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说放火就真放火了,要说杀人她也未必不敢!琴卫民怂了,软声道:“幺女,爸爸也是为了你们几姊妹,你想一下,你都多久没吃过肉了?这个猫儿既然死了,它的肉就莫要糟蹋了嘛。”
琴舒叶太了解他爸这人,一贯的欺软怕硬,你越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你要拿起武器反抗,他反倒能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了。
“都还没有检查过,怎么能确定它死了?”
琴卫民看那货分明死透了。
琴维祥则当场叛变:“对,二姐说的没错!爸,你杀它是违法的,被公社知道了要送你去劳改。”
琴卫民默默放下了弯刀,苦笑道:“爸爸没读过书,又没得人跟我说过这些,哪个晓得杀个畜牲还要劳改。”
看他暂时收了杀心,琴舒叶翻进窝棚里慢慢靠近,直到确认大熊猫的确失去攻击能力后,才敢蹲在它身边仔细查看。
琴舒叶挥挥手赶走围在它身上乱飞的苍蝇,又推了推它的胳膊。琴舒叶紧张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大熊猫,可是刚一触碰她就发现不对劲。
这只大熊猫瘦得皮包骨头,只因它四肢摊开趴在地上增大了视觉面积,才给人一种庞然大物的错觉。
琴舒叶轻声唤它:“喂,快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连叫了好几声熊猫都没有反应,她又提高了音量再叫,还是没有。
琴卫民嘀咕道:“我就说它死了嘛,咋就不能吃它肉了。”
在生存问题面前,谁也不比谁高贵。这只大熊猫为了肚子翻进圈舍咬死了两只鸡,而琴卫民为了自己和子女想吃掉这只大熊猫,彼此都是生物链的一环。
但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有感情、有良知,一切行为会受到伦理道德和社会法律的约束。
琴舒叶的理智告诉她这是生物本能,可是情感和道德又让她良心受挫。自己明明摸到它还有体温,她还想再试一下,附在它耳边轻声说:“快醒醒,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也保不住你了。”
琴卫民不耐烦了,直接冲进去抢夺,另外几个也跟进去劝架,窝棚里乱做一团。
琴舒敏年纪小,这样的场合她根本插不进手,只能蹲在死掉的大熊猫身边默默守着,她正伤心呢,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喟叹。
咦?
那微弱的声音很快被纷乱的争吵声掩盖过去,琴舒敏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们的脚步兵荒马乱时,她看见她爸踩到了大熊猫的爪子,琴舒敏撅着小嘴怒吼:“爸,你踩到大熊猫了!”
琴卫民哪里顾得上,它都死了踩到又怎样?
琴卫民突然想起了他可怜的自尊心,暴脾气也上来了,自己才是老子,却处处被闺女压一头,让他这个当爸的脸面往哪儿放?
就在琴卫民再一次踩到大熊猫的时候,琴舒敏气得小脸通红,泪珠子也滚下来了。她心疼地抚摸着大熊猫,却猛地瞥见它对自己呲着一口尖牙。
琴舒敏吓得忙后退两步,大哭道:“大熊猫咬我!”
六人终于停了下来:“敏敏,你刚刚说啥?”
琴舒敏指着地上的大熊猫抽抽嗒嗒道:“大熊猫好凶,它冲我呲牙。”
琴舒敏难过极了,可爱的大熊猫居然这么凶,就跟李奶奶家的大黄一样,每次她路过大黄都冲她露出獠牙。
大家围过去看,果然大熊猫正抽搐着嘴角,试图靠呲牙吓退这群对它虎视眈眈的“野兽”。但也只能咧咧嘴角,它全身瘫软得像一滩烂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琴舒叶摸着它的爪子柔声安抚:“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它又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挂在黑鼻头上的鸡毛被吹起。
琴舒叶举着它的大熊掌炫耀道:“谁说它死了?人家只是饿晕了。”
叶一贞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琴舒叶说先把它抬到屋檐下去,这窝棚里又脏又臭,光线又暗,看不清到底什么情况。
大熊猫被抬起来时才发现它只吃了一只鸡,另外一只被它咬死了压在身下,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吃就晕倒了。
成年大熊猫的体重通常能达到一两百斤,琴舒叶还担心抬它要费一番功夫,谁知几人将它抬起时竟没费多少力。
琴舒丹回屋重新点了一盏煤油灯,这才看清它哪还有肉啊,分明就是一副骨头架了,连琴卫民都嫌它没油水。
既然是饿晕的,吃饱了是不是就能醒过来了?
琴维祥现在急于挽救他在二姐心中的形象,忙去拿了昨天下午才挖回来的新鲜竹笋塞到熊猫嘴边:“吃啊,多吃点就好了。”
琴舒丹抱着双臂冷冷地嘲讽:“三哥,你看它现在这样还能爬起来剥笋吗?”
完了,自己又撞刀口上了。
现在这种情况最重要的是保存体温和恢复体能,于是又把它抬进了厨房,琴舒叶解开一捆烧火用的玉米杆铺在地上,将它放在灶火旁取暖。
叶一贞按照琴舒叶说的给它冲了一大碗糖水,又加了等量的细盐。
琴舒叶将糖盐水送到大熊猫嘴边,它似乎感觉到了这群两脚兽对它并没有恶意,也可能是太渴了。
当水送到嘴边时,它虚弱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两口,怪异的味道让它难以下咽起了防备,任几兄妹怎么哄,它再不肯多喝一口。
叶一贞拨开他们几个说:“让我来,看你们喂点东西都不会,焦人得很。”
“四娃,给我拿把瓢儿来。”
“大娃,你把它脑壳扶起来。”
小孩子都任性,它说不吃饭就不吃饭吗?叶一贞带大了五个孩子,这种事她太有经验了,这时候就不能跟它讲道理。
叶一贞一手端碗一手握勺,看了三个女儿一眼,然后扭头对老三吩咐道:“三娃,你过来,帮妈把它嘴巴掰开。”
琴维祥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是捡回来的!
叶一贞的勺子抵到大熊猫嘴边,它咬紧牙关不肯张嘴。可此刻的它虚弱无力,而琴维祥正好有一身蛮力,在母子几人无间配合下,终于撬开了它的牙关,将整碗糖盐水都给它喂了下去。
喝完后它趴在灶火前喘着粗气,生气地吹着灶里漏下来的草木灰。
还知道生气,呼吸也有力多了,看来这糖盐水还是管点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