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inkiller
香烟被点燃的时候天还没亮。
立花泉用烟点燃古旧的彩绘琉璃罩灯,迷幻又绚烂的光跳跃着照在铺满黑曜石的墙面,在这样荒诞的流转里,仿佛秒针都要驻足。
脱力的摄津万里仰躺在沙发上,衣料外的皮肤没有任何伤口,也说不上疼,只是疲惫。
那种密不透风的疲惫。
新的酒瓶被打开,立花泉吐出一口烟雾,坐在吧台上,拎着瓶子喝掉半瓶。
顿了几秒才问摄津万里:“你要不要?”
“要,”摄津万里声音闷闷的,他在接过酒瓶时好像听见立花泉笑了一声,还没听清,就被辛辣的味道呛住。
现在听清了,立花泉确实是在笑。
她递给摄津万里一盒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牛奶,香烟掐灭在啤酒花里,笑得眼泪朦胧:“真像啊。”
“什么?”
“你和三年前的我,真像啊。”
摄津万里被惊得站起来,却被站立不稳的立花泉扑到坐回沙发,立花泉收拢双臂,那拥抱用力,就像透过少年人的躯壳怀抱的是当年的自己。
“不就是随便努力就有成绩吗;不就是眼前所见没有对手吗;不就是想要的都唾手可得吗。
“不就是觉得……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我吗。”
“……真好啊,当年,的我。”立花泉喝了不少,酒精带着薄荷味道透过人体的温度传来,她的语气近乎叙说,平静之下却仿佛滔天海潮,“真像啊,万里,我好喜欢当年的我。”
摄津万里不敢妄动:“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立花泉松开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宝石戒指与外骨骼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转身坐回吧台,绸质外套像逶迤的浪一样拂过他,“如果不是当年,我到今天都会是你这个性格,因为那怕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时我没有不好的。”
“今晚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渺和狂热的精确——博尔赫斯说的,我很喜欢这句。”立花泉摇头晃脑,笑嘻嘻的,说的内容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摄津万里看着她,只敢听她说。
那样浩大的遗憾,他插不上话。
“那时我也一样不认输的。”立花泉眨眨眼睛,跳动的灯火也眨眨眼睛,“万里呀,不要听别人的,什么输也是人生阅历的一部分,如果能赢的话,那为什么不赢。”
“我并不认同‘任何杀不死我的,都会使我更强大’这句话。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消磨掉我,让我在余生里四肢无力,不敢走出家门,甚至是卧室。”她推倒酒瓶,茶色玻璃撞碎在棕色地砖上,像波光粼粼的眼泪,“让我颤抖,让我语无伦次,让我在梦里无数次回到它们出现之前的日子。”
“有些输并不是认输就好;并不是向秋组其他人道歉就好;并不是愿意低头就好。”
最后的香烟被她扔在酒里,火柴也彻底浸湿。
“真的过去了吗?其实没有,不然我为何还会做梦呢。”她翘起唇角朝摄津万里笑,从吧台上跳下来降落在一堆玻璃碴里,又扑过去拥着年轻温热的躯体,“可是万里呀,落败中唯一的勇气就是去看自己输给了什么东西,输也不要闭着眼睛,至少也要有噩梦可做。”
她的笑声闷在胸膛里。
“……你在笑什么?”
立花泉眨眨眼睛,带着几分醉意比划“那时候我失血超过一千五百毫升,双腿没有知觉,明知道以后会再也站不起来,但我对来接我的人说——
我不想死。”
“很可笑,可是,又很勇敢。”
“……我,我没有退缩。”万里干涩地开口,“你也看过排练吧,十座那个笨蛋根本没可能赢我的。”
“你没看过,怎么知道不能。”立花泉眨眨眼睛。
酒吧里放着《Golden Time》,纯钢琴版本,音响埋在地板里,这感觉无比奇妙,好像四面八方的乐声将心脏包裹。
“没必要。”摄津万里别过头。
“全身上下嘴最硬。”立花泉喝了不少,顺嘴讲了个带点颜色的段子,说完立马“啧”了一声,将外套披好,摇摇晃晃地抓着手机。
“天快亮了,饿了没有?”
