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叁）
“咳咳，芙鹅啊，要不盐你还系再等一阵几吧，等介两个大贼走了，你再去闯荡江湖，也不齐（迟）嘛，哈哈哈哈……”
话说追风此番回京，实则是奉了旨意要将这盗圣捉拿归案的，想想三年前曾见过那人的轻功，他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白玉汤，白展堂，名字也像，早在三年前他便已经有所怀疑。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追风知道，那盗圣白玉汤八成就是白展堂了。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师妹在京城居然也听过这盗圣的名头。追风心中不禁讶异道，难不成芙鹅真的和那姓白的小子这么有缘吗？都已经忘了的人，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关注着他……
“啊？我不！我为什么要等？师兄，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了那贼啊？”郭芙蓉柳眉微挑，不以为然道。
“哦？偶们芙鹅胆子介么大啦？连贼都不怕啦？”
“切！我会怕他们？你让他们来！一打三一打四我也不是没较量过，我就不信这俩贼能把我怎么样！”
郭芙蓉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见她这般，追风顿起逗弄之心，他抬手摸着下巴，勾了嘴角道：“哦？系吗？那好，介一次偶也系奉旨要将二人捉拿归案的，到袭候还劳烦西妹帮忙对付介两个贼啦。”
“好说好说～”
“偶听说啊，那盗圣会使一种点穴功夫，被他点住穴道的银全身除了眼睛之外皆如冻僵一般动弹不得。”
“这有什么的，我不叫他点住我不就得了。”
“介样啊？可系偶还听说，辣盗圣身法极快，施展轻功袭的脚步声若有若无，若系不小心被他点住了，那你不能动了机后，他会……”
“……他会，干嘛？”郭芙蓉瞪大了一双眼睛，凑近追风，等着他说出下文。
追风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已经被自己唬住了，他故作神秘道：“会……”
他看着郭芙蓉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便悄悄抬起手，只听得“叭”的一下子，郭芙蓉的额头上立马红了一块。
“会弹你一个脑瓜嘣啦！哈哈哈哈哈哈！”
郭芙蓉诶呦了一声，捂住脑门儿揉了揉，她气恼道：“师兄！你耍我！还下这么狠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住啊芙鹅，你刚刚那个认真的样几，习在系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好，你笑是吧，我今天要是不把这仇报了！我就不是芙蓉女侠！”说着，郭芙蓉一手按住追风的肩膀，一手举到他额头处，看那架势定要将刚才那一个脑瓜嘣儿还给正在狂笑不止的“恶徒”。
“你本来就不系芙蓉女侠嘛哈哈哈哈哈……”眼看着那手指就要弹到自己头上了，追风眼疾手快的抓住少女纤细的腕，男女大防什么的就暂且放一放吧，他这是自卫啊。
“你！你再说一遍！”郭芙蓉这脑瓜嘣儿，一个不小心，就打空了，没发出去。
追风看准机会赶紧将她的手腕往下放，笑道：“好啦好啦，不闹了好不好，系西兄错了。”
“你别得意，你只是力气比我大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就先饶了你。”
“好了好了，说正细了”，追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芙鹅，偶刚刚跟你说的细情，你可不要不当回细，那盗圣武功相当了得，盗神更系冷血，若此番你执意要走，一定要多加小心，西兄有公务在身不能袭常照看你，你寄己要警惕一点，千万不要像平常一样大大咧咧的，机道了吗？”
“知道知道啦，师兄你怎么和我娘似的，唠叨得很……”
“还不系不放心你啊。”追风抬起手，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女孩头顶的细发。这傻丫头在他眼皮子底下咋咋唬唬的过了这么些年，如今说走就走，叫他如何舍得。况且自己的心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而师妹在这种事情上向来缺根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感觉得到。
郭芙蓉抬眼看了看师兄，发现他的眼神中有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她觉得此刻的师兄有些小心翼翼，他的目光就像是嵌了碎玉一般，看起来怪让人难受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师兄，你……”她歪了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经不受控了，追风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覆在她发顶的手，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摩挲着手指，他已经好久没这样做过了，他想。
所以偶尔失控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小青在一根柱子后面注视着二人，看的眼睛都直了。她现在敢断定，不管小姐怎么想，这追风少爷一定是对小姐有想法的。她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宴席已经准备好了，适才是夫人叫她过来传饭的，只是她刚一来就看见了二人在打打闹闹的，本想着不打扰那两位待会儿再过去，可没想到却叫她看到了这一幕。其实摸头发什么的要是放在小姐小的时候，还真不算个事儿，可是现如今看着，怕是就有点儿那意思了。小青心道，难道我搞到真的啦？
接着，她看到她家小姐一歪头，追风少爷就收回了手，见二人陷入尴尬，她觉得她是时候出来缓和气氛了。
“小姐，追风少爷，老爷夫人那边传饭了，二位快随我过去吧。”
郭芙蓉看了追风一眼道：“我们走吧师兄”，便跟着小青走了出去，追风笑了笑跟在她身后。
一日宴席结束，郭芙蓉便立马带着小青回了房。
