透进来的一束光。心想,也许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然而还没等到她睡着,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停在了离她不远处。
“审的如何?”
“回殿下,狱刑都用的差不多了,但此人骨头很硬。”
男人狭眸微挑,“那就是还没审出来?贺狄,你要是没有那个本事,头上这顶帽子趁早扔了。”
“是是是,臣...臣定不遗余力。”
紧张的汗水从贺狄的额头滴落,灵绡望着地上的几滴印记,大气也不敢出。
“姐姐姐姐,给你吃的。”
这时隔壁牢房里的一个小孩儿,突然隔着木栏喊她,声音稚嫩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外面的一群人听到声音,也齐齐看了过来。
灵绡刚脱掉了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本命年的缘故,她手腕上带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有一颗玉兔坠子,衬得皮肤更加雪白。
她犹豫着走了过去,手抓着隔栏,蹲在了小孩儿面前。
温柔开口:“乖,姐姐不吃,你吃吧。”
她确实有点饿,但她总不能跟小孩子抢吃的吧?还是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灵绡看着给她吃的小孩儿,眼里的心疼瞬间扩散至全身每个角落。
男人朝这边看了过来,只看见了灵绡蹲着的背影,以及那手腕上扎眼的红色。
贺狄见状,连忙开口道:“王爷,不如移步内堂,这里....恐脏了王爷的眼。”
牧景渊瞥了眼蹲着的灵绡,迈着长腿离开了大牢。
离开之际,灵绡转过头来,看见了同样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但她没带眼镜,只看见了一抹蓝色,身姿挺拔,碧穹华丽。
斜照的光亮渐暗,更显得牢房里昏暗寂静,灵绡看着旁边熟睡的小孩儿,看出了神。
约傍晚时分,狱卒走了进来。以为她睡着了,声音特意拔高了几分,“醒醒—喂!”
灵绡睁开眼睛看了过来,来的不光有狱卒,还有一个身穿华服之人。
那人手里拿着她的眼镜。
杨息上下打量着灵绡,眼神里看不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片息之后,他开口道:“是我们国师府的人,人我带走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旁边的狱卒。
“是。”
“还看什么,可以走了。”狱卒提醒道。
灵绡听到猛地站了起来,由于蹲的太久,起身之后恍惚了一下,不置信开口道:“我......真的可以走了吗?”
杨息朝她走进了一步,“跟我走吧姑娘。”
灵绡连忙跟上,生怕他们反悔。
这时才注意到了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孩,眸中复杂无比,迟疑了片刻,随后跟上杨息的脚步。
突然看到了白天那群声音停驻的地方,里面关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双眼紧闭,坐的笔直,仿佛置身世外。
——
灵绡看着前面自顾走着的男人,忍不住上前问道,“请问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啊?”
杨息侧眼看她,“国师府。”
“我为什么要去国师府啊?”
“翎月国内,除了国师府,恐怕没有地方可以容姑娘。”
灵绡推了推眼镜,没有再开口说话,这时候还是先抱个大腿为好。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停在了一处建筑门前。
举目望去,建筑恢宏古朴,精致的大门上方有一块红匾,‘国师府’三个大字赫然醒目。
灵绡跟着进了大门,走到里处,视野豁然开朗,右前方竟有一座湖,湖面浅漪一片,白鹅数只。
中间还有一个湖心亭,一条长长的栈廊将凉亭与岸边相连。廊边挂了一个红灯笼,上面写着安和亭,随风摇晃。
安和亭也,亦作安河。
杨息引着她走向幽长的水廊。沿湖有曲院,成曲尺状,把湖水绕为庭沼,留着旧日的莲叶。
水廊的尽头站着一个有些年岁的老人,身姿挺拔,鬓若刀裁。
“大人,人已带到。”
杨息见到那老人,躬身行礼。
“你先下去吧。”
“是。”
灵绡环顾了下四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天边仍挂着一丝玄彩。
湖面开始泛起水雾,看不清边际,只知道那条水廊她走了很久。
灵阔海看着她,慈眉善目。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开口,剑眉轻轻挑起,就这样相互打量着。
也许是来到这里第一个看起来对她眼含善意的人,她眼眶突然有些发胀,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我真的不是奸细......”
她有千句万句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句话。
她不指望他能相信,但她必须得说。
“姑娘莫哭,在下没有说姑娘是奸细。”
灵绡抬眸看他,眼眶泛红,“你真的相信我吗?”
“相信。”
“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姑娘,姑娘如实回答即可。”
灵绡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姑娘如何称呼?”
“灵绡。”
灵阔海点了点头,
“云上有灵千面景,一雾绛绡入月归。”
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每个人生来都带着宿命。
“姑娘从哪里来呢?”
灵绡如鲠在喉,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只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灵阔海依然点了点头。
灵绡却是一惊,“你难道不好奇?”
“人生在世,可以常怀好奇,但不能过于好奇。”
“姑娘目前也无处可去,不如先在府上安顿,姑娘日后会明白的。”
“在下灵阔海,生灵的灵,与姑娘些许投缘。”
灵绡犹豫了一下,可是她不想再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那就多谢了。”
这时杨息从水廊那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侍女。
“大人。”
“姑娘今日定是受惊了,不如先去歇息,明日我们再详聊。”
说完眼神示意琅月。
琅月上前一步,对着灵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请随我来。”
灵绡跟上琅月的脚步,走出凉亭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灵阔海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看她的眼神带着笑意。
杨息望着灵绡消失的地方,眼里带着疑问,“大人,那位姑娘真是元月盘上所指的人吗?”
灵阔海望着湖面的目光微顿了一下,“明日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