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今日，仙庭各官皆收到紧急通知，于天极殿共商事宜。
仙帝最近一次紧急将大家召集到天极殿，还是单铸首次率兵逼近菇良山一带，是为讨论出兵事宜。
这次是什么事？
仙官们整理装束，火速赶去天极殿。进入殿内，看见端然坐在玉龙宝座上的仙帝神情严肃、面目严峻，大家面面相觑，预感不安。
等众官到齐，仙帝直言：“魔族的军师正在封霞关南界门外，代表魔君来仙庭和谈。”
“和谈？”众官惊愕：“他一个人？”
仙帝道：“他带着个六七岁的孙儿，说是以示诚意。”
大家听闻，一时哑口无言。
见过带护卫的，还有带随从的，可从没见过带孙子来谈事的。
有仙官不满：“既然是来和谈，魔君亲自过来不是更显诚意？为何派军师爷孙两前来？”
仙帝颔首示意下方的护卫：“你与众卿转述军师的话。”
护卫躬身行礼，便转身与大家说明：“依照他的解释，魔君上任不久，贸然前来担心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今日他只是来传达魔君与仙庭和谈的意愿，如若有进展，魔君再亲自前来与仙帝共同商讨细则。”
护卫与大家一字不落地说明罢 ，仙官们了然地点点头，听着倒是理由充分。
双方休战不久，假若魔君突然造访，他们的确会顾虑颇多。
“他们今日未领一兵一卒，又是魔族权位最高的军师专程前来。如此看来，魔族确实有诚意来谈和。”
“倘真如此，倒是好事，一来利于我们休养生息，二来利于四方稳定。”
“丰元圣君所言极是，即便今日不能当场作出决断，我们也可以先听听那位军师想要如何谈？”
连续五次交战下来，仙庭虽屡屡获胜，但兵力也有所损耗，各战士的元气还需时间恢复，所以多数仙官对两边和谈的态度较为积极。
“新上任的魔君或许并不像单铸那样好战好斗。”丰元圣君又道：“邓阕将军上回也说，鬼祭之时，魔君率三千魔兵路过，非但没有干涉鬼祭，甚至出手救了菇良山的弟子，会不会这正是他想与仙庭修好的讯号？”
仙帝默然听着大家的讨论，并未表态。
他还耳尖地听见一些反驳声，遂问道：“众卿都赞同与魔族和谈吗？”
那几位颇有微词的仙官这才站出来辩驳——
“魔族一向不守信用，今日谈了，明日就拿刀相向。”
“数百年前我们与魔族虽然没有正式签订协议，但口头有过约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绝不踏入各自领地。谁知单铸上任不久，就举兵来犯，这该如何说？”
他们认为魔族本质毫无和谈之意，即便这次佯装诚心诚意地谈了，恐怕也是缓兵之计，只等仙庭放松警惕，他们暗中养精蓄锐，保不齐不会撕毁约定，再度挑起战事。
仙帝听罢，点点头。
丰元圣君见仙帝似乎要放弃和谈，连忙上前辩道：“仙魔虽有过不少纠纷，但我们与魔族相安无事的时间占据多数。双方彼此和气对于四方安定亦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还请仙帝再三斟酌。”
仙帝点点头，依然没有应答。而后面向灵普仙君，请他阐述意见。
灵普仙君是掌管人界苦难灾害的仙官，他也是始终默在一旁，静听大家的谈论。
被仙帝指名，这才道：“他们此番既有诚意过来和谈，仙庭也可对等地拿出诚意，先请军师上来，听听魔族的意见，我们后续再分析利弊作出决断。况仙庭有十万天兵镇守，又有各仙官护持，他们爷孙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丰元圣君附和道：“我们在此等候，与仙帝一道听那军师如何说。”
仙帝听言，纠结地抿着唇。因为对方提出了一个要求，却是一个令他不知如何回应的要求。
护卫适时开口：“军师说今日带了魔君的亲笔书信，且魔君叮嘱，只能与仙帝和霄怀真人商谈。”
仙家听罢，倒不觉得这要求过分，毕竟霄怀真人是降魔官，又与魔军交手多次，知悉双方旧怨。点名她在场，应该也是有此考量。
仙帝与各仙官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差护卫去将人请上来。
***
却说等候在南界门外的适瑜，面上与守门的几位护卫和气带笑，心里却不轻松。
他瞥了眼身旁正面无表情盯着界门的‘孙子’，假若仙庭拒绝谈和，师父该不会要硬闯吧？
直到传话的护卫折返回来，并邀他们进入界门，他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刚刚抵达仙庭，适瑜就被眼前祥光熠熠的景观迷住了眼。
原以为仙庭似魔宫那样，就是众官起居议事的宫殿，怎想这里犹如一座悬于迷雾中的仙岛，无边无尽。