想随便找点吃的。
很随便,立花泉几乎是睁着眼睛睡,摄津万里一半搀着她一半背着她,还要听这个醉鬼指挥,憋屈得不可思议。
指挥到最后,是一家米其林料理。
没有预约,甚至是大早上,但立花泉手指间弹出一张名片,那上面没有名字,只压印着一枚月亮。
事实上每一张名片上,都是一枚不同的月亮。
立花泉没见主厨,抓着摄津万里坐进小包厢,认真对待美食的只有摄津万里一个人,立花泉披着万里的外套睡得东倒西歪。
睡过去之前还特意嘱咐不要配餐酒,这里有未成年人,只能上奶和奶茶。
摄津万里无语,都喝了一晚上了。
侍应生不满意地撇撇嘴,做了个翻白眼的小表情,立花泉做的一切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尊重美食的表现,没有正装、没有浓妆、甚至没有给厨师提前准备的时间,仗着毫无底蕴的金钱作威作福。
摄津万里注意到,他想质问侍应生,也不由得有些退缩——
“再有下次就让经理来给我道歉。”立花泉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抓着摄津万里的手,“你吓到我家小孩了,当心点。”
“什么吓到!”摄津万里恼羞成怒。
立花泉摆摆手让唯唯诺诺的侍应生退出去,回头笑吟吟地逗小孩:“和我喝酒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怎么现在就哑巴了?你也觉得我在作威作福?”
“……早上怎么说也不是吃大餐的时间吧。”
“注意到我拿的名片了吗?那上面只有一枚月亮。”立花泉打了个哈欠,“那枚月亮的意义,就是保证持有它的人无论何时也能交换到应得之物。”
“换言之,我已经付出过代价,而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吃到最后甜点——难为主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能掏出三份甜点,立花泉吃掉柚子啫喱冰淇淋,心想着能不能去后厨掏点液氮玩。
很散漫自由的想法。
万里一脸一言难尽,问她:“监督和主厨是朋友吗?”不然主厨怎么能这么容忍你。
“啊朋友……”立花泉揉揉眼睛,她倒还记得那枚名片是森中的,直着眼睛缓慢思索,“朋友?我下次问问森中。”
实话实说,森中明青几乎不外出,更别说天鹅绒町这种旅游城市,这套料理完全是他用钱砸出来,为了方便留驻这边的机动组人员应付紧急情况。
比如说honey trap,honey trap和honey trap。
所以别说早上、就是凌晨两点半立花泉来敲门这也得开门再在半小时内准备最好的食材,原因无他,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结果英俊倜傥的长谷川悠一和矢野惠太连看都没看一眼,立花泉晃晃悠悠地带小孩来吃早餐,还觉得没煎饼果子萝卜粥好吃。
摄津万里表情复杂:“监督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我大开眼界。”
立花泉:“你说这个柚子冰淇淋能打包带走吗?”
一顿饭吃了快四个小时,饭后两人出来,大师手造冰淇淋委屈吧啦地夹在华夫饼里,立花泉吃到一半终于觉得冰牙,费劲咽下去,小声说:“要是一朗在就好了。”
摄津万里被商场大屏幕闪了一下眼,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立花泉:“我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消食?”
