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一辆挂着京A车牌的商务车,在这里的停车场中显得格格不入。
霍承为南秋打开车门。
上车的瞬间,脑子懵懵的南秋才发觉车上还有个司机。
“对不起对不起……”
霍承脸上的乌云终于散了一些,淡淡笑道:“对不起什么。是自家人,我最近没怎么睡觉,开高速怕不安全。”
说完,绕到司机的一侧说了几句话,司机便下车了。
他上车与南秋一起坐在中排。
“我来之前他们还说什么了?有没有伤害到你?我看看……”
他声音里有些许疲惫,还带着刚刚与潘恒、潘晓杰起冲突时的愤怒余温。但动作却轻柔得很,牵起她手检查是否有伤,又仔细端详着南秋的脸。
南秋看着他。
三天不见,他有黑眼圈了,眼窝看起来更深邃忧郁。
她看着他的手,骨节泛红,有几处擦破了皮,还有的地方沾上了血迹。
“我没事。倒是你……”
她见车上有湿巾,扯了一张,把他手背上遗留的那些来自潘恒和潘晓杰的血迹擦拭掉。
“我这不是挺好的嘛。只是……”
他有些后怕,叹了一声。
“我把你父亲和弟弟打成这样,你会不会怪我?”
南秋低着头:“不会。他们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动手。”说着,她轻轻摩挲他手上浅浅的伤口。
“谁让他们乱说话的。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不明摆着就是趁人之危么?”
霍承语气里带着不屑和鄙视。
她不由地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
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直簌簌往下落,他擦不迭,便直接将她拥在怀里。
一想到自己外套是完全不吸水的皮衣,他索性将肩膀处褪下来,让她眼泪直接擦在自己的棉质衬衫上。
“他们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是不是?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来了嘛,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的。”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独自面对困难时,往往可以咬紧牙关。
但如果有别人来安慰、照顾、心疼,反而会变得脆弱。
所谓的眼泪决堤,就是开了那道口子,很难在短时间内止住。
从小到大,南秋想哭都是自己忍着或者蒙住头在被子里哭。
她不想让妈妈和姥姥姥爷看到,因为他们会担心;她也不想让伤害她的人看到,因为他们会得意。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哭得这么厉害。
霍承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用刚刚那双打过王定海、潘恒和潘晓杰的手,安安静静地抱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哽咽着:“我不懂他们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找麻烦……姥姥还在重症监护室,妈妈这几天累的人都瘦了一圈,他们可能是觉得我好欺负吧。”
她努力忍下泪水,平复着呼吸,将委屈都咽到了肚子里。
“我不会如他们的意。”
霍承的肩头已经被她的泪水洇湿了一大片。
“答应我,不要因为烂人的几句话难过。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忽然抬起头,红着眼眶望着他。
“可我真的没有当小三。我没有跟别人……”
“我知道。”
他心疼地笑着,把她重新拥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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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客气了南秋。治病救人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老人家之前情况不好,但送医及时,心脏病嘛,最关键的就是那几分钟。她最近恢复得也还不错,很快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陈院长扶了扶眼镜,谢绝了南秋的红包和礼品。
南秋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
与王定海熟悉的那位靠关系升职的吴副院长不同,陈院长是本市医院的知名专家,也是靠着绝佳的业务能力才一步步当上院长。
他摆了摆手,那手上有多年拿手术刀磨出的茧子。
“再说了,我家小宝说你在北京常常照顾她那个蛋糕店的生意,还推荐了好多朋友,这可都是欠你的人情。我跟她妈妈还总想着怎么感谢你呢。这是你男朋友吧?小宝跟我提过,说你男朋友一表人才,陪你去蛋糕店的时候体贴得很呢……”
又简单聊了几句家常之后,南秋也不便再多打扰,与霍承从院长办公室走了出来。
“姐姐,深藏不露嘛。”霍承勾着她的肩膀,“那王八蛋威胁你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你还有这层关系。”