近处各殿错落有致，远处青山若隐若现。有飞鸟异兽展翅盘旋，还有银河藏于九霄之巅。
此处灵气充沛、圣光满盈，呼吸之间便有提神固元之效，果然是福临宝地。
适瑜正看得出神，袖口忽然被扯了扯。他低头看去，十璟示意他稳重些：“今日是来谈事的。”
适瑜即收心神，忙点头，记着呢！
*
二人被领至紫元殿，门外的仙侍将他们请入殿内：“仙帝和霄怀真人已在内等候。”
十璟听见沐南心的仙号，脚下不禁快了两步。
适瑜窃笑，倘若不是身处仙庭，师父这会儿只怕早已冲过去。
二人入殿，就见仙帝坐在大殿的正前方，右侧下方端坐着的正是沐南心。
自从踏进紫元殿，十璟的视线扫过仙帝后，就定在沐南心那儿。直到落座，目光也没从她身上移开。
叫她容光如常，丝毫没有体虚力乏的样子，惊喜又惊奇：仙庭的医官医术果然了得。
沐南心正与适瑜颔首回应，察觉他紧盯的目光，便偏头将他看了一眼，也有礼地朝他颔首，随即淡然地收回目光，侧身面朝仙帝。
正是她这平静中透着陌生的眼神，令十璟狐疑——从他出现在大殿门口，她就不曾留意自己，仿佛并不认识他。
莫非她身为降魔官，必须在仙帝面前端着这副避嫌的冷淡姿态？
“听说军师带来了魔君的亲笔信？”前方的仙帝率先开口。
“正是。”适瑜拿出信纸，递给走过来的仙侍：“请仙帝过目。”
仙帝拿到信纸后，展开仔细阅读。
眉目渐渐压下来——魔君和谈的诚意确实很足，不仅同意交还曾经占据的人界领地，对于仙庭昔日提出的魔族犯事者需在事发归属地进行提审的事宜，也做了相应退让。
但他提出一个条件：玄妙真人涉及单铸的死因，需将他带去魔域审问。
阅毕，仙帝将信放在案上，看向适瑜：“不论玄妙真人所犯何事，种种皆为仙门内务，理当由仙庭调查。”
这番话与沐南心当初所言无二，明面上看似不愿魔族干涉内务，可十璟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仙帝和沐南心似乎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顾虑。
“倘若先王死在沙场，我族绝无任何怨言。但经调查发现他体内被人恶意置入冰蚕，并死于冰蚕寒毒，不论将士还是普通族人皆对此愤怒难消，境内讨伐浪荡山之声更是日渐高涨。大王秉着要与仙庭修好的决意，已尽力安抚大家，并承诺给族人一个交代。”
说着，适瑜又看向沐南心：“霄怀真人理当清楚，冰蚕一事与玄妙真人脱不了干系。”
他们理据充分，仙帝没有反驳的理由，但玄妙真人不能交出去……
适瑜见仙帝和沐南心俱不回应，侧头瞥向十璟。
十璟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适瑜又朝仙帝说明魔君要和谈的决心：“大王上任就主张我们要以和为贵，仙庭倘若也有此诚心，是否可以考虑我族的要求？何况我们只是审问真相，最终还是会将玄妙真人交还仙庭。”
他们已将诚意摆得足，仙帝今日总得回应几句。
可他顾虑的就是审问，这一问，只怕沐南心的身份就会曝光。
如果要在这事和与魔族重修于好之间作出选择，他必然会选择保护沐南心。但众仙对于和谈抱有期待，大家都希望双方从此恢复安宁。
着实是万分矛盾……
思虑再三，仙帝终于开口：“请军师转告魔君，等仙庭先提审玄妙真人，并将他涉及的案子处理完毕，再请魔君前来仙庭审问，如何？”
他退了一步，准许魔君亲自过来提审。
适瑜又瞥了眼身旁的十璟，这才答复：“如此确实是个两全其美，又不伤彼此和气的办法。”
仙帝着实奇怪，一个权位仅在魔君之下的军师，怎么需要看自己孙儿的眼色才回话？
他正打量，十璟忽然冲对面的沐南心喊道：“你怎么不看我？”
仙帝和沐南心俱是一怔，仙帝笑称：“军师的孙儿似对霄怀真人有些情绪。”
“孙儿与真人曾有过一面之缘，见她不搭理，心里不快，实属童言无忌。”适瑜的回答令二人惊诧不已。
“你还记得与我在哪儿相遇的吗？”十璟问道。
沐南心神色一变，淡笑道：“方才确实觉着面熟，只是这段时日出门见过太多人，一时想不起来。”
十璟冷嗤，你在幻境中一眼将我认出来，这才时隔几天，就忘了？
随即从袖中拿出一枚雕琢精致的珠子，端在掌心：“还记得这东西吗？”
沐南心看着他手中之物，无话可应。
“这可是你亲自给我的，要是想不起来，不妨我提醒提醒你！你昔日夜里睡不安稳时，需要什么东西助眠？”
他咄咄逼人的问话惊得她心中一颤，而正是她慌张的样子，看得十璟火冒三丈。
他侧过身，怒问仙帝：“仙帝可真有诚意，居然喊个假的霄怀真人来糊弄我们！”
仙帝骇然，他……是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