“你不就吃了两个冰淇淋,要消什么?”摄津万里莫名其妙。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到一个剧场看上午第一场开幕,摄津万里刚开始琢磨这个剧场的地址太熟悉了,好像有点不对劲,抬头看见舞台边兵头十座在和鹿岛雄三说话,正准备上台做自画像表演热场。
刚想跑,肩膀上砸过来不轻不重的重量。
立花泉歪着头靠着他,睡着了。
人想要离开的决心是真的脆弱,收走项链后,希特隆再没有提过退出,而肩上这一点不算重的分量,让摄津万里板正地坐了三四个小时。
这一点微弱的阻拦,足矣击溃看似面目狰狞的兵荒马乱。
他自然地坐着,年轻的躯体即使经过酒精也不困顿,所以很轻易地就知道了自己输在哪里。
诚然1%的天赋比那99%的努力都重要,但那些被夺走的睡眠、被消耗的时间、被撕裂的肌肉,有白费力气的努力,也有苦尽甘来的聚光。
台上站着的那个像自己不认识的人,他想。
他就像地上的障碍,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兵头十座跨过去了。
除他以外的人,都已经很优秀了。
监督在这四个小时中几乎没有醒,只在古市左京的自画像表演时睁了睁眼,那时古市左京在说他的懊悔,那是某个只在夏日剧团里出现了一星期的女孩,把他从困顿怯弱的生活中拉进戏剧的梦想里,然后他们再也没见过。
又阳光又勇敢的小女孩,出现在某时某地某刻,仿若上天的安排。
而立花泉按亮手机,查看那不勒斯的回信,又闭上眼睛。
不是她的故事,不要听,对当事人和当事人的爱意都太不礼貌。
但一闭眼好像就有眼泪要流下来。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一开始就是欺骗,我们之间……
本没有故事可言。
明明古市左京怎么都不会遇见反舌鸟的。
声声告白,声声催促。
这借来的时光,要还回去了。
四个小时后戏剧结束,结果毫无悬念,十座早就赢过他,他一直不看不听而已。
监督还是没有醒,她声音含混地蜷缩着,带着鼻音:“万里带我回去吧。”
摄津万里顿了顿,半抱着她,坐上回满开的出租车。
对,只是要送她而已,万里这样对自己说。
……
立花泉近来多梦,梦里全是松田阵平被炸死的样子。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心里真的没他。立花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在六七个小时睡眠后头痛得要死,梦里松田阵平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转身冲进摩天轮,刹那间就被火海淹没。
有种说法叫梦是大脑的推演,立花泉明白这是最近自己思考太多以至于夜有所梦,但总不能每次推演都没救下他。
这还能不能玩了,一朗不得伤心死。
手机就在枕边,她抓过来木着手指打出一串号码,现在是晚上十点,那头还有吹风机的声音。
松田阵平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只穿了条宽松的短裤,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不过他头发不长,干得也快。
今天下午和晚上都在抓人,是个偷窃惯犯,跑得快路子熟,他和同事包抄了好一会,因此现在身上肌肉都还在充血。立花泉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正拿了条毛巾敷衍地挠头发,听见铃声顺手把毛巾挂在脖子上。
这个点不对劲啊,是碰见什么事了吗?松田阵平没开口,怕对方是遇见危险隐秘求救,他一出声就会暴露。
对面翻了个身,声音还带点鼻音,估计刚醒没三分钟,立花泉语气平静地说:“我梦见你死了。”
说是语气平静,其实还是有点委屈的,是那种明明很努力但还是不达预期的那种委屈。
这要是椹田一朗估计当场呸呸呸说不吉利,但松田阵平一乐。
他这个脑回路百转千回,一想立花泉居然做梦梦到他了,自己有戏;二想立花泉这个语气还蛮可爱——他现在恋爱脑,看什么都可爱。
三想起自己做过的无数个梦,他在梦里无数次想要救椹田葬礼上面目苍白的妹妹。
无数次梦,无数次失败,他在重逢后已经抛在脑后,原来只是换了人进入恐惧的回环。
“你梦见我是怎么死的?”松田阵平笑着问。
立花泉不情不愿地犹豫,在被子里蠕动两下:“和一朗一样的死法。”
那种死法离他并不遥远。
打火机发出轻微的喀嚓声,松田阵平舒出一口气,掸了掸烟灰。
他不怎么在立花泉面前抽烟,但到底已经抽了几年烟,嗓子有点哑,在夜色加持下有点塞壬的味道。
“想见我吗?”黑发烟嗓的海妖问。
立花泉吸了吸鼻子:
“想见你。”
换衣服打算出门的时候看见排练室这个点还有灯光,经过门口发现是秋组全员。
古市左京、兵头十座、七尾太一和伏见臣在帮摄津万里练习他落下的部分。
所以为什么喜欢少年人啊,因为少年人总是可以被原谅,有值得原谅的部分,有得到原谅的机会。
立花泉在灯光外看了几眼,觉得秋组舞台应该是稳了。
摄津万里发现她,动作一顿,连带着其他人也停下来,立花泉笑眯眯地冲他们摆手。
你们继续,我要出去玩了。
结果摄津万里站定,朝她很认真地鞠了一躬。
立花泉也没躲,还是笑眯眯的:“万里明天要去上课吗?我送你。”
摄津万里现在乖多了:“去。”
古市左京皱起眉头:“你现在要出去吗?”
