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癔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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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轻车熟路地把自己杀掉了,在对方开门的一瞬间用蝴/蝶/刀穿透胸腹、转动两圈,骨骼和皮肉传来拉扯声。

对方的眼睛变成死灰色,没有情绪像被删掉数据的NPC,他把尸/体扛到厨房门口,很简单就解开了当年困住他的锁——毕竟现在不是现在,是三年前长野暴雪,是反舌鸟带着hiro回来见他的前十分钟。

接下来是把浴室的水龙头打开,他很擅长做料理,处理自己的尸/体也一样,颅骨和耻骨联合分离起来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砸烂。

水流缓缓的,白瓷砖变成红色又变回白色,他真切地希望不会堵塞下水道,做完这一切后他洗了个澡,换上白衬衫,从橱柜里找出差一天过期的香薰蜡烛,点燃。

火光跳动,像他胃里飞出的蝴蝶。

她要回来了,他想,于是他早早就到玄关等着,心中满含丰沛的喜悦,过度的期待甚至让他饥肠辘辘。

有人敲门,他开门,笑容从心跳里勃发出来。

敲门人轻车熟路地把诸伏景光杀掉了,在他开门的一瞬间用蝴/蝶/刀穿透胸腹、转动两圈,骨骼和皮肉传来拉扯声。

那一瞬间痛感像扯掉从他血肉里勃发的花。

“能不能醒醒?我记得我没给你下什么猛药啊。”神野夏猛摇诸伏景光肩膀,“醒一醒啊你,再不醒赶不上饭点了——”

诸伏景光抓住她的手,眼睛酸涩地眨了眨,眼看小珍珠就要往下掉。

神野夏捂住他的眼睛:“停!”

她叹了口气:“总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要不然和我说说吧,你梦见了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

……

“长野暴雪?我没有听不得这个,你随便说。”神野夏听完他的叙述后将罩在香薰蜡烛上的波纹灯打开,火焰光从蝴蝶形状变成起伏的形状,光照范围也扩大了一些。

她想想,又找补了一句:“不过也别说太多,你知道的,我经常说话不算话。”

“以前我也总是以为你是随口一说,口头承诺,直到后来我发现……你全部履约了,每一句荒诞的话,你全部履约。”诸伏景光换掉被冷汗打湿的衣服,穿着一身宽松白睡衣赤脚踩在长绒地毯,缓缓地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下意识佝偻着腰屈着腿,虚掩住膝盖。

“后来?具体什么后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

“我以为你死亡之后。”

“我看过好几次你的病历档案,”神野夏在香薰灯旁坐下,支颐着头,“你其实亲眼目睹我的死亡,不得不信,所以你的第一个妄想是……”

说实在的,反舌鸟的死亡只是导火索。

矢野惠太收集资料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说公安在选卧底的时候是不是连问卷都不用,怎么就从百八十个候选里精准地挑出诸伏景光这么一颗根系烂完的苗子。

最初的裂痕,产生在母亲将他藏进衣橱的时候。亲眼目睹死亡的恐惧、对幽闭空间的恐惧在他身上外露表现为失语症,但失语症被治好,裂痕却没有。

他不是沉默,他只是哭不出声音。

有裂痕并非意味着长不成完整的人格,只是始终有隐患时时作祟、在条件触发时亮出雪亮的双面刃,他的一切在档案袋里清晰可见,没有人能说他对死亡不向往。

他温和的性格,宁折不弯的正义,或许都是一种模仿,模仿他对早逝母亲的臆测,所以才会如此僵硬。也正是因为他温和,所以当年他和反舌鸟之间,反舌鸟始终是支配者——发出命令,承担责任,向他索求。

唯独在长野暴雪,两人身份颠倒。反舌鸟甘心被索求,在本质上和他母亲做的差别不大。同样是被推到安全地带,同样是亲眼目睹死亡,在那一刻,他一直追寻的死亡降临到他最无法接受的人身上。

母亲在他生命中的定义和其他人大不一样,亚特兰蒂斯无暇去探寻精神病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但最终结果明确。

