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好在十璟反应迅速,极快地调整了落地的姿势,双足稳稳立住,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仰面朝天。
站在马车上的沐南心,尴尬地看着不远处刚刚稳住身形的魔君。她方才唯恐贴上他的胸膛,确是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
只是没想到那一脚力度如此大,直接把人给踹飞出去……
定常胜和追百里见魔君遭她粗鲁对待,即刻拽紧缰绳,两步冲到马车两侧。一个握抢怒指,一个挥刀直对,将沐南心围在车上。
“大王诚心诚意邀你上车谈事,你怎还动起脚来了!仙家不都遵守礼节吗?却是如此蛮横!”定常胜嘴上厉害,心里却暗喜。
他怕极了往后的悲惨生活,恨不得魔君被她这么一踹,情愫直接给踹灭了,往后再不念她想她。
“师父!”后方的菇良山众弟子见状,立马拔剑冲过去。
沐南心自知有错在先,急忙叫住:“回去!”
方皎领着众师妹,即刻住步,并留在原地。她们将剑握在手中,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动静。
“要是他们敢对师父不利,就冲过去!”祝盈盈咬牙道。
方皎只叫大家听从师父的吩咐:“静观其变。”
十璟一边朝马车走去,也一边对两员大将喝道:“退开!”
定常胜和追百里不敢不遵从魔君的命令,二人牵着缰绳往后退离几步,而后一同下马,等魔君走过来。
只见他忽而停顿,眉头紧皱,神情痛苦,并缓缓抬手捂住被踹的位置,而后一步一顿,吃力地往马车走去。
定常胜和追百里面面相觑:方才大王走了几步,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你瞧大王胸口?”追百里眼尖地察觉他手掌覆盖的位置有红色印记,像是淤血,遂担忧道:“霄怀真人那一脚不轻呐!”
定常胜知道魔君喜欢沐南心,遂认定他不愿大家怪罪她,方才遂强装镇定,实则已经伤及筋骨。
他扭头瞪向车上的沐南心:“霄怀真人方才那一脚着实不留情,将我家大王给踢伤了!这账要算吗!”
沐南心寻思自己刚刚即便没控制好力度,也不至于将他打伤。况她曾与魔君交过手,岂会不知他的实力,别说一脚,就是踹十回都伤不了他。
她狐疑地观察,可看他面色苍白,足下虚浮,好似真的受了伤……
适瑜也诧异地看着正捂住胸口走过来的师父,他连忙走过去,瞥了眼他胸口淤血的印子。从红印边缘的轮廓来判断,并不太像被踢出来的,倒像是被打了一掌。
他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哽咽地喊出来:“大王啊!怎就伤成这样了!”
他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追百里着实担忧,定常胜愈加气愤。
站在两军之间的菇良山弟子们皆是稀奇:师父前些日才疗伤回来,一脚的力度居然能将魔君给伤得走不好路?
祝盈盈笑道:“那魔君怕不是个脆皮骨,挨师父一脚就不行了。”
*
车上的沐南心自然也听见了适瑜的话,她抿着唇,心中不自觉浮起一丝愧疚。
而那方的适瑜喊罢,立马将师父扶住,随即凑在他耳边:“师父演戏之前好歹给弟子递个眼神,要是弟子眼拙,肯定看不出这印子是巴掌打出来的。”
“眼拙不如挖了,反正左右都是瞎。”十璟嘴上未动,法力传音。
师父....好狠的心呐!
适瑜心中一顿哀苦,又道:“师父演个苦情戏也不至于把自己打成这样,伤筋动骨一百天。”
“你人老体衰,必定要百日,我与你却不同。”十璟怼得毫不留情,将他昨日的借口悉数还给他。
适瑜只怕继续说下去得扎穿心脉而亡,遂默不作声地扶着他往马车那儿走去。
沐南心见他过来,正要下车。
“听闻霄怀真人知晓医术,不然帮大王看看伤势?”适瑜适时阻止,又焦虑地叹口气,低声与她说:“实不相瞒,大王先前伤了元神,还未完全康复,刚才又被踢了一脚.....唉,劳烦您看看。”
沐南心被他说得骑虎难下.....
十璟忽然吃疼地拧着眉,看得她心里愧疚更甚,只得留在车上。
“真人帮忙扶一扶。”适瑜将魔君的手臂递过去:“我在下方候着,就不上去了。”
十璟暗暗满意地点头:好徒儿。
沐南心纠结不已,最后还是弯腰:“搭在我肩上。”
十璟听话地将手搭在她肩膀,低头看去,他一只手臂将能将她小小的双肩给揽全。但她力量不小,只是腰下一挺,便将他稳稳当当地扶上了马车。
沐南心又低身扶他坐下,束起的长发刚好掠过他鼻端。一缕清香霎时入鼻,十分好闻。
“山茶花?”他问道。
沐南心一愣,稍稍起身,不解地看着他。
因他的手臂还搭在她肩膀,两人的距离有些近,近得可以看见他清透的眸子在朝阳下熠熠发亮。
他的眼睛确实很好看……
沐南心只觉心脏陡然一跳,急忙往后退半步,顺势坐下来。
十璟浅浅一笑:“你的头发,有山茶花的香味。”
这人鼻子着实灵敏,她喜欢将晒干的山茶花挂在床头,身上大概沾染了香味,被他嗅出了。
她没回应,正色道:“你将手拿开,我看看你的伤。”
十璟依言放下手,胸膛淤血的红印霎时映入她眼帘。
她惊奇地看着几乎占据他半个胸膛的红印,低头瞄一眼自己的脚。这脚踹下去,会造成那么宽的淤血吗?