“对呀,我睡醒了要出去玩。”立花泉朝他眨眼睛,那意思是我笑一笑你放过我。
“不可以,”古市左京否决,“虽然我知道,如果你不想这里没有人困得住你,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这样昼夜颠倒,总有老来后悔的时候。”
立花泉摇头晃脑嬉皮笑脸:“不会呀。”我哪里活得到老。
古市左京还想说什么,被她避开:“我明天给你们带早餐好不好,要吃什么?”
兵头十座和七尾太一两个缺心眼子的高中生有想吃的,但是被古市左京的气势吓得不敢出声。伏见臣作为老妈子就暖暖的很贴心:“我来做早饭,监督早点回来休息。”
就是感觉好怪哦,忍不住想对他说帽子戴好的那种怪。
“那我先走啦~”立花泉往后一跳,脚步轻快地走开了。
古市左京想追出去,又自己停下脚步。
外面没有开灯,立花泉原本就站在门外阴影处,凭反光看清表情,现在更是像隐入夜色的黑猫。
他的自画像为什么输给兵头十座,难道是因为这些年的积累不如新手一时真情流露?
不是的,是因为他在表演自己人生懊悔的时候,目光却落在台下观众席。
他接受的教育太古板,好像说爱是什么很羞耻的事;好像要活得不拼尽全力才不会被人侧目;好像这把年纪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好像他要做的应该是细水长流的感动,直到把她的谎言都感动。
所以事到如今。
他在光里,他看着的人不在光里。
松田阵平在广场边缘靠着车等她,天气太冷了,就算围着围巾寒风也还是往脖子里钻,就干脆又点了一支烟。
远远的,橘色的星光一晃一晃。
立花泉轻手轻脚窜过来,在他背后“哇呜”一声,松田阵平马上把刚点燃的烟掐掉,转身把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混球抱个满怀。
立花泉拍拍他:“诶?你怎么了?遇见伤心事了吗?”
“不是你做噩梦了吗?”松田阵平抓着她冰凉的手往自己侧颈按,“感受到动脉在跳了没有?我是活的。”
深秋晚上的气温只有个位数,立花泉在这方面脑仁不行,穿了件漏风毛衣就满地乱窜,脸都冻麻了何况是指尖,所以骤然接触到松田阵平温热的脉搏,竟有种被灼烧的错觉。
立花泉没回答他,缺德冒烟地把整个手掌贴在他脖子上,一脸坏笑:“冷不冷冷不冷?”
她心里却想——跳动真的明显,好像一掐就会死掉。
不要把脖颈向我暴露,我又不是什么值得的人物。
松田阵平不和她闹,直接解开风衣,把她另一只手也抓过来塞进衣服里面,然后张开双臂包圆,将她整个人囊括在自己的怀里和外衣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在敷衍地模仿立花泉欠欠的语气:“冷不冷冷不冷——你耳朵都冻红啦,这点倒是还和以前一样。”
立花泉从他的围巾里探出一个脑袋:“什么和以前一样?”
