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凤
“翎竹,方恂师兄?”林月泉惊讶地看着二人,“你们才从后山回来吗?”
“是啊,该不会,你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吧?”许翎竹苦着脸。
“确实吃过了,忙完之后不见你,以为你早已回房,就没有等你。”林月清歉然道,“我和冬冥晚上还有事,让月泉带你去吃饭吧。”
“我先回去了。”方恂这时开口道。
“方恂,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一直在后山练剑?”方恂已转道向住处走去,林月清忙快步赶上,韩冬冥同许翎竹道了声辞,也连忙紧随其后。
“没有,还练了拳脚。”方恂道,话音里透着浓浓倦意。
“有什么区别吗?”林月清紧拧着眉,“你可不能把自己累倒了,试剑大会上,还要靠你夺魁呢。”
“这倒无碍。”方恂不以为意道,“休息两晚,就能恢复如常了。”
这边,许翎竹却握住了林月泉的手,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了她身上。
“翎竹?”林月泉一惊,“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实在太累了。”她叹着气,“能请人把饭菜送去客房吗?我现在啊,只想就地躺下。”
“送去饭菜是没问题。”林月泉担忧地扶着她走向客房,“需要我叫大夫来吗?”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许翎竹摆摆手,又叹了一声,“我和方恂打了一整天,很久没有这样辛苦,有些……不适应而已。”
“那好,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嗯。”
许翎竹没有再说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师父。原来师父逼着她练剑,也是像今日这般,从清晨到日落,再到月升,累得她浑身都散了架似的。她以往总是在背地里骂师父冷血无情,可现在,她宁愿受千倍万倍的辛苦——师父却依然,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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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剑大会近在眼前,江湖各处的宾客,都陆续到了南青山。
方恂也无暇再去练剑,吴成思坐镇乾厅,无法离开半步,他不得不亲自去迎接江湖贵客。许翎竹又变得无事可做,思来想去,她决定偷偷跟踪方恂。他既是南青剑派的大师兄,去迎接的客人,一定是地位尊贵之人吧?
许翎竹一路跟出了正门,躲在高树繁叶之间,悄悄注视着不远处,在路口安静等候的方恂。她觉得方恂一定已经察觉到她了,但是他不说,显然是默认了她的行径——至少,她是如此认为的。
等了约两刻钟,山路上有一行人远远地走来。
当中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显得尤为醒目。他袖口处绣着云雷花纹,手中摇着一把玉扇,正侧头和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那女子却是一身墨色,身形清瘦,腰间系着一把长刀。
待几人走近,许翎竹才看清了他们的容貌。那男子虽已不再年轻,却仍不失英俊倜傥,而女子样貌却平平无奇,她神情清淡,对那男子的话大多只点头应着,未开口一言。
见到来人,方恂上前两步,恭敬地抱拳行礼:“晚辈方恂,见过织凤楼沈楼主,舒前辈,沈少侠。”
“方少侠多礼了。”沈乾夕身后,一个身着白地墨纹长衣的男子拱手道,看着年纪,和方恂似乎相差无几。
“三年不见,方少侠生得更俊朗了。”沈乾夕亦微微点头还礼,“你师父呢?”
“觉明寺善朽、善桢二位大师方才到达门中,家师忙于接待,脱不开身,便将晚辈派来迎接沈楼主了。”方恂躬身致歉,“不周之处,望沈楼主见谅。”
“哦?善朽大师此番亲自来了?”沈乾夕轻轻挑眉,却向身侧那女子道,“舒泠,你还记得善朽大师吗?就是我四十岁的生辰,来织凤楼贺寿……”
“记得。”舒泠平淡地打断了他。
“当真是多年不见了……”沈乾夕收起玉扇,感叹了一声,“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间,已经近十年过去了。”
“沈楼主,”方恂再次躬身道,“房间已为诸位安置妥当,不知沈楼主是想先去见一见家师和善朽大师,或是旅途劳顿,想先去客房小憩?”
“嗯……”沈乾夕又侧头看向舒泠,“你说呢?”
“客房。”舒泠淡淡道,她与吴成思和善朽大师都不熟,去见他们做什么?
她只是陪着沈乾夕,来观看比武而已。
“好,那就先去客房。方少侠,劳你带路了,待吴掌门空闲下来,我再前去拜会。”
“不敢,沈楼主请。”方恂侧开身子,引几人进入院门。不过,不知是不是许翎竹的错觉,在沈乾夕和舒泠路过她藏身的这棵树时,他们二人……好像都向她这边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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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恂将织凤楼一行人送至客房,出了院门,突然旁边一个人拉住了他。
他顿住脚,看向许翎竹。
“哎哎,”许翎竹拽着他向远处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问,“他们是谁啊?”
