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道士不像是个半吊子,不光身上带着的宝贝多,在战斗时无论是掐诀还是念咒,丝毫没有停顿,十分娴熟,显然是有些手段的,宋怜儿也不能轻易得了上风。
陈有为和陈元修父子不知道何时已经跑了,只留下那道士在夜色中比划着,场面瞧着有些诡异。
可如果能看见的话,就知道这场战斗弥漫的是怎样的杀气。
何洛洛急的跳脚,可她并无半点法力,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怜儿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身型也逐渐沉重了起来。
油菜花田周围的夜明明是无风的,但柳树下却狂风四起,柳枝毫无规则的甩动,发出倏倏倏的声音,给这安静的夜更平添了一丝寒意。
道士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初生的鬼魂,他便是遇见了千千万个,哪个不是轻轻松松的就处理了,所以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轻敌的心。
但是他忽略了宋怜儿因为愤恨所产生的力量,也忽略了这是她的头七,一身血红嫁衣几乎叠满了buff。
尽管他道法不低,一时半会儿却也还是没能成功。
他们斗的如火如荼,何洛洛心急如焚。
虽然不想宋怜儿手上沾了人命,但她确实也不想那臭道士好过。
这般想起来,纪南寻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要是在,肯定是有办法的。
道士见迟迟没有将她收了,渐渐多了一丝不耐烦,只想着速战速决的他一手抽出腰间别着的葫芦丢了出去。
葫芦飞速旋停留在半空之中,随着道士嘴动了动,葫芦迸发出一股金光,朝着宋怜儿射去。
“此乃我心血宝器,灭你等邪祟绰绰有余,还是莫要再反抗了。”
道士看着被束缚住的宋怜儿,显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此招他轻易不会使用,但是每每出招从未有过失手,这是他的底气。
何洛洛暗叫一声不妙,眼下宋怜儿被困住,一时半会似乎也挣脱不开,这一下若是结结实实的挨了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可也顾不上多想,眼看着那金光就要击中了宋怜儿,她咬了咬牙,一个闪身挡在了宋怜儿的面前。
哄~
金光在轰鸣声过后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消失不见,宋怜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那个和她仅仅有几面之缘的姑娘,挡在了她的面前。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停滞,她看着那个姑娘倒了下去,双眼在瞬间变得猩红。
为什么,连陌生人都能舍身相救,相熟的人,却能治她于死地呢。
曾经信任的人爱的人尊敬的人不惜不顾一丝往日的情谊,那些承诺在此时愈发的讽刺。
谁能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随着宋怜儿一声吼,束缚着她的绳子撕裂成数段。
道士一脸惊愕,不清楚自己的杀招怎么在那邪祟面前先爆了,不禁对自己的手段产生了一些怀疑。
可片刻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邪祟的情绪如此之大,还抱起了什么东西。
他开了天眼能看清所有邪祟,不可能有遗漏才是,面对不清楚的敌人,他谨慎的后退了两步,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宋怜儿抱起那姑娘,焦急的唤她,“姑娘,你怎么样了。”
何洛洛咳嗽了一声,虚弱的摆了摆手。
“我已然这样了,姑娘又何必救我。”宋怜儿略带心酸道。
何洛洛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她也不是圣母在世,只是想起纪南寻和她说过,鬼差令能保护她,再不济还有他给的那符纸呢,心想这一击应该是能挡住的。
事实上挡住是真的挡住了,就是震的她有点疼。
而且那句话是怎么说着来的,girl,help girl嘛。
要是能轻点疼就好了。
自从了解了宋怜儿的故事之后她就觉得这姑娘真的可怜,被类似亲人的人伤害成这样,比陌生人的伤害要痛千百倍也不止。
从前她以为真正的不幸是战场上的士兵,还有那些朝堂氏族之间的纷争牵连到的无辜牺牲,可即使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百姓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幸。
明明她自己也算不上幸运,但看着别人受苦开始觉得心里不好受。
她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宋怜儿受的刺激更大了些,战斗力瞬间飙升,浑身都度上了一层红光。
“臭道士,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看着宋怜儿那你死我活的劲儿,陈洛洛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照这个局势下去,谁也别想好过了
“纪南寻,这是我第一次,好想你啊。”
她在心中默念领导的名字,第一次对领导有了极其思念的情绪。
远处屋顶,男人打了个喷嚏,于是裹紧了衣裳,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宋怜儿和道士又打了起来,这次的道士明显吃力了起来,因为宋怜儿的攻势可以用暴走来形容,那宝贝葫芦也再没动过。
何洛洛猜测那宝贝应该还在缓冲期,也还好是这样,不然再来一下她真是受不了了。
远远看着她都觉得全身还隐隐作痛,谁说魂魄没有无感来着。
可原本还占在上风的宋怜儿浑身一震,接着从空中坠了下来,身形都透明了一些。
道士气喘吁吁的哈哈大笑道:“别忘了,你的身体还在我们手里。”
“卑鄙。”
宋怜儿捂着胸口,那股牵扯感让她的灵魂受到了一些限制,起码在这个节骨眼上,是非常不利她的。
那道士也是个见缝插针的,见她不利加紧了攻击,眼看着那剑就要劈上宋怜儿,又听哐当一声,被一只苍白的大手挡住了。
道士脸色一变,只见四面八方都围上了纸人,正是送亲的那些。
可现在的数量真的太多了,远远过来如同千军万马一般,看的何洛洛目瞪口呆。
他们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真是些讨人厌的东西。”
他催动火去烧那纸人,但也架不住纸人的数量如此之多,前仆后继的冲过来。
宋怜儿看过去,瞬间红了眼眶,因为那些纸人的后面,是她的母亲。
“娘···”
宋母手拿着纸幡,身姿挺直,一脸平静的看着道士。
“怪我身子羸弱,让你们这群恶人有了可趁之机,伤我儿性命。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她最疼爱的孩子,由于她的疏忽,死在了恶人的手中,她押下自己的全部寿命,只为给女儿报仇。
道士被纸人抓伤露了白骨,面色憎恶道:“三安桂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等老道收拾了你们,迟早要和桂家清算。”
宋母动了动纸幡,纸人们疯狂的加大了攻势。
“那就看你能不能活过今晚了。”
何洛洛扶起宋怜儿,看的是目瞪口呆。
“你娘居然是三安桂家的人?”
