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兆
看着那张图片上的游戏截图，我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不，那不是我买的，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游戏的存在。
我又打量了一眼游戏截图，看起来像是某个恐怖解密游戏，双冬一向很喜欢这类型的游戏，估计又是她的哪位追求者送的吧。
想到这，我没太在意地回她道：不是我送的，估计是哪个你的不知名爱慕者送的吧。
顺带附上了一个吐舌头的调皮表情。
回完信息之后，我去厨房烤了两块吐司面包，涂上了一点草莓果酱，拿上热牛奶，坐在餐桌上边吃晚餐边浏览有关于今天发生的天使城意外事件的相关报道。
我大致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任何其它透露出天使城意外事件原因的信息。所有能在互联网上找到的报道，都无一例外地用相似的语句描述了一遍事件发生的过程，最后用“正在调查”等模糊的措辞结尾。就像统一培训过的机器人似的。
正在调查……真的能调查出结果吗？
我皱起了眉头，对信息与安全部和特殊案件处理处的办事效率持怀疑态度。
吃完了手上的吐司，又喝完了一杯牛奶，我把杯子放进自动洗碗机里，走进了房间。
现在是晚上七点。
我决定先搜索有关于「白鸽」的信息，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在搜索框输入白鸽，故意不让银蛇筛选信息——因为我想自己看。
大致搜索了一遍，我发现了一条五年前的新闻快讯。
「机械失控？智械危机？异端组织白鸽组织恐怖活动袭击西蒙商场！」
我点进去看了看，发现这篇报道描述的是五年前一家大型商场的失控案件。
2211年5月2日，小长假的最后一天。人们汇聚于第八街区的西蒙购物中心，准备购买打折物品。就在这时，商场突然停电，所有灯都熄灭了，紧接着，商场里面一些机器人和小型机械突然失控了，在商场里横冲直撞，因为一片黑暗，人们根本看不清，又引发了连续的踩踏事故。西蒙购物中心等了足足五分钟才等来电的归来，等到灯重新亮起的时候，现场已经一片狼藉，宛如战斗过后的现场。
下方有一行小字。
据统计：这次事故造成50人受伤，3人死亡。
接着还附上了事故的现场照片。我瞄了一眼照片，3d照片带来的冲击力仿佛我身在现场，而四周都是哀嚎□□的声音，满地横七竖八的人体，断肢，满地的鲜血，望几眼就让人感到血腥的晕眩。
我准备右划过去，但随即，我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异样。
双指放大右边角落，我看见了一抹红色的光。
仔细再看一眼，是倒在角落里支离破碎的机器人眼瞳里发出的红光。
不安的躁动感再次涌上心头，那种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让我浑身不适，我赶紧划走了。
报道最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事故发生的原因：有人黑进了西蒙购物中心的数据库，篡改了数据，造成商场所有机器人的失控，于是这些机器人举起锋利的刀刃，向着人类的血肉之躯残忍地砍了下去。
据信息与安全部和特殊案件调查处的联合调查，解码溯源了病毒的来源，发现该黑客ID来自一个叫「白鸽」的组织。
据悉，该组织是最近活跃于网络上的一个幽灵组织，在发生西蒙中心踩踏事故之后，该组织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整篇报道只有寥寥数语，但触目惊心。
看完之后，我整理了一下目前收集到的关于「白鸽」的信息。
以目前我掌握到的资料来看，「白鸽」是一个反政府（或者说反paradise）的异端组织，组织成员，首领不明，从我去第九街区的聚会来看，那个最后出场的戴着面具的男人应该是身处高位的成员，可能是首领，也可能不是。据我能翻到的最早关于白鸽的官方报道，就是五年前的西蒙购物中心失控事件，那应该是白鸽首次尝试制造混乱引起官方组织的注意，那么在此之前，他们应该已经有组织有计划地在网上活动了。所以，白鸽形成的日期比我想象得要早得多。他们会定期聚会，说明肯定有一定的联络方式，这样的话，肯定会在互联网上留下踪迹！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决定今晚午夜就守在互联网上，看看白鸽有没有活动的迹象，毕竟今天发生了天使城骚乱事故，白鸽又在现场现身了，今晚一定会按捺不住出现的！我对自己的这一番推理很满意。
距离十点还有些时间，我喝了杯可乐，听了会音乐，在paradise里晃悠晃悠就到了九点五十。
我打开了paradise系统，登陆了我特意设置的程序，叫了声“银蛇。”
手腕上的手环闪了闪。算是回应。
“银蛇，帮我监控所有的网站，留意有没有「白鸽」的痕迹。”
几秒钟的短暂空白过后，接着在我眼前，无数的网页如雪花般打开又关闭，一行一行数字在我面前闪过，我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往后倚靠在沙发的靠枕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狩猎幽灵网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耗费时间，精力，就像守株待兔一样，有的时候还蹲不到。
我有对付幽灵网站的经验，是因为在此之前，我曾经接了个单子——就是要求我制造一个幽灵网站并运行五天。
单主在一个名叫星球online的社交软件上找到我，问我能否帮忙制造幽灵网站，开放时间为每天11:00-12:00，问清楚她的目的之后，我答应了下来。