他不再想只是模仿,他真切地想成为他认知中的、去抉择牺牲的“母亲”。他臆想他拥有一切女性特征,他拥有能孕育胚胎的子宫,他已经怀孕但不是怀着反舌鸟的孩子,而是反舌鸟本身——将反舌鸟藏在自己的腹腔中,这样她就会安全。

她会安全地由自己的血肉再度孕育,然后破开他的腹腔,死而复生。

这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妄想。

在医生和药剂的干涉里,他一遍又一遍濒死地分娩,不是没有用餐刀破开过自己的肚子,然而里面没有如他所愿。

——你看,他只有在爱她的人那里能拿到刀。

那时候诸伏高明抓住他的手,餐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血从刀口里漏出来,脏器也是。

他跌坐在自己的血污里,还以为那些黏腻的液体是破掉的羊水。

“我快要把她生下来了……哥,我……”

“你不可能做到。”诸伏高明想尽办法堵着刀口,满手都是血,“你爱她,就证明她独立于你。”

“我没有——”

“够了景光!”医生围上来,他和哥哥之间插入面目模糊的白衣人,于是哥哥的面目也变得模糊,“清醒一点,你真正想的不是成为为她牺牲的那个,你是想爱她可她已经死了你没有办法!

即使你为她牺牲,也没有办法。”

少年心事来得又晚又沉,在他已经不是少年的时候正中眉心。

原来我是爱她,原来牺牲只是我想爱她的手段,诸伏景光迟缓地想。

爱之欲其生——我爱她,我想用我的死,换她的生。

可这突然的明白,和他无处躲的心事一样,怎么、怎么来得,

又晚又沉。

神野夏看着诸伏景光掉眼泪。

眼泪反而让那张苍白的脸多了一点红色,同时他很安静,他不吵也不闹,他只是默默地痛苦、默默地被折磨,像实验室里忍痛的兔子或实验犬。

在神野夏的眼里,诸伏景光的裂痕更像花纹。

她不掩饰自己的癖好,不掩饰自己的爱,当然她现在的爱没有十几岁那么干净,但说肮脏倒也不至于。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抬起那张带花纹的脸。

“你现在可以哭出声音的。”神野夏虚伪地擦了擦他的眼泪,“再大声一点,没关系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在。”

那天之后,诸伏景光有段时间很安静很安静,因为不太能说出话了。

另一边,灰原哀紧锣密鼓地加入了亚特兰蒂斯的科研组。

来的第一天,科研组的人摩拳擦掌夹道欢迎,恨不能当场给这位年少成名的大牛跪下。

哀酱开开光,机器绝对能跑出成果的对吧。

科研组的red幸福地和美少女贴贴,殷切地交给她一大沓数据。

灰原哀瞳孔骤然缩紧:“这是……”

“当年琴酒打进反舌鸟身体里的药,帮我们逆推出了足够多的成果。”red用指腹推了推厚底眼镜,鼻梁上的凹痕让她不太舒服,“也让我们逆推出小樽实验室,大概都做了些什么。”

灰原哀最后是被神野夏强行撤出实验室的。

“四天三夜了,先睡一觉吃点东西好不好,机器又不会跑了。”神野夏笑得神清气爽,“哀酱真卷啊,你不走她们都不敢走,这会一个个都想321跳了。”

“水下哪有环境给她们跳楼,”灰原哀奋力挣扎,“这里的数据和我在组织里看到的不一样,在给我点时间我就能分析出——”

“今天是诸伏景光做饭哦,”神野夏耸了耸肩,“专属小厨房,只提供给赶不上饭点的人。”

“……他脑子正常了?”

“不正常也不影响做饭啊。”神野夏一脸理直气壮,“颠锅又不用脑子。”

哀酱不说话,用一种看畜/生的眼神看她,使唤精神病人真的有点太扣功德了。

“你对小樽实验室很好奇吗?”

“如果我的推理没错,那么小樽实验室的核心人物,肯定已经叛变了,祂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

“好巧,我也这么想。”神野夏把哀酱扛到肩上,“亚特兰蒂斯,全都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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