十璟忽然一声轻微的抽气:“嘶……”便将她的思绪给抽了回来。
“我心口刺疼难忍,呼吸也有些困难。”他难受地往后一靠,道:“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心脉?”
沐南心看着他敞开的胸膛,回想几次猝不及防的鼻血经历,下意识抗拒。纠结半晌,本着自己犯的错该自己负责的原则,她毅然将手贴在他胸膛。
她将注意力集中于掌下的心脉,缓缓运力探查。
只是轻轻贴在他胸口,便能清晰地察觉出心脏的异常——跳得又重又急,仿佛要跃出胸腔。她稍微将手掌贴紧,继续探查,感觉到他的心跳忽重忽浅,失序反常。
看来是伤得不轻……
“如何?”见她神色凝重,他问道。
沐南心一边仔细探查,一边道:“心脉略有损伤,我回头去拿些丹药给你,你将药带回魔域调理几日就好。”
“你不随我去魔域?”
沐南心迷惑地抬头:“随你去魔域?”
“如果我中途心脉出了问题,你就不会半点儿担忧?”说着,他身形稍稍往她靠近,定定锁着她的目光:“对我负责到底,好吗?”
沐南心只觉他眼底有暗潮漩涡,正纠缠她的目光,迷惑她的心神。稍有不慎,整个人就会坠入其中。
她登时感觉到一阵热力自他胸膛汇入掌心,再冲向自己的胸腔,心口的气血开始翻涌浮动。
“你脸很红。”他冷不防提醒。
沐南心霎时惊醒,赶忙抽回手,蹭地站起身。
“我去仙庭拿药,你等着。”说罢,她急急跳下马车,往徒弟们待着的位置飞去。
等与方皎她们会合,便交代她们先行回菇良山,自己要去仙庭拿药。
说罢,她径直往天兵那里飞去,还需与他们说明情况。
方皎追上前:“师父!”
沐南心侧身:“怎么了?”
她指了指鼻头,担忧地说:“师父,鼻端有血....”她离得近,看见师父鼻头滑出的一点血迹。
沐南心面上端的是泰然自若,将手淡定一抹,道:“前几日丹药吃多了,略微有些上火,不碍事。”
方皎这才放下心,琢磨这几日给师父熬一些下火的山根水。
正往天兵那儿飞去的沐南心,暗暗庆幸刚才手掌撤得快,不然就得在徒弟们面前上演一番鼻血喷涌。
她与时砚说明自己伤了魔君,需去仙庭拿些丹药赔不是。时砚则继续驻守在原地,魔军虽没有携带武器,但他们毕竟浩浩荡荡来了两千兵将,不可掉以轻心。
***
抵达仙庭后,沐南心直接奔向医馆。不巧,参昴星君刚刚下界去采药了。
等候星君回来费了不少时间,等她拿到丹药赶回南部边境,已过了四个时辰。
傍晚时分,沐南心踏着霞光飞抵边界。放眼望去,魔君那张显眼的帐篷都已经搭上了。
适瑜坐在帐篷外等候,见她来,他连忙上前,双目含泪,一句话都憋不出。
沐南心心下陡然一沉:“怎的了?”
适瑜叹道:“大王心口疼了许久,加之这几日劳累过度,就睡了。”
她差些破口大骂——直接说睡了不就成,非挤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还以为他去了!
“大王交代,真人直接进去将他唤醒即可,无需客气。”说罢,适瑜撩起帐帘:“请。”
沐南心抬脚踏入,环顾四周,与先前一样,帐篷内五脏俱全,前方也依然立着个屏风。
她慢步绕过屏风,魔君正仰躺在麻席铺成的榻上。
她走过去,唤了几声,他没有半点动静,睡得很沉。
见他面色比先前还要苍白几分,她竟不忍强行将他叫醒,便坐在一旁默默等待。
等了半会儿,目光不自觉往他半敞的胸膛瞄去……
她不是思春之人,并非想看那里,而是屡次接触他胸膛导致自己气血失控这事,令她大为困扰,也属实好奇。
今日她还清楚地感觉到,那一阵阵从他胸口汇入自己体内的热力,最后竟充盈了她的力量,令她犹如食过大力仙丹,疲乏顿消、浑身是劲。
仿佛……她从他的心脏吸取了他的力量?
沐南心越想越费解,看着他沉睡的样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如趁机试一次,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刚有些纠结,她已倾身向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胸膛。
沐南心低着头,屏息感觉他心口的动静。
热力刚刚浮现,她便察觉他原本平稳的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扑通扑通的。
她不经意抬眼,就见他不知几时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气息猝然一滞,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一个天旋地转,人已躺在了榻上。
十璟跪坐在她身上,大方地扯过她的手,啪地贴在自己胸膛上。
他笑得坦荡:“我的身体,你想碰就碰,但做无妨。怎么样,感动吗?”
沐南心顿觉鼻腔有热流上涌,吓得她僵住身,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