她需要幽灵网站来组织一个读书会，读书会的内容是禁忌的历史，她口吻神秘地告诉我，这些书都是在图书馆看不到的，是被隐藏，被焚毁，被掩埋的历史。我对历史不甚感兴趣，因为她出价尚可，我又急着用钱，所以我没太犹豫就答应尝试了。
运行了一个星期的幽灵网站之后，我大概摸清了幽灵网站的构造，也有了对付它的经验。针对幽灵网站，我设置了一个程序，可以自动抓取关键词，筛选网站域名，大大减少了人工监督的工作量。
在这个时代当个黑客，真是个不错的副业。
我舒服地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起了摇滚乐，等着银蛇帮我把可疑的幽灵网站筛选出来。
十分钟之后，银蛇帮我把这个时间段的幽灵网站都筛选了出来。
我一个一个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在某个博客网站看到了一个帖子。
“有人今天下午在天使城现场吗？我刚从天使城回家，现在头好晕，这是不是后遗症？”
下面很快就出现了跟帖。
“我也头晕。连平时的游戏都玩不了了。”
“今天登陆了我的游戏，感觉头晕目眩，很像‘霓虹晕眩症’发作的前兆。”
头晕眼花？头疼？霓虹晕眩症？我越看越心惊，只觉得此事越琢磨越不对。
但目前没有证据，似乎也不能发现事情背后的真相，我随即关掉了那个网站，接着叫银蛇搜索。
这一搜索就搜到了十一点出头，终于，我看见了疑似白鸽组织的网站。
我立刻点进去，发现这个网站果然很符合它的定位——幽灵。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页面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一团乱麻的符号。这个符号像是随手涂鸦的，线条纠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我直觉这个符号应该意味着什么，保存了下来到云端。
我又耐心等了将近半小时，这个幽灵网站还是静悄悄地悬浮在半空，没有任何的变化，除了那个涂鸦的符号。
就当我耐心告罄的时候，网站突然有了变化。
一行字静悄悄地浮现在了页面上。
「等你很久了。」
这是？专门私发给我的吗？还是，所有人都可以收得到这个信息？
我犹豫了几秒，不知道要不要回。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你要的答案就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组织拉人入伙专门话术？他怎么知道我是谁？我明明用的匿名ip地址登陆的。
就在我的头脑暴风思考的时候，银白色的字很快浮现在眼前。
「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我思考了几秒，还是回复了。
【今天天使城的意外事故原因，你们是否知道？】
银白色的字再次浮现：
「知道。但获取答案需要代价，你可以付出你的代价吗？」
我很快回道：【什么代价？】
「加入我们。」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那么直接地抛出要求——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恐惧感再次爬上我的神经末梢，我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回复道：
【我怎么知道加入之后你们是否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没事。我可以等你考虑。也许等到下次，你会主动要求加入我们。」
我正要回复，那个网站突然闪了闪，紧接着一黑，网页消失不见了。就如同出没在海上的幽灵船，只露出片刻光影，紧接着就消失在浓郁的雾气之中。
说话怎么神神叨叨的……说一半藏一半……这样说话不怕被人打吗？我默默吐槽了一句。
他们知道原因，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事情就是他们做的啊…
我独自陷入漫无边际的思索当中，逐渐感觉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加上蹲守一夜「白鸽」带来的精神上的疲惫感，我抵抗不住厚重的困意，倒头陷进沙发里就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唤醒我的是设定好的闹铃声。
滴滴滴的铃声在我脑子里炸响的时候，我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像随时随地要爆炸似的，我费劲地睁开眼，就看见阳光透过白色薄纱窗帘照了进来，温绚又明媚。
几点了？我眨了眨眼，眼前显示了时间，是上午八点整。
啊……我什么时候设了八点的闹钟？我敲了敲脑袋，感觉自己还沉浸在睡梦中，灵魂还未归位。
习惯性地点开消息框，我扫了一眼，发现昨晚双冬并没有回我的消息。
怎么回事？她从来不会这样的。
我联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帖子，又想到她发给我的游戏截图，猜测她可能是登陆游戏之后感觉有些头疼头晕就睡觉了吧，我心里一动，马上回复道：【你昨天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头晕头疼之类的？】
发完消息之后，我查看了今天的日程，上面写着：上午9:00，和双冬一起去第三街区的市图书馆。
对——我差点忘记了！今天和双冬约好了要去市图书馆查资料的！