“就四五年之前冬天,一朗问我能不能帮他买两包卫生巾,他急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陪护住院,说是妹妹生理期吃雪糕把自己吃到病床上了。”松田阵平噗嗤一声笑出来,“是你吧?当时一朗急得都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立花泉表情复杂:“啊?那两包卫生巾是你买的?”
松田阵平洋洋得意:“是我啊,惊不惊喜?”
立花泉心想惊喜个锤子,两包全是日用。
立花泉敷衍他:“惊喜惊喜……”
“真的?”松田阵平一顿,迟疑道,“但我记得我当时买的全是小的那种,真的没问题?”
“?”立花泉一口气没上来,表情都有一秒钟的空白——原来你知道啊崽种。
松田阵平抱着她,头埋在她肩膀上低低的笑,胸膛的震动包裹住她,她一垂眼发现松田阵平耳朵也是红的。
半斤八两吧就属于。
立花泉无语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啊”了一声。
松田阵平抬头,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怎么了?”
“我这个月生理期没来。”立花泉沉思。
“……?”这回空白的轮到松田阵平了,不是吧,难道那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啊他一点记忆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喝了酒所以太快了没记住吗——
他干巴巴地说:“我……我会负责的。”
立花泉:“所以下个月应该会来两次,问题不大。”
立花泉:“嗯?你要负责什么?”
松田阵平豆豆眼了一会,然后脸一下子爆红:“什么问题不大!问题很大啊!你看医生了没有!”
立花泉耸肩:“医生会定期来看我。”
“那你今天穿着毛衣就乱跑,身体素质都这么差了!”松田阵平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细致地整理好领子,努力板着脸:“上车,车里开了空调。”
立花泉“啧”了一声,她十七八岁的时候生理期一样随心所欲,但是也没影响她成为反舌鸟。
痛到住院是真的,但是就一次。
车上放着《Por Una Cabeza》,下一首是ДимаБилан的《Believe》,这音乐品味就真的很杂很随机。
立花泉跟着哼了两句:
“I can do it all, open every door,
我能做到所有事情,打开每一扇门,
Turn unthinkable to reality,
将不可能的事情变为现实,
You see I can do it all and more,
你会看到我能做到,还能做得更多”
松田阵平接着哼下去:
“Believing as long as I'm breathing,
我相信只要我一息尚存,
There is no limit to what I can dream,
我的梦就永无止境。”
立花泉唱着唱着顿了一下,说我们俩在一起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和车有关,松田阵平听了哈哈大笑。
前方道途坦荡,灯光明朗。
射/击馆里。
立花泉在进门前犹豫至少五分钟,心想我的妈祖娘娘,我都已经残了还要以这种方式补上训练,森中明青知道都得感动哭了。
松田阵平停好车,跳上台阶牵住她的手,冲她摇摇手机:“这里的老板是我朋友,所以我们今天可以玩点别人没见过的。”
立花泉点点头心想也行,玩什么都比练枪强,结果进了馆里无语得要命。
松田阵平带她学拆弹来了。
行吧,技能喜+1。
快十一点,射/击馆本来都已经闭馆,冤种朋友硬生生被松田阵平从酒吧里扯回来像前几天非自愿听墙角的长谷川悠一,嘴角垮到肩膀头子。
但是他看到立花泉就来劲了,怼怼松田阵平:“诶?你之前说的那个奔结婚去的?”
