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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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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曼谷红/灯/区。

反舌鸟的牙疼越来越厉害,她每天都哼哼唧唧地抱怨琴酒把她的智齿打松了,将琴酒的忍耐值消磨得接近于无。

现在他们下榻的酒店是那种传统的、灯光昏暗的小旅馆,老板娘有一头卷发,气质美艳又暧昧,似乎和琴酒有那么一腿。

反舌鸟理智地分析出老板娘大约是个情报贩子,可能也是酒厂的代号成员,但作为远近闻名的“琴酒痴汉”,她该做的表现就很难拿捏。

她不由得牙酸,该做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变态,又不让琴酒给她一梭子呢。

还没想明白,住进旅馆当晚,反舌鸟高烧四十度,因为智齿反复发炎。

她烧得晕晕乎乎骂骂咧咧,脑海中费力地回忆霸总深情操作:挖肾淋雨吃骨灰,哭瞎白发跳城楼,末了再来一个三界苍生。

这适用吗?这不适用。

尤其是烧到后半夜,一睁眼问伏特加大哥在哪,伏特加尴尬地说大哥在老板娘房里。

反舌鸟心想人和人就是有本质的区别,她这半拉月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眼看就要没在泰国,大哥居然还不忘来一场异国他乡的爱情邂逅。

何等强悍的身体素质。

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披上外套,摇摇晃晃地往老板娘的房间走,伏特加赶紧跟上去抓着她:“你——”

“我不干什么,我没带枪,也没拿蝴/蝶/刀。”反舌鸟脸色苍白,表情接近于无,“你确定要拦我?”

反舌鸟本来预计着大哥最多一俩小时也就出来了,没想到他直接在老板娘房里过了一夜,反舌鸟坐在房间外的栏杆上,心想不愧是大哥。

大哥连贝尔摩德那种魔女都能一起调杯马天尼,更何况异国邂逅,以前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当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但其实机动组私底下也不是没抱怨过——如果真的凭借裙带关系就能站稳脚跟、一天上班六天假,他们甚至可以给大哥排个侍寝表,Excel一键下拉,赛博翻牌子。

可惜不行,大哥杀过的人比他睡过的人多多了,反舌鸟只好放弃这种想法,转而避开,毕竟真做下去有害无利。别的不说,宫野明美、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怕是会把她的好感值降到谷底。

但是今天,这种事情已经到眼前了,再装作视而不见只会破坏人设,更何况因为金老板那件事,大哥最近看着她就手痒。

反舌鸟吊着一口仙气,在栏杆上坐了一晚上。

好变态啊,听人床角一晚上,反舌鸟欲哭无泪,虽然隔音不错什么也听不见,但是真的好变态。

按照她装出来那个疯狗又变态的德行,反舌鸟这会儿应该踹门进去,要么把老板娘干掉要么加入三批;按照她自己的性格她只会回头睡觉,睡醒换个大哥。

可现在哪条路都走不通,前者大哥会给她一枪,后者反舌鸟这个身份会失去特殊性。

怎么办?

想不明白。

天亮的时候琴酒推开门,看见坐在栏杆上的反舌鸟,她近乎失去所有血色,眼下带着死灰般的青。

贞子从井中爬出未必有她这么惊悚。

琴酒皱着眉:“你干什么?”

“我不明白,您教教我,”反舌鸟抬头看他,“我想要冲进去把她杀掉、我想要独占您、可是我知道这样做了你会一枪干掉我。我不能死,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我不明白该怎么做……教教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有种天真的、残忍的、无情的坦诚。

琴酒没有回答,但他也没有掏出伯/莱/塔。

反舌鸟笑着的眼睛在等待里冷却下去,她跳下栏杆,垂下视线:“大哥,我现在,有点难过了。”

她仍旧高烧不退,步伐踉跄地离开了这里。

老板娘抽着一杆细长的水烟,摇曳生姿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调笑着说:“小朋友伤心了,你不去安慰安慰吗?”