“小青，快帮我铺床！我要马上睡觉，累死我了……”郭芙蓉进了屋就立马拿掉了披在肩上的云肩，还将脖子上的璎珞项圈也一并取了，甩在桌上，这劳什子怎么这么重？坠得她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她觉得这可能是她活了这么久以来吃的最累的一顿饭，光吃还不算，还要各种寒喧，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熟的还是不熟的，用娘的话来说，不认识的认识认识就认识了，不熟悉的熟悉熟悉就熟悉了嘛！
“小姐，您不洗个澡吗？累了一天了，解解乏嘛。”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也好，那就劳你帮我烧水啦我的好小青！”说完，郭芙蓉便抬手扯掉头上的珠翠，不管不顾的将身体往床上一摊，闭上眼睛静静等着小青打水来，今日她太累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青已经伺候着郭芙蓉进了浴盆。她手中一刻不停，不断的从盆中舀着水，浇在郭芙蓉的身上，而脑中想的却是今天她看到的那一幕。她越想越觉得这追风少爷抬手摸小姐发顶时的表现不自然，要不要跟小姐说呢？想着想着，手下就没了准头，竟一瓢水浇到了郭芙蓉头上。
“小青！你这是怎么了？噗噗呸呸……”郭芙蓉赶紧将误入口中的水吐出去，方才她仰着面，小青这一下倒是让她饱饱的喝了一口。
“啊！对不起啊小姐，我有点走神儿，这一不小心，就……”她赶紧拿起手边的帕子为郭芙蓉擦脸，心下自责怎么如此不小心。
“不妨事，只是我不曾防备，吓了这一跳……你想什么呐？还走神了？”
“小姐……今天，您和追风少爷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呗，怎么啦？难不成你看上师兄啦？”郭芙蓉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看着小青，心说这丫头怎么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小姐！您说什么呢？我是说您，您就没觉得，没觉得追风少爷他……他……”
“诶呀！他怎么啦？你想急死我啊？”
“您不觉得他看您的眼神很不对吗？”
郭芙蓉闻言，想起了方才师兄将手掌放在她发顶时的眼神。原本她都快忘了这一茬，不成想小青却突然提起来了。她若有所思道：“你看到了啊，说起来，我确实觉得师兄有些奇怪，看他的眼神感觉他好像有些难过，可今日是我生辰，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不过一年不见，我竟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郭芙蓉依旧向后仰着，双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出神，不解道：“小青，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大家都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小姐，哪有什么奇怪，不过是年岁大了想的多了而已，而且追风少爷他估摸着也不是难过……”
“不是难过？那是什么？”
“依我看呐，追风少爷八成是真的喜欢小姐您了。”
师兄喜欢我？这怎么可能啊？
“小青你胡说什么啊？我可一直是把他当兄长看的，况且他若真的喜欢我，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您是把他当哥哥，可他不一定就把您当妹妹了啊，而且这种事儿，也不大好说出口……”
“啊？不会吧……可我，我对师兄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小姐您，您当真不喜欢追风少爷吗？”
“虽然我不太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吧，可蔷薇跟我说过，她见了那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公子，脸红心跳，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你再看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再说了，谁会喜欢上自己的兄长啊……”
“嗯……那看来，小姐您是不喜欢追风少爷的，啧啧啧，追风少爷怕是要受苦咯～”小青得知了她家小姐的想法，心中不禁开始同情追风。
“诶？这话是从何说起？他有什么苦要受的？我又没有把他怎么样？”
“诶呀！小姐您看的那些个话本儿里，古往今来，凡是单相思的，不管他是秀才还是兵，最后不都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啦。”
“可以啊小青！还会背诗啦！”
小青见自家小姐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心中不由得开始为她担忧。
“小姐您还没开窍儿，我倒觉着您可以去探探追风少爷的想法，且听他怎么说。”小青一边伺候着郭芙蓉出浴，一边接着道，“要是您真的不喜欢他，就委婉点儿拒绝好了，虽说追风少爷他可能会伤心一段时间，但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省得日后你二人不好相处，再闹得生分了。”
“啊？这么严重啊？不斩了这麻，我和师兄便会生分吗？不会吧……”郭芙蓉原本不打算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但见小青说得那样严重，便不得不重视了起来。毕竟作为兄长，追风还是很招她喜欢的。
“这将来的事，咱们都不能未卜先知，但总归还是要说清楚比较好。”小青认真道。
“嗯……好吧！我知道了，不就是快刀斩乱麻嘛，这有何难！你放心吧小青，改日我见了他，一定把这事儿跟他说清楚了。”
小青看她家小姐方才回答得干脆利落，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看来感情这事儿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就算你是青梅竹马近水楼台又有何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儿多着呢。
……
一眨眼的功夫，郭芙蓉的十六岁生辰便已过去了小半个月，眼看着便是除夕了。这段时间里，郭府可谓是门庭若市。郭夫人没想到，她这个生辰宴办的竟格外成功，宴席结束后第二天便有几位世家公子上门提亲，可郭夫人心中却已有了心仪的人选。
