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冰整一个不好了，敢情您老还精神分裂？
从江湖浪荡子到索命恶鬼，再到尖刻小人，以及现在的清隽温柔，时间不过短短半日不到。
都不用怀疑，给个剧本，再搭个戏台子，诺某人说不定就可以把角儿们全演完了。
更为关键的是，各个角色间他切换自然，看着完全不像是演的。
以至于，对于她老师品行方便的考量都要延后，冰主要怀疑诺伦的精神状态。
但是南齐和舒余庆显然不甚清楚诺伦的本性是何，凭借着开头和现在的温和有礼。
和十瓣莲对着干的事儿，都可以说成任达不拘。
还平添个人魅力。
所以冰看到南齐双目中的光彩时，就知道她想干嘛了。
毕竟看到诺伦毫秒成阵的自己和集贤阁中被一指压的起不了身的那人，可能就都是南齐目前的眼神。
但这个时候，冰便没有要独占老师的想法了，甚至有些想帮助南齐达成所愿。
虽然禺侯君没有透露半点关于“风容”的消息，但是冰不得不往最坏的情况上想。
此刻的自欺欺人，可能就是未来的自取其辱。
所以冰未雨绸缪。
如果，折照君和这两人有关系，风容会不会计较追究不甚清楚，但是姓诺的一定会。
那么，冰国因着未央城的事，大概率是同诺伦结下梁子了。
但，重溟国完全跟这事没关系，对吧，南齐也是全然无辜的，对吧。
如此，只要操作得当，南齐拜入诺伦门下，成为了诺伦的亲亲好学生之一。再借由同门师姐妹的关系，让南齐去吹些耳旁风，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让诺伦先将矛头对准青、金两国。
自己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这也就有了转圜之地。
当然，或许也不需要自己费多少劲，看南齐殿下目前这孜孜以求、热切渴望的眼神，就知道这事儿能成。
“当然，父王定然已经在等候诺伦老师了。”
这条蓝色的大尾巴鱼，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雀跃，似乎也没想到这趟任务出的如此之值。
得到南齐肯定的答复，诺伦便在扬手间开了条传送通道。
来往无拘束，畅游天地间，向来是人所渴慕的。
一想到从王宫到苍渊的这段距离，由于没有固定的传送大阵，南齐和琼花飞星两人是实打实游过来的，再跟诺伦这瞬时可到的方法作比，她们这两条尾巴似乎都可以被挂到菜市去卖了。
但各家术法，向来是个人安身立命之术，贸然询问，难免冒犯。
所以南齐先行忍了下来。
重溟王宫落于海底，分为珊瑚堡礁部分和宫殿群落。
由阵法隔水相护的海底宫殿群，并不比陆上宫殿简陋。
反而由于其由珊瑚拥簇，静波环绕，而更添华贵和神秘。
冰已然能想象这些大尾巴鱼们，头枕皓月星空，挥臂迎耀日朝霞的景象了。
进入宫殿需要经过大阵间特辟出来的通道，而通道的开启的机关在大阵内部，所以算是出来容易进去难。
凡想入阵之人，要先行联系内部，或是持有相吻合的符节，并将符节契入密道特定机关处。
简而言之，重溟王宫的“门槛”甚高。
当南齐和舒余庆去“开门”时，冰和诺伦自然在旁边等候。
这一闲下来，冰才发现诺伦边上少了个人。
那人确实存在感不强，冰都不知他几时脱离大家的队伍离开的。
“诺伦老师，折照君呢？”于是冰随口一问。
“哦，他不必来和重溟王打交道，我送他回阳春了。”诺伦在低头理顺他那比旁边海藻还有个性的头发与裙摆，显然也是随口一答。
然后两人俱是一个激灵。
这一问一答似乎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对着诺伦望过来的眼神，冰已经无暇再思考，她的那脑子究竟是不是被折照君的精神力干扰的现在还是烂泥的状态，还是进满了苍渊那儿的水，才能够问的出这样的鬼话。
她扬手就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诺伦老师，够吗？不够的话，这项链也赔给您。”
说着，冰神色悲戚地把才从脖子上摘下来不久的洗心石项链，塞进了诺伦的手中。
遇人心神不静则自生波澜的洗心石在诺伦手中，泛起了比周遭海浪更激烈的波纹来。
“诺伦老师，您冷静，学生拜您为师，自听您驱遣。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这就回冰王宫，同父王商量归还当年从月音拿走的一应物件。”
月音的一应物件。
诺伦想到自己到未央城中时，先时的满溢书香之城，已化身灯红酒绿、酒肉声色之所。
青国管杀不管埋，似乎拿下月音就是为了那地图上疆界的一点扩充。
无人管理的三国交界之处，彻底的丧失了那点文气和清灵。