琴酒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机:“黑衣组织里怎么会有真正的小朋友……她能面不改色地把人的脏器全部剖出来,哪有这样的小朋友。”

伏特加从拐角走出来,他着实松了口气,一晚上担心这担心那,睡都没睡好,好在天一亮反舌鸟就回到房间,他猜测是见到了大哥——果然。

他有点忐忑:“大哥,反舌鸟她……她没有乱说什么吧,您知道的,她年龄还小,不用当真。”

琴酒倒是点了点烟灰:“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伏特加苦笑了一下,“您一直都知道的,她脑子没长好,她昨天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老板娘惊讶地“呀”了一声,随后捂着嘴笑起来。

老板娘很快搞定了他们的身份证和机票,她没有试图去私自接触反舌鸟,毕竟不是谁都能和琴酒出生入死,她很确定反舌鸟要置她于死地不会花超过三分钟的时间。

但她很喜欢看反舌鸟像一头被困的小兽一样挣扎——高烧发炎、胃部出血、语言不通、身无分文,还有琴酒牢牢地束缚着她。

她是生而有翼的种族,却把翅膀交到了琴酒手里,简直天真得惹人怜爱,在她病态的仰慕和迷恋里,居然可以提炼出一丝类似于“痴情”的东西。

真是,让人忍不住嫉妒琴酒。

谁的挣扎都不好看,何况是反舌鸟这样,又病又累,还要时时看着琴酒和别人鬼混,以至于在妒火中鲜活地燃烧着,她已经好几天刻意地不和琴酒说话,稚拙得让人痴迷。

老板娘想,假以时日、假以时日这个小朋友大约也会长成琴酒喜欢的、风情万种的模样,毕竟她如今的五官已经初见端倪,她没有长大也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锋利得宛如冰做的刀。

可问题是她还小,所以谁都没有当真。大家都知道,小朋友向来有仰慕大人的传统,然后忽然有一天,这份仰慕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消失了。

连琴酒本人都没有当真,于是更显得她可爱,可爱又可怜。

反舌鸟在老板娘笑眯眯地目光下掸了掸身上的鸡皮疙瘩。

明天就要走了,她今晚必须去交换情报,这趟任务已经被她归纳进一个小小的u盘,她也需要知道坎通那边进行到了哪里,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互相传递信息。

身无分文,语言不通,贸然和其他人接触肯定会引起怀疑,要是琴酒不在她就把老板娘给抢劫了,可惜琴酒最近盯她盯得死紧。

……抢劫。

反舌鸟豁然开朗。

离开的前一个凌晨,反舌鸟穿上外套,拎着蝴/蝶/刀离开了旅馆,她知道琴酒正远远地跟在后面,但没关系。

半小时后,反舌鸟貌似随机地挑了一家黑诊所。

诊所又矮又黑又脏又乱,里面只有一台手术床,床单皱巴巴的,一直垂到地板上。

医生是个驼着背的老年男性,不会英语或日语,反舌鸟也没有和他沟通的打算,手起刀落。

她拿光了抽屉里的钱,把药剂翻乱一个个查看,手心扣着的u盘就在这时、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扔进去。最终她找出一支止痛,冲进洗手间,扎在牙龈上——她太疼了,出来杀人放火无可厚非,黑衣组织都会这么干。

麻慢慢代替了疼,她打开热水,脱掉上衣,慢慢冲洗这些天身上的淤痕。

热气升腾,纱帘半遮半掩,总归是没有人的声音,琴酒不会太警惕,不会发现在水雾的作用下,镜子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来。

视线在镜子上用肥皂写好,热气一蒸就会有这样的效果。

反舌鸟一目十行,快速读完,然后用毛巾擦掉。

离开诊所前,她点燃酒精和布帘,锁死大门,确认火势蔓延后,她揣着刚刚抢来的钱,走向凌晨营业的便利店。

琴酒看了一眼诊所,他对反舌鸟的扫尾向来放心,因此没有多注意便随她离开了。

五分钟后,装死的医生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的身体伸展了一会,恢复成肩宽腿长青年男性的模样。

他翻出反舌鸟放在抽屉里的u盘,没有过多检查,也走到卫生间,一脚把镜子踹碎,沿着镜子后藏着的漆黑黑的通道离开了火场。

便利店里。

反舌鸟倒是有心买点泰国当地美食,但是碍于刚打完药的牙龈,以及手中金钱的数量——为了骗过琴酒,那里放的钱并不多。

反舌鸟只好买了一些应付消炎的基础药品,最后还剩十三泰铢的零钱,她想了想,拿了一听可乐。

她往旅馆的方向走,琴酒动作比她更快一些,比反舌鸟前一步回来,他在旅馆门口看见敷着面膜拿外卖的老板娘——后者最近痴迷晚间情感剧。

老板娘看了看他身后,“咦”了一声:“小朋友怎么还没回来?生气到出去找艳遇了吗?”