宋怜儿也面露诧异,低着头道:“我只知娘手巧,会折许多纸物给我,从不知娘是桂家的人···”
她被害死的那晚,娘说身子不适早早就睡下了,看来也是被动了手脚。
不然,娘一定会护着她。
何洛洛叹了一口气,对宋母来说才是最心痛的吧。
所以执念这东西,纠纠缠缠牵扯太多,真非易事。
宋怜儿还没解决,现在又来个宋母。
“我的身体还在他们手里,能不能求你,帮帮我。”
何洛洛尴尬呃了一声,可看着宋怜儿紧张地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拒绝,点点头朝着陈家飘了过去。
陈有为夫子正在围着宋怜儿的尸体做着什么,她凑近了一看,才发现陈有为手里拿着一根手指长的银针。
“这镇魂针一□□媳妇就不能再祸害人了,你来,对着头顶插进去。”
父亲的话显然让陈元修有些犹豫,看着昔日那张熟悉的脸,颤抖的手迟迟没有伸出去。
“她是你媳妇,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这么优柔寡断,当媳妇的能为你往后的官路做出奉献和牺牲是她的荣幸!不要犹豫,快动手。”
一声声的催促让陈元修紧张不已,但他还是动了手,朝着心爱的人缓缓刺了过去。
何洛洛骂了一声畜生,迅速附上了他的身体。
陈有为见儿子又收回了手,正要责怪,就见他绷着一张脸,面色阴沉。
“你这是又闹哪样。”
陈元修紧抿着嘴,竟然直接跑了出去,让还在原地的陈有为颇为摸不着头脑,骂了两声赶紧追了出去。
“你个不孝子,还不赶紧回来!”
何洛洛偷笑了几声,回去?做梦吧他。
虽然她没法力,但是最简单的方法她还想不出来了?
陈有为追着儿子进了柴房,还没等开口骂就见他将门锁了起来。
“你疯了不成!”他气喘吁吁地喊。
陈元修狡黠的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钥匙啪嗒一声扔了出去。
“咱俩这回哪也别去,就在这待着吧。”
陈有为:“···”
啪的一声,陈元修捂着脸一脸发懵的看着父亲,问道:“您打我?”
“打的就是你!”陈有为气的火冒三丈。
何洛洛对着屋内的父子呸了一声,这才又溜回了洞房,她记得陈有为和道士说他们是用了什么阵法困住宋怜儿的,早就看不过了,趁此机会能帮一把是一把。
她去席面上寻了一个人上身,开始在各处寻找。
结果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害人的手段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的。
简而言之就是,她找不着,并且没有一丝头绪。
何洛洛转过头去,好像听见哪里有一声哼笑声,但也顾不上其他,索性拿起一把巨斧,看见可疑的东西全都叮叮咣咣的拆掉。
那陈有为丧尽天良,她只是拆他家而已,又不是祖坟,应当也算不得逾越。
陈有为父子听着家里叮叮咣咣的声音和时不时冒气的尘烟急的直骂,但何洛洛越砸越开心,甚至忽略了被自己碰倒的灯笼。
那红灯笼转了转,彻底灭了下去。
“糟了,砸的太开心居然忘了那边。”
何洛洛摸了摸脑袋,赶紧从这身体脱离往村外的方向飞去。
油菜花田遍地狼藉。
纸人的残肢到处都是,堆的仿佛小山一般,宋母的脸色煞白,冷不丁一看也像纸人一样。
宋怜儿伤的不轻,站在宋母的身前,眼神凌厉。
那道士也没好到哪去,身上挂了不少的彩,他狼狈的弯着身子,啐了一口血水,目露凶光。
“原本还不想杀你们,奈何你们上赶着来送死。”
他再次扔出了葫芦,葫芦与之前的金光不同,隐隐冒着黑气,黏湿的黑色液体滑了下来,滴在地上腐蚀掉了一大片土地。
何洛洛往后挪了挪,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打一下就打一下了,这个要是碰上了,恐怕要被腐蚀掉。
“试试我最新炼化的宝贝吧。”道士念着咒语,全身也被那黑气所覆盖,再睁眼时,双眼变得漆黑又空洞。
别管是用人眼还是鬼眼看,这道士修的都不像是什么正道。
谁家好道士身上冒黑烟啊。
“纪南寻倒是有可能,那家伙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风卷着旋到了何洛洛,让她微微迷了眼,前方的战斗焦灼,血月眼看着就要到了地平面。
道士的葫芦无休无止的倒出黑色的粘液,那些粘液化作一个个骷髅轻松解决了那些纸人之后才包围了宋怜儿。
“该结束了。”
宋怜儿一头长发散开来,手指甲暴涨如剑一般锋利,在解决了两个骷髅之后,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可尽管如此,也只是把那些黑色骷髅震了出去,并未消灭。
红雾和黑气交缠在一起,和何洛洛甚至不能看清他们的动作,随着一声轰鸣,宋怜儿砸在柳树上,已然受了重伤。
道士剑指擦过桃木剑,上面燃起黑色的火焰。
宋怜儿自知以无力反击,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原本就是个魂魄了,还有何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