于是，什么有利可图，什么捷径与暴利，那里就滋生和养育什么。
不过十余年未见，满城售卖的茉莉花、清酒酿、书画册绝迹，变成了人头钱、封喉药、和香艳图。
原来未央城并不格外特别，别处的国界边疆是什么样，它也就是什么样。
而十万里群山中找不到片块瓦跞署名月音。
唯余，荒草遍山，不归长鸣。
不归那鸟生性情薄，一生奔袭。
它们好从一处奔赴另一处，永不回首。
因着月音之人秉持好生之德，从不屠戮，又兼有林深树密。经过千百年的和睦相处后，月音就成了它们的一个不错的中转站，供那些急于奔往下处的不归一个歇脚地。
哪知故人归回，千年书院不复，而薄情之鸟尚在。
诺伦挑眉轻笑了声，“冰公主倒是大方。”
窗户纸捅破，两人都不再装糊涂。
“诺伦老师，学生所言无半字虚假。如您要为折照君正名，学生愿随同前后奔走，如您要重建月音，学生亦愿竭点滴之力。”
情至绝处，如果有的选，冰今日就不该信了诺伦的邪，跟着他出来，做这一身的衣服。或者，压根儿就不该去看那阳春的招聘小广告，压根儿就不该自诩轻狂，离家出走。
但目前冰没得选。
哪怕这是在重溟王宫前，冰相信，这姓诺的要发起疯来，是不管时间地点场合的。
以他拒绝十瓣莲的干脆利落为证。
而她不能与疯子搏命。
更何况倘或要在何处洒一把少年意气，似乎投注到一个十瓣莲认可的君身上，投注到一个曾经的千年书院上，也不算亏。
就像冰没由来的就是相信，如果折照君在此处，她必不必像现在战战兢兢，忧心生死一样。
“那如果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将底线交出，冰反倒不再惶恐了，“如果您要妄造杀孽、滥杀无辜，或者要危及冰国，学生自度是无违背自然天理之能，请恕学生难以从命。”
这时重溟王宫大阵前的通道缓缓打开，南齐和琼花飞星已化尾为腿，站在不远处的通道口向这两人招手。
“学生？”
“嗯。”冰应声，“我自以为目前我是此身份。”
“那你就做好你身份之内该做的事罢。其余的，不必操心。”
诺伦说完即向重溟王宫走去。
此一瞬，冰突然觉得不必折照君在诺伦身侧，她的性命也是有保障的了。
她也有几分认可十瓣莲的选择了，至少此时此刻，这位诺姓之人是尚有底线在的。
疯子嘛，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发癫，
心跳渐缓，看到前面的诺伦，冰突然又一个激灵。
“诶，诺伦老师，您要换一身衣服吗？”
虽然诺某人模样抗打，气质出尘，和这堆金砌玉的重溟王宫相比好像也并不陋烂，但毕竟是去拜会海洋之主。这么不伦不类的，多少有点不像话。
诺伦转头笑看向冰。
哦，他们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买件衣服的。
但凡诺伦手里有一件合适的衣服，刚才苍渊的那些大丑鱼们，都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回归了大自然母亲的怀抱。
那没事了。
但经过冰这一提醒，诺伦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略向旁边的海藻一伸手。
那海藻就像被灌注了催生药剂一样，飞速生长，然后蹿到诺伦身上蔓延开来。当淡蓝色的灵力光芒散去时，诺伦已经新换好一身长袍了。
很好，拜师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随时都可以解锁灵力的新用法。
嗯，不对，这一身好像也是大袖宽裾，跟之前那身没什么区别。
“诺伦老师？”
您换了好像又没换。
冰很不理解。
“换了一个颜色。”诺伦理直气壮。
冰，“......”
所以，绿色比红色更沉稳可靠吗？
但在场的四人可能都再凑不出一个合适诺伦的男装了，冰只能告诉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切勿不可着于虚相。
而且看起来诺伦也不觉得这身海藻味的袍裙，会让重溟王将他驱逐出宫殿一样。
既然诺伦坦然自若，那自己便不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同一阵之隔的绮丽珊瑚、绚烂堡礁，和各色各状的游鱼虾蟹不同，内里除了有海底世界的纷繁靡丽，宫殿该有的雍容气度也未少半分。
粉敷墙垣，玉缀楼台，连阁承宫，驰道周环。
兼有清风送来拂面香，徵音过耳心神畅。
如此，在陆上都是非王侯将相不得之物，遑论海底深处？
重溟国真是名不虚传，富贵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