“闭嘴。”琴酒言简意赅。

“真是的,连让小朋友自生自灭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却又监控她的一举一动,琴酒,你不会是想要拔苗助长吧。”老板娘拎起一杯可乐威士忌,喝了一口后长长地感叹道,“琴酒,你的小朋友真的好可爱啊。”

“不该说话的时候就闭嘴。”琴酒冷冷地摔门离开了。

老板娘耸了耸肩。

五分钟后,反舌鸟也回到旅馆。她把兜帽摘下来,口齿有些含混地问:“大哥在你房间?”

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她:“今晚不在哦。”

反舌鸟转身走进走廊,把老板娘戏谑的声音甩在身后:“真过分啊小朋友,好歹说声谢谢吧。”

反舌鸟轻手轻脚地摸进琴酒的房间时,琴酒正躺在床上装睡。

当然枪在枕头底下,反舌鸟要是有什么轻举妄动她脑袋上就会多出一道贯穿伤。

结果反舌鸟掀开了他的被子。

饶是琴酒都麻爪了一下,之前别人打趣说反舌鸟迟早要爬他的床,但也只是打趣,反舌鸟确实胆子大但不是没脑子,爬床这件事就算要发生也得是反舌鸟羽翼丰满以后。

琴酒想起反舌鸟打在牙龈上的那针止痛,心想她是扎错地方把药打进脑子了吗。

下一秒,反舌鸟弯腰,把一罐冰凉的听装饮料塞进他手里。

然后反舌鸟也没有过多逗留,转身离开房间,离去时脚步踉跄,还是不稳。

琴酒按亮灯,把手里的饮料举起来——是可乐,反舌鸟以前常喝的那种。

他想起老板娘调笑的话。

……小朋友。

回国的飞机降落在一个偏僻的小机场,红眼航班,几乎没有其他旅客,反舌鸟昏睡了一路,她牙疼得厉害,颅内压不稳。

反舌鸟和琴酒他们在某座废弃商场门口分道扬镳,琴酒把收尾工作都交给她,她捂着肿了的右边脸抱怨:“智齿好疼……可能要掉了。”

琴酒什么也没说,摘下手套,从保时捷365A的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烈酒,淋在手上。

反舌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想跑,被琴酒抓住命运的后脖颈。

琴酒从背后勒住反舌鸟,左手扳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坚硬的指骨死死地掰开她的下颌骨;右手食指和拇指伸进她的嘴巴里,酒液滴在肿胀牙龈上带来烧灼的疼痛。

他先是摸到那缺了一半的犬齿,再是松动的智齿,捏紧。

然后硬生生拔了下来。

整个过程其实并没有很长时间。

血水疯狂倒灌入喉管,反舌鸟猛地咳嗽,感觉整个脑腔里都是血液的咸味和腥味。琴酒擦掉手指上的血迹,想把反舌鸟的脸掰过来却被反舌鸟猛地推开。

伏特加下意识起身——反舌鸟从来没有推开过琴酒,她无数次碰壁到头破血流还是会往琴酒身上扑。

连琴酒自己都怔了一下。

反舌鸟侧脸对着他,痛苦地弓着身体,下颌线随着呼吸的起伏清晰可见,含不住的血水顺着肿起的嘴角流下来,头发在挣扎过程中扯散,颓唐地盖住眼睛。

眼泪一滴一滴地、无法控制地砸下来。

说到底掉眼泪不过是个生理现象,更何况是反舌鸟,大可不必认为她是伤心,不过是疼痛使然。

她太不像样,疼痛而已——琴酒皱着眉头:“Mocking……”

“大哥,”反舌鸟没有抬起头,那双眼睛仍旧被头发掩盖,她每说一个音节都会有更多血顺着下颌流下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感同身受。”

你诉诸的暴力被我重复;你施予的痛苦被我回赠;你折断我的手被我洞穿;你要杀死我,我就杀死你。

我要与你互相杀死一千万次。

反舌鸟转身,离开了这座荒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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