“织凤楼。”方恂平淡地说,似乎已经习惯她对江湖不算熟悉,“是越国最富有的衣布商,亦是江湖第二大门派。”
许翎竹却皱眉看了看他:“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我本就不擅长应对待客之事,场面话说得多了,难免心生疲惫。”方恂淡淡道,眉间确实染了倦意。
“你将来可是要做掌门的人,必然少不了应对这种场合吧?”
“所以我宁愿,师父将掌门之位交给袁平,也能省却我许多麻烦。”
“可我看你,和沈楼主聊得很好……怎能说是不擅长呢?”
“可以做的事,不一定是喜欢做的事。”方恂抬手,揉了揉眉心,“你有什么想问的?”
“今日织凤楼来的人,是沈楼主、舒前辈和——”
“沈世卿,沈楼主长子,亦是织凤楼少楼主。”
“哦,原来是少楼主。”许翎竹顿了顿,满脸好奇地打听道,“那个舒前辈,她是谁啊?沈楼主似乎很听她的?”
“舒前辈是沈楼主的妻子,其声名不亚于沈楼主。”方恂耐心地解释道,“沈楼主爱妻,事事以舒前辈为先。”
“……我为何就没听过呢。”许翎竹又皱起了眉,“她很厉害?”
“二十余年前,她便是当时的江湖第一。”方恂道。
许翎竹怔了怔:“她比你还要厉害?”
“若论舒前辈刀法鼎盛之时,她或许可以一人,杀十个你我。”方恂平静道。
许翎竹错愕半晌:“她是神仙吗?”
方恂轻轻一哂:“不过是相比俗世之你我,更为心无旁骛,才得以精进刀法罢了。”
许翎竹蹙着眉,似乎不是很懂:“那现在的江湖上,武功最高者是谁?仍是舒前辈吗?或者,是吴前辈?”
“现今江湖,几大高手,各有千秋,舒前辈年岁渐长,也已有多年不曾与人动武,谁能当得起第一之名,却不好说了。”方恂淡淡摇头道,“只不过,江湖高手虽多,却再无一人,能望当年舒前辈之项背。”
“那……”
许翎竹还想再问,这时突然有一个弟子匆匆走来,见到方恂,忙行礼道:“方恂师兄,我们到处寻您不到,原来您在此处。”
“怎么了?”方恂问。
“山下弟子传话,说飞春阁的客人就快到了,请方恂师兄去山前迎接。”那个弟子躬身道。
“好,我知道了。”方恂点头应下,那弟子告了声辞,匆匆离去,方恂轻叹一声,对许翎竹道,“许姑娘,我需得迎客去了。”顿了顿,又道,“你若仍想跟来看一看,就一起走吧。”
“嘿嘿,你果然发现了。”许翎竹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忙快步走到方恂身侧,“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舒前辈的刀,是不是也很有名?”
“青寂刀,是因舒前辈,而闻名于世。”
“那飞春阁弟子,是不是都很漂亮?飞春阁,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间花楼吧?”
“……是,但飞春阁是江湖第三大门派,是整个越国情报聚集之处,阁中弟子可习武卖艺而不卖身,与你所说的花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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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说着,到了南青剑派门外,林月清却已等在了路口。那些弟子寻不到方恂,又怕误了事,于是先知会了林月清一声,他也担心方恂顾着织凤楼的客人,一时不便脱身,于是就先行赶来了。
许翎竹终究不是南青剑派弟子,和林月清打了一声招呼,就再次藏到枝叶间去了。
他们没等多久,山林深处便隐隐约约地出现了数个色彩明艳的身影。
一众花娘的缎裙锦袍五彩斑斓,在青翠欲滴的林野当中,仿佛是潋滟盛开的花簇。当先一人正是飞春阁阁主晚娘,她一身明红襦裙,乌发间金玉步摇如同明亮的夜星。她款步走向方恂和林月清二人,微微笑了一笑,当真是袅娜娉婷,顾盼生姿,就连同为女人的许翎竹,都险些流下了口水。
“方少侠,林少侠,许久不见。近日南青山宾客众多,辛苦你们二人了。”晚娘问候道。
“不敢当。”方恂和林月清齐齐躬身行礼,林月清道,“晚娘一路辛劳,我二人有失远迎。”
“二位少侠客气了。”晚娘浅浅一笑,“吴掌门正在会客?”
“是。”林月清颔首道,“师父正与善朽、善桢二位大师在乾厅,晚娘可要过去?”
“不了,待吴掌门得空,我再前去拜会吧。”晚娘眉眼俱弯,话音温和却不容辩驳,“山高风烈,还请二位少侠,先带我们去客房吧。”
“是,客房早已安排稳妥。”林月清道,连忙为众花娘带路,“诸位请,晚娘请。”
“有劳了。”晚娘款笑着迈步,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方恂的脸上,只在路过许翎竹藏身之树时,抬眸望了一眼。
这次,许翎竹可以确信,晚娘绝对已经发现她了。但幸好晚娘什么都没说,甚至脚步也未停一瞬,随方恂进入了内院。
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树上跳下来,远远地跟在了他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