要说这人呐，就是不禁念叨，自生辰宴之后，郭夫人便成日念叨着想找追风问问他的想法，郭芙蓉呢也念叨着要找他快刀斩乱麻，这不，念着念着，还真就把人给念来了。
却说这天，追风原是来找郭康梳理案情的，哪知他这刚从书房出来，就被郭芙蓉神神秘秘的拉到后院角门那棵老树底下去了，“芙鹅，森么细介么急啊？”他连口茶都还没来得及喝，看郭芙蓉那急哄哄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却见小师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这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不说的话，偶可走了哦。”话毕，追风提腿便走。
“诶！你等等！我……我有话要问你。”郭芙蓉觉着自己实在是张不开嘴，那天她跟小青夸下海口说一定把这事儿解决了，如今却吞吞吐吐的。可这也不能怪她啊，拒绝别人这种事情本就难得很，况且又是拒绝别人的喜欢，况且她也不能确定人家是不是喜欢她……
“那便问吧？”见小师妹低着头，追风倒突然有些好奇，便微微弯腰，将脸凑近些想看清她的表情。
“那我问了，你不许生气！”
“好，偶不生气。”
“也不能不理我啊！”
“偶怎么会不理你呢？当盐了，偶介段时间比较忙，但偶会抽空来看你的啦！”
“你，你发誓！”郭芙蓉抬头，她睁大了双眼看着师兄，表情很是认真。
追风看得出来，师妹好像很在乎他的态度，他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对着天举起三根手指，“我发细，可以了吧，现在说吧，你到底要问森么啊芙鹅？”
“我，我想问，想问……”
“想问森么？”
“……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郭芙蓉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鼓足勇气紧闭双眼，声音大到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就连她自己都被这音量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心道还好这周围没人，不然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追风这会儿被震得说不出话，不知是因为这一嗓子，还是因为问题本身。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师妹会问他这个。
她怎么会介么问？难道被她看粗来了？可系介种问题应该偶先问才合理啊？怎么被她抢了先？偶该回答还系不回答？如果现在承认了的话，她却不喜欢偶该怎么办？
追风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的问号比刚刚还要多，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郭芙蓉却着急了，她追问道：“师兄？师兄！你倒是说话啊？”
“系。”
“戏？什么戏？今儿没搭台子啊。”
“……偶系说，偶系心悦你没错。”
“你……”我就说生辰宴上师兄奇奇怪怪的，还真被小青那蹄子猜中了。
“本想着过些日几，在你离开机前跟你说的，没想到被你抢先了，偶几好坦白了。”追风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师妹的脸，勾起嘴角，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既已瞒不住自己的心，倒不如大方承认的好。
“芙鹅，偶喜欢你，不系兄妹那种喜欢，系想娶你为妻的那种喜欢。”看着面前的女孩眉头微蹙望着自己，追风心中并没有觉得害怕或者羞愧，反而满脑子想的都是偶家芙鹅皱眉也好看。
郭芙蓉看着追风，她知道，她该快刀斩乱麻的拒绝他，可是这话到了嘴边，怎么都有些说不出口。我在伤害他，她想。
此刻她终于明白小青说“追风要受苦”那句话的意思了，因为接下来她要对师兄说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伤害。一想到自己要伤害师兄，郭芙蓉心中便难过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师兄怎么会喜欢我呢？
“师兄，谢谢你喜欢我，”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可是，芙儿对你……却是兄妹之间的喜欢。”
“师兄，对不起……”她不敢看他的脸，但她不能骗师兄，她对他真的只是兄妹间的喜欢。
从小到大，三师兄都是最宠她的那一个，不管她要什么，师兄都会帮她都会给她。慢慢的，这份好便成了理所应当，而她也早已将师兄视为亲人。
现如今，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小青说的对，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和师兄都会更难过，她不能欺骗任何人，更不能欺骗师兄。
她记得小时候看过的那些话本儿，上面的人物不论是神仙还是妖魔，一生也只爱一个人，在她看来爱就是很深的喜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很肯定，她所爱之人绝不是追风。
……
她果然拒绝了我，追风心道。
其实在刚刚看到郭芙蓉皱眉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现在的结果了。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如果师妹心中真的有喜欢的人，必定是那姓白的。那些红豆，那条手帕，那句“我想守护我的朋友”，他知道的。可三年前一场事故，师妹忘记了那个人，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他想做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还记得那时师妹问他有没有想守护的人，他特别想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偶想守护的银就系你”，可惜那时他没能说出口。
如果当初告诉她，偶想守护的银系你，现在的情况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