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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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恍神间,谢辞璟已经停笔转过身,视线环视一圈,落在她身上。顾周周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撇开视线,就见殿下已经将视线挪开,与看底下诸位学生一样。
顾周周不由松了口气,便不再垂着头,而是仔细看起他的演示来。
半个时辰后,谢辞璟停下讲课,精致绝艳的面庞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今日便讲到此处,接下来你们便练习这几个字。若有不解之处,便来问夫子。”
如佩环般悦耳的声音停下,行云流水般在书画架台上写了:顾、盼、连、远、周、月。六个字。
她抬眼,视线浏阅过去,见到她名字中的顾、周二字,心尖颤了颤,转头望去,谢辞璟并未看过来,想来是巧合。她安下揣揣的心,今日这堂课受益匪浅,研磨摊纸,认真的练习了起来。
学堂中众人也开始纷纷练习,不一会就开始借这机会询问请教太子殿下。
谢辞璟在学堂桌案间转悠,解答众人疑惑的时候,余光稍稍看了眼靠窗的那一角。她正垂着脑袋,十分乖巧的练习着字,身侧书袋满满当当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想必太沉,方才匆匆跑来才那样喘气。
背那样重的东西,肩背又单薄,想是难以长身体。
想到这里,他眉目微沉,一旁正在询问的王家大公子骤觉身侧发冷,以为自己写的太不堪,惹怒了殿下,嗫嚅道:“殿下,可是学生哪里不妥当。”
谢辞璟回神,笑道:“写的不错,只是要多加练习手力,字体有些浮虚。”
王大公子面露惊喜,万般感谢:“多谢殿下指教!”
学堂中的女子多半是倾慕太子殿下的,除去一些暗自觉得今日未好好妆扮,怕给殿下留下不好印象的,几乎没走几步,就有贵女请教,谢辞璟都没有拒绝,隔着几寸距离将她们不懂的地方指点了。
只是当一位请教过的女子再次请教时,疏冷又客气地拒绝了,让她多加练习。
太子殿下清贵端方,淡淡的威压流露,众人不敢再放肆。
谢辞璟转到了内侧桌案,从前往后,慢慢到了后方,徐悦宜等了半天,高兴极了:“殿下,这个远字我总是不得要领。”
徐悦宜清脆的声音响起,顾周周才发现谢辞璟正朝着这边过来,走到徐悦宜身边时,他看了她一眼。
轻飘飘的,意味不明。
顾周周瞬时握笔的手一滑,在纸面划下道丑陋的痕迹。
一下子打乱了节奏,她心不在焉的在纸上写画,渐渐出神。
忽然,微冷的香气拢下来,成年男子的身躯俯身倾来,宽阔的肩背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身下。
顾周周猛然一僵,谢辞璟乌黑似绸缎般的发丝贴在她颊边颈侧,带来微凉刺痒的麻意。
那种与人过分亲近的不适感顿涌心头,她喉头干涩,整个人被男人身上的香气熏的昏沉。
等到她微恢复几分理智,身体打算往后仰,柔软发烫的唇擦过她的耳垂,滚烫的气息传来:“顾姑娘的这几个字写的有问题。”
贴在而耳边的声音震颤着她的耳蜗,那股痒意似要钻进她身体深处攻城掠地一般。
顾周周脖颈僵硬,浑身的血停滞发冷,又似在一瞬间沸腾喧嚣着涌上她头顶,整个人沉浸在热气昏沉之中,她敛住心神,伸手用力推拒了下他的胸膛。
手下的触感肌肉纹理结实,烫的她手心发软,几乎时一霎,她又飞快得缩回手。
她又惊又怒,更害怕被众人发现,用气音吐出来几个颤的不成调的字:“殿、殿下,别这样。”
听见她的求饶,谢辞璟轻笑一声,热气勃然的胸膛远去,离她有了段距离。
可这样也不能让她安心几分,谢辞璟身高腿长,骨节分明的手撑住案桌,上半身悬在她身上。
她本就瘦弱矮小,左后都是冰冷的墙,退无可退,整个人几乎被他箍在这方寸之中,他一拢手,就能将她抱入怀中,一低头,姣好的唇就能亲上她的发间。
他面色端然明朗,似乎方才只是不小心冒犯,如今身挪开几寸距离,足以彰显他的君子之风。可他一动不动盯住她黑沉沉的眸,和身体似有若无地倾轧,分明叫嚣着侵略与不怀好意。
顾周周偏过头,救命般擆取了口窗侧的凉风,才从四面八方的冷香中逃离,她握住笔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尽力平复,害怕被周边人听出一点不对:
“多、谢殿下指点。”
谢辞璟姣美的面容带笑,声音很轻很温和,似是怕惊扰了胆怯的女学生般体贴:
“别紧张,写几个字让夫子看看。”
他虽这样说,乌沉沉的眸子却一刻不离地盯住她的脸颊。
顾周周坐的位置是内侧的角落,左侧后方是一堵墙,谢辞璟弯腰倾身,乌黑墨发垂落,近乎完美的将内侧的人完全遮住,不留一丝缝隙。
除非前面有人转过头来,否则不会有人发现这里面是如何暧昧涌动,春潮吐息。
而太子殿下的课,众人并不会有转头这样不合规矩的举措,公然堂皇又隐秘粘稠的暗潮便被他掌控在方寸之地。
恐惧被人发现在昭然学堂之下的不雅行为。
害怕被众人发现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在众目隐暗处的过分亲密的羞耻。
规矩与羞愧推拉着她,让顾周周分毫不敢抬眼,细密的汗珠似春日的潮水般在粉桃似的面颊涌出,她手指湿润,努力去写笔画,指尖的毛笔却不小心滑落。
一只修长漂亮手在毛笔滑落之时赶来覆住,宽阔带茧的掌心将她不大的手尽数拢起。
他的手很热,茧子粗糙,手背发麻的热意中混着一种无处可挠、不知归处的痒,与潮湿的汗水混在一起,蕴出一种潮烫来。
“顾字是如此写。”他声音如溪泉般动听干净,高洁于此处潮密。
顾周周试图将手抽出来,男子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他的发烫的唇威胁似的碰上她额间的发丝,叫她不敢再挣扎。
手背上的掌心发力,毛笔被灵巧地引动着划下一笔又一笔,她像他牵引的傀儡,掌控间指缝密不容分,只能于他手中线下生死沉沦。
短短几刹间,顾周周却觉得过了许久,纸张上尽是他亲手教她写出来的字,背后气息消失,窗风吹过,背上的汗湿带来阵阵凉意。
钟声响起,她似斩立决的犯人行刑时被赦无罪,大喜过望。
惊飞树下啄食的鸟儿,也将端坐于案桌上的学子们震起,行动间没了缚束。此处不再是隐秘窝,谢辞璟不得不起身,以免被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