松田阵平小声:“你小声点,我还没追上。”
朋友撩了撩头发:“你这就不懂,追对象总是要有个紧张刺激的过程,这样你们的爱情才能刻骨铭心。”
松田阵平直觉不妙:“不是,你……”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由纪真叶,”他拽开松田阵平,一个箭步冲上去,“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耳朵好到全听清了的立花泉:“……”
松田阵平一脚踹上去。
由纪真叶一瘸一拐地把钥匙塞给松田阵平:“往前走第三个房间。别怪我没提醒你,约会带女孩子玩炸/弹迟早得吹。”
松田阵平不屑:“她和普通女孩子不一样,少拿你的联谊经验告诫我。”
“她不一样,你和每年毕业找不到对象只能抱着自己舍友哭的二逼们一模一样——你毕业时候抱着萩原哭的吧。”由纪真叶撇撇嘴,“萩原也不知道教教你。”
松田阵平笑了笑:“也是,你当年毕业就去继承家业了所以不知道。萩原几年前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和他一起牺牲的就是泉的哥哥,也是我的好朋友,叫椹田一朗。”
由纪真叶怔了一下:“萩原他……那你……那你还带她来玩炸/弹?她得多害怕啊。”
“是很害怕,带她来这里就是因为她给我打电话,说做梦梦到我被炸死了。”松田阵平看着手上的钥匙,“所以不能让她一直害怕。”
立花泉洗好手,出现在拐角,松田阵平收好钥匙:“不说了,我还要去追女朋友,萩原墓碑的地址我待会发给你,你要是想看就去看看。旁边就是一朗,愿意的话可以给他带瓶酒,他什么酒都喝。”
立花泉严格来说是个工科生,她在东大的专业是工程管理,隶属于建筑工程类目,所以有基本的理化知识,但是对于拆弹远远不够。
松田阵平戴着手套,拆开外壳给立花泉看里面的石英晶振器:“现实拆弹并不像电影里一样剪红蓝电线,事实上大部分解决方案是受控安全引爆,我的工作就是评估炸/弹威力、给出爆/炸范围、清场、引爆。”
“如果一定要剪线路。”松田阵平用螺丝刀挑起一块松开的电塑板,给她看下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线路,“最推荐的方案是全部剪断,但要要考虑到隐藏线路的可能。”
立花泉也戴上手套,发挥工科生透过现象看原理的优秀思维,不懂就问,问得松田阵平梦回大学专业课。
爆处王牌的小课机会也不是谁都能碰上,立花泉认认真真学,认认真真为保住小命做打算,从松田阵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皱起的眉。
也就不到一个个小时,立花泉把桌上的仿真品拆得七零八落,一项一项记笔记查资料,松田阵平伸手,替她挽住滑落的头发。
从某个角度来看,椹田一朗和立花泉是很相似的人,松田阵平想。他见过椹田一朗拆弹,也是这个状态,眼睛半垂下来,显得认真而冷静。
椹田一朗的眼角有点下垂,但立花泉的眼角向上挑,平时总是化妆遮掩所以看不出来,但这种时候,她皱着眉抿着唇角,便能看出五官锋利。
很难在晨间剧演女一的五官,太盛气凌人,太热烈聪慧。
最后立花泉停下手,收拢笔记,松田阵平在她对面忽然笑起来,揉揉她皱着的眉心:“还害怕吗?也不过是这种东西。”
立花泉没有正面回答,委婉地说:“这是假的。”
“真的也一样。”松田阵平俊朗的眉眼弯起来,“这种事情,就交给我这个专家吧。不要害怕,也别做噩梦。”
他隔着桌子,忽然贴近,和立花泉额头相抵,黑眼睛里的光明亮鲜活:“你看,我还活着。”
立花泉眨眨眼睛,慢慢地将头埋在松田阵平肩上,疲惫地抵着:“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么低沉做什么,”松田阵平拍拍她的肩,“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附近有间装潢很好看的酒吧,人很少,有很多名酒,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附近?
立花泉眉头一皱。
果然是亚特兰蒂斯的酒吧。
立花泉和临时来客串调酒师的矢野惠太四目相对,心中感慨万千。
两人意念交流,矢野惠太眼睛里求知若渴,“不到24小时,从年下换到年上,从dk换到警官,从不良换到一身正气,从摄津万里换到松田阵平,你真的太会玩了,贝尔摩德教你的吗?”
立花泉冲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闭嘴,把森中那瓶弗拉格悄悄开了。”
松田阵平带她入座,对一切毫无察觉:“不过你的身体最好还是不要再喝酒,这家店我记得可以单点鲜榨的草莓汁,你要不要试试?”
