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清琅从灵阁回来的时候快要日落西山，一进入院中，便听见吵闹声音，是从穗儿那边的院子里传来。
他想起今早离去前特意交代林九看着穗儿，穗儿脸上满是对他的埋怨，心想他既然将穗儿带来临海城，总是留她一人，又不让她出去，是否过于严苛。
但转念又想，穗儿的身份注定了她无法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可以任由她外出远游，此回也是她好求歹求，才得了此次机会跟他前来临海城。
正是因此，清琅不能让穗儿出现任何意外，他十分了解穗儿的性子，如此严厉也是无奈，想着叹了口气，内心多少还是有一分愧疚。
整理心情踏入院中，清琅微微一讶，院子里忽然迎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便有他认识的楚秋，她们正跟穗儿玩得很是尽兴，使得原本清冷的院子里洋溢欢声笑语，让他忽然恍惚。
林九注意到他回来，立刻上前低头欠身道：“大人，你回来了。”
“嗯，”清琅道，“她们是穗儿请来的？”
林九抬眼瞄去，回道：“是，穗儿小姐独自一人烦闷无趣，我想，让年龄相近的人陪小姐玩一玩也好。大人你别……”
清琅一抬手，道：“无妨，我没生气。有人陪陪她也好。”
林九暗自松了口气，退到他身旁，又道：“大人是否对小姐看管太严了，她年纪小，来临海城后也没闹出过事。”
清琅瞥了他一眼，道：“林九，虽然我们在外，但你别忘了，穗儿是王女。”
林九立刻垂下头，道：“是，我失言了。”
树下，穗儿正在教晚来的阿南如何斗蛐蛐，楚秋和谈文卜在一旁观望，时不时也上手尝试，偶尔弄的罐中的蟋蟀似乎不耐烦，便会发出高亢的唧唧叫音，又会在罐中乱跳，众人一看不禁捧腹大笑。
楚秋在笑声中望见院子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月白身影，夕阳霞光落下，将人笼罩在暖光之中，身上仿佛勾勒出金边，有一瞬间像是不真实的幻影。
其他人也逐渐注意到清琅回来，谈文卜在此之前便听说今日灵阁中见到其中一位大灵师是穗儿的小叔叔，此时果然再见到他，但仍然感到些许震惊。阿南倒是见怪不怪，从前没机会看见多少灵修，如今却是一下子看够了，内心已经波澜不惊。
穗儿扭头看去，朝他招手叫道：“小叔叔，你回来啦！我请了朋友来，你要不要过来一块玩？”
清琅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们玩。天色渐暗，我让人去备饭，招待你的几位朋友。”
阿南和谈文卜听见有的吃，而且还是郡府里的餐食，眼睛一亮，不由地舔了舔唇，吞咽一口口水，有点发馋。
“好啊！”穗儿开心道，“楚秋，阿南，还有谈小哥，小叔叔都开口了，你们便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我都许久没感觉这么热闹过了，你们一定不能推辞啊。”
楚秋自然不会扫兴，三人便答应下来，多在郡府里留一段时间。
阿南对斗蛐蛐的游戏颇感兴致，尤其喜欢猜测蟋蟀输赢，招呼着穗儿，两人继续围在石桌前玩耍。楚秋和谈文卜说了一声，还是决定去找清琅。
清琅凑不上热闹，转身要回他的院落，楚秋追了上来，两人停在院前长长的甬道上，两面是白墙黑瓦，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她们脚下的身影被拉长，交错落在墙上。
“清琅灵师，稍等。”楚秋叫道。
清琅回头看向她，道：“有何事？”
楚秋微微沉着眉头，带着一丝纠结道：“我想问问今日……”
“测验结果吗？”清琅接道，“我并非此次仙府选拔派遣而来的灵师，抱歉，结果之事我不方便告知，请姑娘等明日吧。”
楚秋摇摇头，道：“不是。我想问，大灵师可知晓今日与你们一同来的津回灵师？”
“津回？他怎么了？”清琅眉头一动，问。
“他是严义的师傅，又参与仙府选拔之事。”楚秋隐晦道，瞥一眼面前之人，“所以我……”
清琅绕过弯来，道：“所以你担心他可能从中作梗？”无怪今日在灵阁中包括他在内的几人共同商议评价测验的感灵之人时，津回的某些言语有些奇怪。
楚秋咬了咬牙，点头道：“嗯，去仙府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能因此失去这个机会。”
