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城（二）
南方多水，人口密集，是以河道穿城，城立河边，随处可见。而这南方大多生计都是依靠水上行业发展起来，所以当地人们大多信奉水神，一个小城，户不及八百，水神庙便有过十个。不论大规模的宏伟庙殿，还是简陋草堂，随便走进去，十有八九，供奉的都是水神。
可就在这么一片以水为生的，偏偏就有那么一座城，通年干旱，便是有雨，也不过是稀稀拉拉几点，连地面表层都没有触碰到，变化成气消失掉了。
这里河道早已荒废，本应长满庄稼的田地皲裂得一块一块，露出深深的沟壑，就是杂草也枯黄不已，早在一千多年前，这里也是一片富饶之地，可不知为何，自从五百多年前，这里便渐渐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这里的人们曾经供奉水神，每日虔诚供奉，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场甘霖还是没能眷顾到他们，反而不住的将他们一点点拉入炼狱一般的生活。
没有雨水，庄稼没有灌溉，便没有收成，钱挣不得，吃的也没有，人们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有能力的举家搬迁，没能力的只能在城中活活饿死。
话说朝堂中也不停派遣官员来这里救灾，可是几百年过去了，来这里救灾的官员死的死，伤的伤，离奇的很。渐渐的，便再也没有官员愿意踏足这里。
于是，这里便渐渐变成了一座无人城，而城原本的名字，便叫窥城。
“窥城四方风水极佳，理应是一个风水宝地，不应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苦荞站在窥城城门之下，抬头看着头顶那一个摇摇欲坠的破落牌子说道。
牌子上刻着大大的两个字：“窥城”。
“既不合常理，便是有人插足，将这本该合理的地方转了个弯，才导致了今天这场景，”玖清的发丝被阵阵微风吹得飘起，地上的枯叶也随着风飞舞，他抬手抓住飞到他面前的一片叶子，轻轻碾碎后说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揪出制造这场不合理的人。”
“神君对于水神，有什么看法？”苦荞突然转头问道。
玖清听到这个问题后，不由自主的轻笑了一声：“水平川吗？”
他扫了一下指尖枯叶的残渣：“若说他为神，自然是天赋异禀，绝世奇才；但是如果说他为人。。。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历劫后，他又不是他了。”
“我曾看过水神生平记载，曾在成为上神历劫轮回转世中，有一次历劫为人，名叫方术，正好是当初被派到窥城做一方守使，”苦荞看向面前腐朽不堪的城门，层层的铁锈张牙舞爪地攀爬在门上，无处不在展示着这座城的诡异，“而这个窥城，也是在他以方术的名字飞升，顶上玉明公主水神之位后，才开始遭遇不幸的。”
“有联系？”玖清侧着头笑着问道。
“神君都说在水神轮回中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您也不会很清楚，所以对于水神曾经在历劫之时经历种种您估计，也从未可知，”苦荞已经知道自己阅遍百事宫之事败露，也不打算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在他身为方术历劫之时，有一位结发妻子，但可惜，方术飞升之时，他的妻子便难产而死，虽说水神已在天宫与风神成婚，可是那毕竟是在历劫，所有的记忆情感也都是真的。。。”
“方术当初，差点为了他在人间的妻儿，断了自己的飞升。”
说完这句话，苦荞眼帘微微垂落：“而刚好在我对于诡境认知中，能将诡境请帖与水神扯上关系的，刚好就有那么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名号较响亮的人物。”
“谁？”玖清问道。
苦荞勾了勾嘴角，眼中红光微闪：“诡境二鬼王，墨映红。”
。。。
戚平霜敢打赌，自己在天魔潭镇守多年，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
他与炙炎先行一步下了人间渊，来到窥城后二话不说便直接入城寻找水神庙，可自从他们两个走进来逛了四个时辰左右，一共发现了十二座水神庙，可每一个庙中，都没有见过一尊神像。
窥城凄凉，荒无人烟，就连大街道上，也布满了远处飘来的落叶，而且全都毫无生色，一踩就碎。
周围的房屋全都破落不堪，显然很久都没有人住过这些屋子，蛛网密布，直接蔓延到了街道上。地面随着风暗起的灰尘将整个街道显得灰蒙蒙的，面前的景象也看不真切。
倘若此时此刻冲出个魔物与他们厮杀还好，可一连走了那么久，除了飘到头上的几片枯叶，什么状况都没有发生。
“要不。。。我们等明清神君过来了，一起行动？”在他旁边的炙炎也跟着走的烦闷，于是提议道。
戚平霜摆了摆手：“神君本来就是要我们先行探查，现在整座城情况我们还没有了解透彻，贸然打乱神君计划，恐怕会生祸端。”
“那我们就这样到处晃悠？”炙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连水平川的影子都没发现，说不定就是神君疑心过重胡乱猜测，这在水神庙捡到个诡境请帖，就代表水平川跟诡境有勾搭？”
