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
“放开我,你们想干嘛!我犯什么事儿了?!”江晚挣扎不停。然而在几个健壮的汉子手底下,她的挣扎都徒劳无功。
“什么事儿!见了锦衣卫镇抚房大人,自然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领头的禁军汉子凶道。
江晚就这么被布塞住了嘴,一路被带进了锦衣卫的明法堂内。此时已经入夜,堂内亮起了一室的烛火。为首的房大人高坐于堂上,两侧锦衣卫带刀侍立。
江晚自从进了皇宫,所见皆是禁军,从没有见过锦衣卫的身影。锦衣卫仅听命于皇权,可以仅凭皇命不问任何手续就去拿人,与大理寺互相牵制。江晚不知自己,究竟是碰到了什么红线,才惹上了这群人。
“皇宫内院多有不便,此番多谢禁军兄弟了,接下来,交给我们锦衣卫便是。”为首的房大人谢道。
送走禁军后,审堂上落针可闻。风吹着烛火晃动,江晚心里生出了阵阵凉意。
“女史江晚,你可知罪?”房武生得一双怒目,看人的时候格外骇人。有的人,甚至都扛不住他这凶光,就吓得什么都招了。
江晚镇定心绪,自己想了想,自己都是一切照旧怎可能惹上大案,此番押她过来,亦有可能是找她问问证词也有可能。
于是问:“江晚不知何罪之有,还请大人明示。”
房武笑着掏出一块帕子擦手,悠悠然道:“既然你不承认,那本官就跟你说个明白。”
他转身在堂上坐定,腰刀就放在手边,居高临下地问:“军粮可是由你负责的?”
江晚眉头微皱,不知他是何用意,但也无法否认,于是点了点头。
“那抓你便不冤枉。你可知,昨日的那批军粮出了篓子,皇上大怒,命我等彻查此事?”
江晚回忆昨日的军粮,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办事,按理说不应该出现什么纰漏。
房武看江晚没什么反应,心中倒是不意外。如此狡猾的犯人,他见得多了,各个能演会装:“本官不妨跟你说得再清楚些。昨日那批军粮,走出一天一夜后,有几车粮食被山贼给截了。押送粮食的守卫奉命前去捉拿,就带了十几个人的小队便捣了一个山贼的山寨老巢,你可知为何?”
江晚摇摇头。
“那都是因为,军粮变了质!山贼吃了变了质的军粮,各个皆是要死要活的,没有再多的力气和守卫打了。此事虽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可官家大怒,兵部今日早朝跪了一地,午间尚食局上下也被拿了下了狱。”
江晚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事事关军粮,涉及前线战事。要是将士们因为吃了变质军粮而打了败仗,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江晚就算是死也难辞其咎。所幸此事没有真正闹到前线去,如今还有查清楚撇清楚的可能。
于是江晚赶紧道:“请大人明察!江晚绝对是按规章办事,军粮也都是保质保量做的,不敢有一句虚言。”
“不敢有一句虚言?那好,把证人都带上来。”房武刀鞘一拍,身旁两名锦衣卫就连夜提上来一个人。
接着蜡烛的昏光,江晚仔细一看,发现竟是采办处的刘掌事。
“刘掌事,”房武道,“把你刚才在堂上招的,再原原本本复述一边给江掌膳听听。”
刘掌事吓得浑身发抖,畏畏缩缩道:“回、回房大人,卑职原本好好送了一车上好的食材给江掌膳,可、可江掌膳,非要说卑职送来的食材变质了,把食材给退了回来,非、非要用她推荐的皇商。”
江晚一听这苗头不对,这分明就是扭曲事实的撒谎,于是反击道:“你胡说!明明是你送来的蔬菜变了质,我给你退回去了。还有,我什么时候向你举荐过皇商?”
房武听出了其中的蹊跷,于是仔细问道:“刘掌事,究竟是蔬菜变了质,还是牛乳?”
“回、回大人的话,是牛乳。卑职也是没办法,我们只懂采买,买了收不收都是要看江掌膳的。如果不用江掌膳推荐的那家皇商,江掌膳就不给我们签字画押。”
“你!”江晚知道跟他继续掰扯无甚作用,于是转而对房武道:“大人!他在撒谎。当日奴婢明明是退了蔬菜,这一点皇庄里头管事的陈二也是见着了的,如若可以找他过来对质,那就能证明他在撒谎,刘掌事的证词不足以采信。”
房武笑道:“知道江掌膳定是要请陈二的,来啊,人到了没有?”
“回大人,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旁边办事的锦衣卫禀报道。
谁知话音未落,又有一锦衣卫匆匆从堂外赶来,向房武禀报道:“大人,查明了,变质的是牛乳。”
江晚听了问题出在牛乳上,于是立马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敢问大人,您说变质的军粮,是昨日那一批?”