清琅的眸光朝她望来，停了一会，道：“楚秋姑娘既然有决心，便相信自己。属于你的机会谁也夺不走，便算有人暗中阻挠，也无法阻碍你自身的才能。”说罢，清琅转身离开。
楚秋留在原地，脑海中回想他说的话，望着清琅的背影喃喃道：“相信自己……”在清琅走到拐角处时，她回过神又大声喊，“谢谢！”
回到院中，石桌边的几人都默契地扭头看向楚秋，楚秋一愣，道：“我身上有什么吗？”
阿南摇摇头，笑道：“没什么，秋，你那声谢谢震得树上叶子都掉下来了。”
谈文卜忍着笑意，没敢开口，还是穗儿将楚秋拉了回来，道：“楚秋，说实话，你是不是去问测验的事了？”
楚秋见穗儿一脸好奇地望着她，无奈一笑，道：“你们便当是这样吧。”
“那还会是什么？”阿南歪头奇怪道。
穗儿瘪了瘪嘴，道：“我可真羡慕你们能去参加仙府选拔，”她叹出一口气，“若是我也能去便好了。”
楚秋朝穗儿看来，道：“穗儿，你为何不能去？你的身手我见识过，我以为你早便是灵士了。”
穗儿坐到石凳上，双手托腮，道：“这话说起来复杂，总之小叔叔，还有我父亲，他们都不愿意我去仙府。”
谈文卜似乎从穗儿身上看到自己，感同身受道：“我也差不多，家人不希望我去仙府受苦，成为灵士后要面对许多困难跟危险，他们只希望我好好读书，将来能去王城当个幕僚便好。”他看着穗儿，“穗儿姑娘，你的心情我理解。”
穗儿投去视线，“可你不是也去参加了吗？”
阿南积极回答道：“那是因为他离家出走了！他家人管不了他。”
“也不算，我只是瞒着他们。”谈文卜挠挠头，又道，“六州内凶兽出没无常，许多可怜百姓无家可归。我觉得当幕僚没法帮助那些人，所以我想去仙府，有了本领对付凶兽，那些人才不会继续受苦。”
穗儿听着一怔，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若是她能像小叔叔一样成为灵修，那她便不用一直困在王城里的四方天空下，永远只能面对一重又一重的高墙和宫门。
“我、我只是想，但我不知道原来当灵士还要做这么多事。”穗儿感到迷茫，可她不明白迷茫从何处而来。
楚秋拍拍她的手臂，道：“穗儿，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谈正经为人正直所以有理想抱负，我跟他又不一样，所以你有不同也无妨，还是要从心而为。”
“秋说得对，还有我呢。我身上没半点灵感之力，可我却想赚大钱啊，只为了我自己。”阿南丝毫没有负担道，“不对，若是等我有钱了，那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她这样一说，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穗儿也松弛下来，露出了笑容。
原来身边有朋友是这种感觉，穗儿笑眼弯弯，内心从未有此刻般感到满足。
吃饱喝足楚秋三人告辞离去，夜空中的明月不出几日将要圆满，踏着倾泻而下的银光碎屑铺满的道路，缓缓归家。
第二日，选拔名册公布之日，她们再次来到灵阁，谈文卜反而愈发紧张起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甚至开始坐不住，站起身在廊道间徘徊。
这样来回走动，阿南也被影响，喊道：“谈小哥，别走了，我都紧张了。”
谈文卜停下脚步，看着一脸淡然的楚秋，道：“楚秋，你不担心吗？我感觉……我要落选了……”
楚秋无奈一笑，道：“别吓自己。你昨日说表现得不错，肯定能通过的。”
谈文卜抱着脑袋使劲揉起来，“过了一夜，我不知为何又没信心了。”
“我懂，正是因为结果快出来了，你才会紧张。”楚秋道。
阿南抱住楚秋胳膊，道：“等结果出来，秋，你们是不是便要离开临海城？”她一想到这就耷拉嘴角，“我忽然舍不得了。”
楚秋又看向阿南，她没想到离别之情这么快便会涌出来，其实才来的时候，她便想过要和阿南分别，但没想到两人竟然相处了许多天，这时提及分别，难免心中掀起波澜。
她也抱住阿南，道：“相聚便有别离，阿南，我们还会再见的。”
三人都在五味杂陈之时，忽然大殿内传出雀跃声音，余显手捧名册走出，站在大殿中央，按下声音，将要公布入册人选。名字一旦记到仙府名册上，那么便代表这个人通过初轮选拔，有资格前往仙府，届时，在仙府中还会有更加严厉的筛选。
所有人都集中到殿内和殿外门口屏息以待，空气里安静地能听见落针声音，目光汇聚到余显身上，直到他张开口。
“一名，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