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陈书意握了握手心，飞快掩上房门。
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自我安慰道。
他在外边，你在里面，他又看不见你，他不会知道你在这儿的。
没事的没事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
他他他——！！！
看着猫眼外头骤然出现的花影，陈书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怎么在这儿停下来了！
此刻，一门之隔外，煤气罐踩着破烂的人字拖，歪歪斜斜地站着，他一面从口袋里拿出房卡，一面没精打采地对着身边人说：“你们不用等我，我洗个澡就要睡了。”
话音落下，“嘀”地一声，房门开了。
陈书意腿比脑子快，几乎同一时间，她飞也似地闪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大衣柜里。
大衣柜里黑漆漆的，陈书意抱起手脚，缩在角落里，咬着唇，屏息凝神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别呀，这才几点啊，你就睡了？”
一个声线略微有些沙哑的男人在门外囔囔道：“我们还准备等会儿吃完饭，到海边去一趟呢。”
“累。”煤气罐简言意骇地回他。
“你怎么好意思说累啊？这一路都是我和徐靖轮流开车，您老人家就在那儿睡大觉，哪累着您了？”
“耳朵累了。”
“你——”
大嗓门语塞了片刻，继而义愤填膺地提高声量，“我们几个大老远地跟你到这穷乡僻岭的地方，你倒好，不管不顾地把我们甩在一边？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是我让你来的吗？你要不想待在这儿，现在就可以回去。”
煤气罐顿了顿，很厚脸皮地说：“还有，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才知道我没良心？”
啧啧啧。
听听这口气。
陈书意摇了摇头。
真是唯我独尊啊。
也亏得有人愿意跟他玩。
“阿峥。”少顷，有个温柔的女声突然插进了两人之间，“你不饿吗？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没什么胃口。”煤气罐的口气回缓了些许。
陈书意顿觉好笑。
还是有例外的呀。
重色轻友的家伙。
“行了，先回房吧，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另一道沉稳的男声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
“咿呀——”
“哐当——”
房门大开大合，末了，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在这寂静中，陈书意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肠胃在咕噜噜地作响。
她做贼心虚，慌里慌张地捂住了肚子。
但这哪里可能管用。
好在没一会儿，房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煤气罐打开电视，放出音乐，趿拉着拖鞋，走来走去。
陈书意忐忑不安地贴着衣柜，发了会儿呆，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不妥。
如果煤气罐发现她躲在这儿，指不定把她当成什么小偷或是什么变态，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拾了。
可刚才要是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出现在他眼前，和他说自己是这儿的服务生，想必他也不会轻饶她。
毕竟不久之前，她才嘲笑过他。
以他那臭脾气，看到她，得当场爆炸。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当时怎么就没忍住呢？
非要损他几句。
现在该如何是好？
陈书意咬着嘴唇，脑子飞速运转。
对了。
可以发微信给小芸她们，叫她们赶紧给煤气罐换房。
要不就随便先找个借口，把煤气罐支出房间。
放下手中的抹布，她摸了摸口袋。
然而口袋瘪瘪的，什么也没有。
懵了一瞬，陈书意这才记起，自己好像把手机落在布草间的架子上了。
猪脑袋啊你。
正懊恼着，陈书意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接着脚步声离开了衣柜附近。
最后，浴室方向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陈书意登时来了精神。
她想，机会来了。
捶了捶发酸的手脚，陈书意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爬出衣柜。
才爬了一半。
“艹！！！！”
空旷的屋里猝不及防地里炸出一声惊恐的暴喝。
这一嗓子，差点给陈书意吓得灵魂出窍。
她想也没想，下意识抬起头。
“啊！！！”
这声尖叫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祁峥被她的狮吼功震得傻了几秒，随即才意识到什么，他飞快扯过浴巾，紧紧围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你谁啊你！”祁峥铁青着脸，从浴室里出来，一路冲到陈书意跟前，“你哪儿来的！在这儿做什么！”
陈书意仍沉浸刚刚那幕巨大的冲击中，没回过神来，她垂着脑袋，睁着失焦的双眼，盯着地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眼睛脏了。
“喂，问你话呢，别给我装死！”
祁峥弯下腰，一把揪起陈书意的领子，将她从衣柜里提了出来。
陈书意半跪在地上，被迫仰起头。
他站着，比她高出很多，看模样虽然清瘦，但力气很大，压迫感十足。
陈书意缩了缩脖子，有点怂。
“又是你！”
在认出陈书意后，祁峥的脸色更黑了。
他深吸了两口气，勉强稳住声音同她说话，“你在这儿做什么！”
“好巧啊先生，又见面了。”陈书意讪讪一笑，“这地方还真是小啊。”
“是挺小的。”祁峥阴沉沉道：“这么多家民宿，这么多个房间，我们竟然还能在这儿遇到。”
陈书意继续装傻充愣，“我看您挺忙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先走了哈。”
她说着，试探性地去掰祁峥的手。
祁峥不为所动，恶声恶气道：“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呢？说！你偷偷摸摸地躲在衣柜里想干什么！”
陈书意底气不足，讷讷道：“我说我在修东西，你信吗？”
“……”
祁峥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怎么不说你是马里奥呢？”
“好，我是马里奥，我在修水道。”
“你这家伙！”祁峥被她气得胸膛起伏，他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我看得把你送到警局里，你才会老实。”