“没错。”房武回答道。
江晚知道问题的关键了。她这几日没有味觉,昨日的牛乳是宋薏帮她尝的,若是出了问题,那宋薏定是知道的,问题也定是出在她身上。
于是江晚没有犹豫,向房武说出了自己因被毒蛇所咬,短暂地失去味觉了的事,并告诉他,昨日的牛乳是宋薏替她尝的。
虽说出卖同僚,不是君子所为。可此事江晚觉得宋典膳蹊跷得很,身为御厨房的典膳,味觉定是相当灵敏的,怎可能牛奶有变质她尝不出来。若是牛奶没有变质,那一日之间怎么可能就变成了变质军粮。
江晚不是不负责任之人,可要死也得死明白,若是宋典膳有意为之,那这个锅江晚也不想背。
“哦?”房武觉得事情有意思了起来,“这么说江掌膳是觉得,此事问题出在宋典膳身上。”
江晚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这好办,如今宋典膳也一并收押在狱里,来人啊,带宋典膳上来。”房武吩咐道。
江晚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房武此人虽是面相凶恶了一些,可到底还愿意听她之言,也像是愿意将此事查清的样子。有一个不偏不倚的主审官其实很重要,接下来就是真正对质的时候了。
不一会儿,两个锦衣卫就将人带了上来。明法堂的大门敞开,随之而入的,还有一股春日刺骨的寒风。
“宋典膳,据江掌膳所言,昨日军粮变质的牛乳,是你替她尝的?”房武问道。
只见宋薏在堂前跪好,眉眼低垂,没有看江晚一眼,而是回禀房武道:“奴婢不知江掌膳何出此言,昨日奴婢只是奉命到宫外同刘掌事一道采买食材,并没有去过皇庄。”
江晚一听这话头里提到了刘掌事,就知道他们二人定是串通好了的。
“昨日你明明来过皇庄,皇庄里陈二还特地招待你喝了茶,宋典膳怎么转眼就忘了?再者,昨日的牛乳明明是你替我尝的,我味觉失灵,本是相信于你才请你代尝,没想到你竟然害我!”江晚知道她们都是有备而来,于是立即正色回道。
“哼,”宋薏神色自若,依旧不看江晚,而是继续对房武道:“奴婢昨日没有去过皇庄,这一点刘掌事可以作证,我们二人采买完寒食节的食材以后,便一道回了宫中。至于江掌膳说的替她尝牛乳这件事,江掌膳又有何证据?签字画押的明明是江掌膳。”
江晚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昨日为何对签字画押之事如此看中。
“大人,陈二到了。”锦衣卫连夜提着陈二上堂。
只见陈二连滚带爬,爬到房武的脚边求道:“大人!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房武一个眼神,身旁的锦衣卫就将陈二给从他脚边拉开了。
“你只要好好回答本官的问题,若是无罪,自然放你回去。可若是敢撒谎,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你可是要拎拎清楚。”房武道。
陈二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连忙称是。
“你只回答本官两个问题,第一个,江掌膳退回去的食材,究竟是牛乳还是蔬菜?”房武问。
陈二支支吾吾:“是...是...”
“老实交代!”房武喝道。
“是!是!”陈二瞬间被吓尿了裤子,回答道:“奴记不得了,仔细想来,应是几桶牛乳。”
“你!”江晚气道。
“第二个问题,昨日你在皇庄内,见者了宋典膳没有?”房武继续问道。
“没有!奴没有见过宋典膳!”陈二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江晚知道了,此局是有人故意做的,他们几人的口供全都串通好了,就等着她上钩。军粮案重大,此事他们是想一股脑全都推到江晚头上。
“江掌膳,你还有何可辩?”房武审问道。
“江晚只有一句话,此事并非江晚所为,而如今他们三人所言也都是串通好了口供要置我于死地的。江晚只恳求房大人继续追查,将此事彻查到底,还江晚一个清白!”
房武道:“如今人证俱全,还差一些物证,江掌膳若是此刻承认,那或许还能得个轻判,可若是待证据找全了,那本官可是想帮你都无能为力了。”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认!”江晚虽知道此番凶多吉少,但终究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江掌膳若是执意如此,那没办法,来人啊,将江掌膳收监,让她在牢里头好好考虑。”房武挥了挥手,让人把他们全都带了下去。
江晚被拖进昏暗的地牢里关了起来。地牢里十分阴冷,旁边的女囚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在里头关得头发花白,像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此刻是江晚头一次感觉这么害怕,在这阴冷潮湿又昏暗的地牢里呆上一辈子,会不会就是她的归宿?江晚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谢安玄,想到自己刚刚见到他时的模样。皇宫这地方,是权力与利益的漩涡,凡是被卷进于此,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体无完肤地走出去。
草垛上江晚靠在冰冷的墙边,身旁的老鼠,正叽叽喳喳不知啃噬着些什么。
高墙上的小窗外,天色由夜转明,又由明转暗。江晚已经不知自己被究竟关了多久,小刀似的寒风,割着窗口的蛛网,一只半残的白蛾,正在网上徒劳无功地挣扎。
忽然只听牢门咿呀打开,一狱卒的声音远远传来,道:“给三皇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