还好我提前设了闹钟，不然我差点来不及了。
我一个打挺从沙发上坐起，迅速穿好衣服，倒了一杯牛奶，拿好早就在吐司机里烤好的吐司，胡乱吃几口就准备出门了。
耳边响起滴滴的消息提示声，是我给双冬设的特别关注回复——我知道是双冬给我回复了。
【当然没有。你呢？】
双冬的回复很简洁。
我也快速回了一句【我也是。】
双冬回了个嗯嗯的表情包，接着说【不要忘了九点在图书馆门口见哦。】
我发了个“好的”的表情包。
第三街区属于上街区，从下街区到上街区有固定的路线和电车，只能乘坐一号线电车，一号电车平均二十分钟一班，从十一街区出发，终点是第一街区——那是京都的市中心，最繁荣的商业区和政治中央中心。
母亲一直想让我考的信息与安全部就在第一街区。如果我能考进的话，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实现飞黄腾达了——这是一个出生于下街区的女孩所能想象的最好的结局。
市图书馆在第三街区的郊区边缘，并不靠近中心，所以从十一街区过去只需要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
我倚靠在座位上，看电车上的人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盯着不断浮动着的红色字幕的「今日新闻」发呆。
人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昨天天使城的事故影响，阳光依然升起，城市里的人们依然忙碌，生活的齿轮依旧向前滚滚推进，新的一天依旧如约而至。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
从低矮而密集的黑色楼房，狭窄黑暗的巷道，密密麻麻挤在上升电梯的人们，到窗明几净的高楼大厦，宽敞明亮的道路，横跨在楼房之间的立交桥和在宽阔大路上奔跑的自动行驶汽车。
当看到这些时，我就知道，上街区到了。
当电车自动播报出即将到达第三街区市图书馆站的时候，我站了起来，顺带按了按下车按钮。
电车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令眼前一亮的电车站和倾斜下来的阳光。
我看着立在电车站中央不断闪烁着灯光的指路牌——上面明确地指示着每个出口到达何处以及目的地的实时路况，从电车站往右一直走，就可以到达市图书馆门口。
我顺着人流一直往右走，一直走到出口，又是灿烂到近乎耀眼的阳光。
这也太亮了吧。我低声嘟哝了一句。
我的视线适应不了这么强烈灼热的光线，出现了短瞬的眩晕——就在入口尽头的光亮处，有一个人影缓缓浮现，光线勾勒出她裙子的轮廓，风吹过，吹散了一夏的燥热。
双冬站在入口处，正等着我。
我小步快跑过去，冲她笑道：“你到这啦，等多久了？”
“不久。”双冬也笑了笑，她笑起来总是很温柔，声音也是。
“我们进去吧。”我和她并肩而行，走过长长的玻璃通道，看到尽头出现了“午后咖啡”的招牌。
“想喝点咖啡吗？”我问。
我记得双冬很喜欢喝市图书馆的咖啡。
——“这里的咖啡味道就是不一样。”双冬往后仰了仰头，眯起了眼，发出了满足的喟叹，“满足了。”
“这么好喝吗？”我喝了一口咖啡，只觉得入口顺滑，但尝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似乎银蛇泡的味道也很相似。
“很好喝！”她强调道，“可惜一杯快一百星币，太贵了！果然是上街区——啊！都是金钱的味道！”
我被她夸张的修辞逗笑了：“这么夸张的吗？”
“是啊，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想来上街区工作的原因啊……”双冬手托着下巴，眼神放空，显然陷入了深深的遐想，“我呢，很想每天下班就可以喝到这么好喝的咖啡啊……”
“可以啊。”我的耳边传来双冬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回忆。
点完了咖啡之后，我们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柔和的金色光滑过边缘，陡然变得锐利刺眼起来。
我挥了挥手，百叶窗自动垂了下来，遮住了阳光。
机器人一路唱着欢乐颂来到我们的身边，发出滴滴滴的铃声，接着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009号顾客请取餐。”
它的“嘴巴”自动打开，我把两杯咖啡端了出来，摆在桌面上，今天双冬点的依然是玛奇朵，我点的是美式黑咖。
“好喝。”双冬喝了一口之后啧了一声，“还是这里的咖啡好喝啊——”
她的语气透露出些许怀念。
“确实好喝。”我喝了口美式，也赞同道。
看着双冬在阳光下斑驳的侧脸，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我问道：“昨天天使城的那个骚乱事故，你应该没被吓到吧？”
双冬喝咖啡的动作一顿，她转向我，那双浅棕色眼瞳在阳光下透出些许透明的琥珀色，漂亮得像凝固的宝石。
“我？吓到？”她微微侧头，神情露出些许疑惑。
“是啊。”看到她迷惑的神情，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升腾起不好的念头，就如同即将看到深渊般的黑暗扑来的感觉，“我们当时在现场，看到了很多人流血——还有很多人说回去之后出现了头晕头疼的症状，你没有吗？”
双冬脸上的迷惑越扩越大，她的轮廓被阳光磨得模糊，但说出的话语却清晰无比，“没有啊。我昨天，一直在家里啊。”
我看着她，只觉得在炎热的夏日里，我的浑身的血液却一寸寸地被冰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