陈书意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惊住。
他浑身湿答答的，头发上的水还在不断往下落，脸颊被热气熏得略有些泛红，整个人仿佛浸在雾里，朦朦胧胧的。
美得有点太不真实了。
“怎么？知道怕了？”
见陈书意傻愣愣的，好半天没说话，祁峥以为她是怕了，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陈书意没听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啊？”
“啊什么啊？”
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刺得祁峥微微眯起了眼，他看着她，眼里满是嘲弄，“一而再再而三的，搞这么多花样，有意思吗？”
陈书意摇了摇头，“没意思。”
“可是——”她小小声地补了句，“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你不想？难不成是有人逼你吗？谁？我吗？”
祁峥冷笑道：“是我逼你吐我身上？逼你跟踪我？逼你藏衣柜……”
“欸，等一下。”
陈书意越听越不对，赶忙打断他，“其他就算了，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了？你别诬陷我，毁我清白啊。”
“到底谁毀谁清白！”祁峥气急败坏。
“额，你说刚刚吗？我、我什么也没看见。”陈书意辩白道。
祁峥瞪她。
“好吧，就，就看见了一点而已。”陈书意垂死挣扎。
祁峥的五官扭曲了下，变得都不漂亮了。
“不是，不止一点，很多很多。”
陈书意见不对，立马改口。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心情好转。
他凶巴巴地吼她，“别说了！”
陈书意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祁峥抬手摁了摁眉心，极力压下怒火。
“你要没跟踪我？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他又扯回了上一个话题。
“我不是说了嘛，我在修东西。”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陈书意也不好藏着掖着。
“我是这儿的员工，你这屋里的花洒坏了，我上来重换个新的，仅此而已，没跟踪你。”
“那你躲在衣柜里面做什么？”祁峥并不信她。
怕你跟条疯狗一样，乱咬乱叫。
就像现在这样。
陈书意不敢说。
说了，更完蛋。
“这个、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是跟你有缘，我才告诉你的哈。”
陈书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这衣柜其实不是普通的衣柜。”
祁峥目露狐疑。
陈书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它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
祁峥眼前阵阵发黑，他沉默了几秒，牵起唇角，笑着问她，“那个世界该不会叫纳尼亚吧？”
这笑得很不对劲。
陈书意眼睫轻颤，没吭声。
“我看起来像是智障吗？那么好忽悠？”
祁峥缓缓收紧手中的衣领，语气里充斥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还是你的智商低到听不懂人话？你以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特别吗？像你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见过多少，先是不小心撞到，再是偶遇，一次又一次……但她们至少不会像你这么离谱，一路跟到这儿，还妄想用那些下三滥的方法引人注意……我警告你，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这回，陈书意终于听懂了。
感情这家伙把她当成了他的狂热追随者了。
“不是，你好像误会了，我没有——”
“我懒得跟你废话。”祁峥松开手，一指玄关口，不耐烦道：“赶紧给我滚蛋！”
陈书意失去支撑力，跌坐在地上，她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爬起了身。
结果她一动，发现腿麻了。
她只得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往外挪。
祁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举动，“嗤”了声，“没完没了了是吧？装给谁看呢？”
陈书意身形轻轻晃了晃。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搭着眼帘，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你很有名吗？”
祁峥蹙起眉头，“什么？”
“你是什么大明星吗？”
“……”祁峥简直摸不清她的脑回路。
“不是对吧，那我看起来和你一样，有钱又闲得蛋疼的吗？”
“……什么？”
“跟踪不要时间和钱吗？我要有这两种东西，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追着你跑？你有什么特别的吗？特别好看？”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在祁峥身上逡巡了一圈，淡淡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刚好，我也挺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不是我能担待得起的。”
祁峥咬咬牙。
又开始了。
这家伙又开始拐弯抹角地骂他了。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什么叫担待不起？”他问。
“才夸你有自知之明呢。”
陈书意耸耸肩，很无所谓道：“没什么，这边好心奉劝您一句，以后少看点那种霸道总栽爱上我的偶像剧或是小说，现在这个时代，那套已经落伍了哈。”
祁峥：“……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中文吗？要我用外语翻译给你听吗？还是得用外星语？”
祁峥鼻翼翕动了两下，是气到极点了。
长这么大，他还头一回遇到这种恬不知耻的人。
明明是她的问题，她还敢倒打一耙。
“还有，怎么看，都是我先到的酒店，先进的305。”陈书意持续输出。
“论跟踪，也是你跟踪我，而不是我跟踪你。”
“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
陈书意表面镇定，实则心虚不已。
打完嘴炮，她大剌剌地一挥手，不敢逗留，扭头往前走。
新仇加旧恨。
祁峥哪能轻易就放过她。
他几步上前，拽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