南秋笑了笑。
两人还没来得及细聊,南秋电话就响了,是妈妈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南玉芳知道南秋是担心自己身体吃不消,想让自己回家休息。可她回去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南秋一个人在医院照看姥姥,她也放心不下,想着还是到医院守着,起码有个照应。
当南玉芳到医院见到霍承时,多少有些惊讶。
“小秋,这位是……”
南秋还未开口,霍承先做起了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叫霍承。我跟南秋是工作时认识的。”
南秋:“嗯,他是我客户。现在也是我……室友。”
南玉芳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和他跟南秋之间的距离,大概猜到两人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室友关系。
哪会有一个异性是为了“室友”的家人千里迢迢赶到医院,还贴这么近呢。
她和善地笑了笑,对霍承道:“辛苦你了,平时也一定没少照顾小秋。等她姥姥出院了,来家里吃饭呀。”
霍承欣然应允。
此刻还不是唠家常的时候。
他们等着医生的通知,祈祷着姥姥尽快平稳下来,转入普通病房。
南秋这几天一直紧绷着的精神已经再也无法承受波澜。
万幸。
姥姥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几个小时之后,在医生和护士的保护下,姥姥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是一个带套间的单人病房。
护士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忍不住跟南秋念叨:“你们家属真爽快,刚刚通知普通病房满了,正好单人病房有一位患者办理出院,这位先生都没犹豫,直接就去办手续缴费了。哎,好多家属都嫌贵,不舍得花这个钱,宁愿继续排队等病床,有的直接就说要回家去了呢。”
南秋道谢之后回到病房里,坐在病床前握着姥姥那布满皱纹的手。
“小秋啊……姥姥又让你们担心了吧?”
姥姥还带着氧气管,说话的气息虚弱,但仍然像平时一样挂着笑容。
南秋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睁大眼睛让泪珠不要掉出来。
“妈,你现在还是少说话,医生说了,得静养。”南玉芳在一旁悄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霍承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我在这儿陪您,让小秋先回去休息休息。正好今天有朋友来了,她也好去招待一下。”
姥姥看着南秋,混沌的眼珠又缓缓转向她旁边的霍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们小秋,谈朋友了?好事呀……”
霍承闻言,上前一步紧挨着南秋,半跪到床边。
“姥姥,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小秋她给您找了最好的医生,后续的恢复、保养方案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她现在可厉害了,是公司的小领导呢,院长的女儿在北京都多亏她照顾!您就放松心情,好好养病!好了之后我们接您到北京住,好不好?”
南秋看着霍承带着满脸笑容跟姥姥聊天,姥姥似乎也被他积极的情绪感染,时不时笑着点头。
很久很久之后,南秋才知道霍承如此夸张地说这番话的意义——
当时姥姥心脏病突发,就是因为潘恒突然上门阴阳怪气,说南秋在北京的生活并不如意,也不是什么铁饭碗,随时可能被裁掉;又说南秋早就想回老家过上好日子,就等着攀上王定海。
南玉芳将他赶出门去,他还不忘提起陈年旧事,污蔑南玉芳先勾引了王定海,才导致二人离婚,南玉芳气不过,先动了手。后来两人吵得惊动了邻里街坊,有人报警,潘恒才不情不愿地赔礼道歉。可老人家年事已高,经过此番折腾,警察还没走,救护车就来了。
南玉芳一直瞒着南秋这件事,是怕这些无谓的中伤让女儿受到伤害。
而霍承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请人帮忙打听到了事情原委。
他比南秋更清楚姥姥听到什么才能放心。
况且,这些话如果从南秋嘴里说出来,也大有“报喜不报忧”的嫌疑;而从自己这个无关人士的嘴里、无意间说出,可信度就增加不少了。
就在南秋、霍承、南玉芳在单人病房陪伴姥姥的此刻,潘恒与潘晓杰正因为骨折、口腔出血等等,在急诊排队等着医生叫号。
而正在副院长办公室叙旧的王定海,在拒接了无数个潘恒的电话之后,忽然被秘书悄悄告知酒店出了问题,不得不匆忙赶回去处理。
霍承深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那么既然压不过,就想办法把他盘踞的老窝端掉。
做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潘晓杰嘴里不干净,说的“张张腿变凤凰”,那就打断他的腿。
潘恒只会动动嘴皮子和稀泥,那就让他摔个狗啃泥。
至于王定海,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