立花泉还什么都没说,矢野惠太沉痛地看着冰柜,摇了摇头,“草莓没有了,被摄津万里喝完了。”
立花泉当机立断,对松田阵平说:“不要,我要喝长岛冰茶。”
“你只能喝冰红茶。”松田阵平看着酒单,“龙舌兰日出怎么样?是橙子味的。”
立花泉摇摇头,喝太多次了完全没兴趣,也凑过来看酒单。
“Mocking Bird,”松田阵平看见一款别的酒吧从来没见过的鸡尾酒,不由得停顿一下,对矢野惠太说:“一杯反舌鸟,谢谢。”
矢野惠太憋笑到面容扭曲,立花泉挣扎了一下:“这个不好喝。”
这玩意在酒单上完全是接头暗号,完整暗号是什么她已经忘了,反正作为本人这暗号完全用不上,结果松田阵平一发抽中隐藏彩蛋。
松田阵平耸耸肩:“试一试而已。”
矢野惠太压根不会做这个,这是暗号又不是真拿来喝的,一般客人会抱歉缺货点别的,但对面可是松田阵平和立花泉。
矢野惠太挤眉弄眼“你亲自来做?”
立花泉:。
立花泉早在几年前就一度怀疑对方当医疗兵是因为怕被自己人给打死。
“真的不好喝,”立花泉无奈,“龙舌兰(Tequila)30毫升,绿薄荷酒(Green’Creme de Menth)15毫升,柠檬汁(Lemon Juice)10毫升,喝进嘴里只觉得冲。”
接收到配方的矢野惠太动作麻利:“富有冲击力的薄荷味、清凉感,不管冬夏都是不错的体验。”
松田阵平看着矢野惠太雪克杯里绿色的酒液,忽然笑起来:“听起来倒有点像你。”
矢野惠太和立花泉都顿了一下。
你,偷看我们剧本了?
立花泉谨慎道:“为什么这么想?”
松田阵平接过鸡尾酒,吞下一口,看着立花泉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看着立花泉笑,他笑起来又特别好看:“真的很像你,要不要试一试?”
立花泉看着晃荡的绿色酒液,复杂道:“你千万不要回答‘可以捧在手心’,太油腻了我受不住。”
“诶?什么?”松田阵平没懂,但是不影响他看见立花泉就开心,“是这款酒,看起来以龙舌兰为基底,实际酒精度数只有不到三十度,但要当成甜酒去喝,味道也确实能把眼泪呛出来。”
松田阵平把酒杯塞到她手里:“尝一点?”
“不要。”立花泉拒绝,反舌鸟喝反舌鸟,听起来好怪异的,她转向矢野惠太,“Painkiller。”
矢野惠太也笑容爽朗:“嗯,我不会做。”
立花泉:“……那你会做什么?”
“金汤力,”矢野惠太啪地往吧台上放上一杯透明酒液,然后点了点松田阵平的杯子,“还有(你刚教的)反舌鸟。”
立花泉:。
她端起那杯金汤力,心想看来机动组的大家精神状态都很稳定。
成年人,哪有不发疯的。
松田阵平看着金汤力哽了一下,心想这么特立独行的酒吧果然调酒师也很特立独行,又一想矢野惠太肩宽腰细腿长,气质温和无刺确实很容易让人变得宽容,但是再一想不对啊,立花泉是这种能包容人的性格吗?
矢野惠太看着酒杯里冰块上下碰撞:“真好啊,我也想喝酒,可是明天上班不能迟到。”
“你又有班上了?”立花泉诧异,“你不是把老板打了吗?”
“对啊,”矢野惠太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但是,我是会计部主管,你懂吧。”
“……”立花泉指出盲点,“你连解雇都不怕,还怕明天早上迟到?”
矢野惠太恍然大悟:“对哦!”
他拖出酒柜顶端的弗拉格:“来,今晚你俩消费我买单。”
立花泉:……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小声问立花泉:“他是不是上班精神压力太大了?”
立花泉也小声:“不是,我认识他很久了,他平时就是个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