“诡境请帖不是主要定罪的证据，我们此次下凡捉拿水平川的主要原因，是他得知神君历劫事宜与差点毁坏神君历劫的事，诡境请帖只是神君请令的一个由头罢了。”戚平霜连眼都懒得转过去看他一眼，冷冷说道。
九昧火佬炙炎在天宫风评一向不好，仗着自己年纪轻轻飞升，而且还只花了不到五百年的时间飞升上神位，便在天宫嚣张跋扈，其他上神懒得搭理他，他便压迫那些惹不起他的小神官。
为人争强好胜不说，还贪生怕死，并且日日觉得自己尊贵无比，天下凡人不信仰他者，皆为愚民。
反正，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就连脾气最好的明清神君，也不待见他。
可是他偏偏，一股脑筋只为帝尊转悠，是名副其实的。。。帝尊死忠粉。
“你若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自己一个人找吧，反正我看这小小的窥城，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炙炎也习惯了别人的冷眼相待，于是摆了摆手，找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屋子走了进去。
“。。。”戚平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胸腔中稍微有些怒火想要燃烧出来，他握紧拳头，站在那里冷静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那里。
。。。
“看出来什么了吗，小千里眼？”玖清立于整座城中最高的阁楼上方，眺望着整座城的场景，向身边将手抵在额头眺望着的苦荞问道。
“整座城中，应该大大小小十三座水神庙，”苦荞放下手后说道，“巧合的是，这十三座水神庙，全部都精准的落在十三个特别的点上。”
“十三个特别的点？”玖清微挑一边眉。
“神君为帝左至今已有十几万年，想必比我更清楚，天宫成立之初的十三神吧？”苦荞轻笑，转头看向玖清。
玖清眼球微微一颤，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十三神，人间五德智、信、仁、勇、严之阳神，与五恶贪、妒、恨、骄，私之阴神，阳神散五德，阴神抑五恶；还有两位擎天神与立地神，这十二位神统一由一位神君号令，他们十三位一起并称为——十三神。”
“可惜丰年流转，世间魔物鬼邪肆意妄为，十三神为守苍生安宁，便用自己的真身将四方魔地镇压，独留十三片碎破的元神，为维护天宫永世安稳，一同缔造成了一个强大的阵法——浮生十三窟。而十三片元神碎片，就分别落在浮生十三窟的十三个阵眼中。”
“这些个水神庙，就挑着十三片元神碎片的位置，这样不仅能更好地吸收香火，也能在日积月累中，汲取到不少阵法中的神力。”苦荞盯着远处的一座水神庙，若有所思地说道。
紧接着，她眉头一皱，猛地抬起眼，看向玖清：“不对。”。
玖清微微一笑：“哪里不对？”
“这浮生十三窟。。。为何会在窥城？”苦荞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照常理说，这座阵法难道不应该在羲和坛渊吗？”
天宫历任帝尊退位，便会卸去神职，隐居于羲和坛渊中，在羲和坛渊中逐渐将自身与人间相连的神脉断掉，最后与天地化为一体，融入到浮生十三窟中，成为加固浮生十三窟的助力。
只不过这个过程缓慢至极，以至于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先帝尊完全融入到浮生十三窟当中。
“浮生十三窟不会出现在这里，”玖清动用神力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法阵中神力的波动，轻声说道，“这里顶多只是一个仿制的法阵而已，天宫有不少神力地位信徒又少的神官，他们往往会选择用这种仿制的浮生十三窟来更多的吸收香火，从而达到更多的神力吸收。”
“可是这种方法，像水神这样的上神，根本不可能会用的吧？”苦荞听后反问道，“上身本就香火旺盛，那种仿制的浮生十三窟根本支撑不住那样强大的神力，更何况，你们这种上神，怎么可能还稀罕这点神力？”
“嗯。。。”玖清听后，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确实，这么点神力，我们也不稀罕。”
切~
苦荞听了这句话，不忍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那。。。”玖清看着苦荞些许无语的表情，正准备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两个人的眼神同时瞬间冰冷凌厉了起来。
“周围的神力波动。。。变了。”玖清压低声音说道。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建筑，只见原先清晰的边缘逐渐开始产生一种说不清的颤动，像是逐渐开始模糊了一样。
他正准备回头向苦荞说这件事，却突然发现，原先一直在他身边的苦荞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阁楼楼顶，只在一瞬间，就只有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