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另一边谢峥与萧彤云对峙也有些时候了,还是萧彤云先沉不住气开口,“你推说不见,今日如何肯见了。”
谢峥淡然回应,“婚前不宜见面。”
“谢先生还信这些。”她语气里不掩嘲讽。
他直截了当询问,“何事你说吧。”
“想求先生帮我一个忙,我想要一个人留在我身边。”
谢铮的手垂在大袖之下,面色难明,静静等她开口。
“是顾五娘。”萧彤云不假思索,坚定且肯定。
“为何,你是让我激怒裴曜?”谢铮倒是暗中舒了一口气,只是这件事也很难办,她萧彤云自来都是难缠的。
“唯有先生有此能力了。顾昭如同我亲妹一搬,她已然这般坎坷了,我不想以后受更多罪。”
“你认为她跟在裴曜身边是受罪?那你看见他二人相处了吗?绝不一般,这个忙我帮不了,你高看我了。”
“先生试一试吧。若成我愿意答应先生一个条件。”
这般高傲的公主竟然为了区区顾五娘弯腰。
“我没有想从你那里得到的。”他挑眼笑着,目光里却冷冰冰的让人看不到情意。
“哦,没有吗?”她笑盯着谢铮,声音颇为蛊惑,“我这里你真的没有一丁点瞧得上的啊?”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呢。”谢铮趣味盎然地靠近那张芙蓉面。
萧彤云斩钉截铁,脱口而出,“我可将一半嫁妆给谢家。”似乎早就将筹码衡量好了的。
“你这般处心积虑要将顾五娘留下来,是你们二人以后好继续穿得招摇,一同去烟花之地流连?”
“怎么,你们男子去的,我们便去不得?”萧彤云不解,“那瑶音娘子果然好风姿,我看船上之人都入迷了,这裴曜若这般德行如何配的昭昭。”
“那是北地日后霸主,一个家世不显的顾五娘配不配得上还是两说。”
“呵,好大的口气。你说不配就不配是么。你们这些人眼里有没有利益之外的东西,成亲除了权势联姻,一丝真心也没有吗?”她看着谢铮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就来气。
“既然如此,他裴曜自去纠缠显贵豪门,将顾昭还我,我养得起她。”
”真心这东西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公主口口声声说着真心,那我索性问一句,你就有真心吗?”
萧彤云嗤笑,“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谢铮忍住怒气,不想与她在大婚姻前起争执。
“你这些日想见我就是为了一个旁人与我吵架的?”他退了一步。
“她从来就不是旁人。既然钱财打动不了谢家的家主,那我聊点别的吧。”
谢铮轻笑,“公主还有什么呢?”
萧彤云早有准备,“谢娘子不是与裴曜抚琴了么,二人想必是琴瑟和鸣了,感情之事,挤进去三个人不嫌累得么?谢先生舍得自己妹妹受苦,我却舍不得顾昭受这样的苦。”
“不过是待客之礼罢了,不是公主以为的这般过从甚密。”
“你不必与我打马虎眼了,裴谢两家欲要联姻的吧?既如此,我将顾昭留在我身边,也算是替谢家扫清了路,先生该帮我才是。”
谢铮知道萧彤云的性子,她要护住的人,她就会不择手段。
“你为了区区一个顾昭竟这般执拗?我听去年裴曜与顾五从洛阳返回冀州之时,路上遭遇劫持,那刺客却安然逃跑,在此之前是你和江淮远前去送行,再推算江淮远入雍州的时日,看来劫持一事与你关系匪浅啊。”
“谢先生从前在宫中之时便是这般自负狂傲,全天下就你聪明是吧,莫说不是我,就是我又与你何干?”
谢铮额头青筋直跳,“与我何干,如今我们即将成亲,是夫妻,在内在外荣辱与共,你觉得你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与我无关?还引见顾昭与江淮远私会,你是生怕不能激怒裴曜吗?”
“若徐州听令陛下,那我自然是与先生荣辱与共的,可惜是与不是你不清楚吗。
裴曜狼子野心,你与他这般往来,连红颜知己都能互通,既要娶谢家女,又想与顾昭牵扯。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谢铮不想在二人大婚之前再出恶言,捏了捏眉心无奈道,“这便是你带顾昭与江淮远相见的缘由?”
“若他可以,昭昭为何不能见别的男子,你与裴曜是把我和昭昭当成傻子在耍吗?”
“你自幼长在深宫,若你事事都要重情重义,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你清醒点,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要有爱情,他裴曜如何会只有一个女人?”
“但顾昭的夫婿只能有她一人。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如你说的,我长在宫中,我早知自己命运如此,可是顾昭,我要替她争一争。
先生也知道我所见温情寥寥,唯有顾昭真心以待,”
“那你呢?也是这般要求。”
“我没有要求。这桩婚事是我父皇钦定,无非就是想依靠谢家巩固洛阳权势,我与你都清清楚楚。
当日在洛阳时我们也说得清楚明白,这场婚姻私下里各过各的,谁也不能管谁。”
当年他们相看两厌,如今也只会分道扬镳。
“呵,你好去找你那些小白脸是吧,我也跟你说得清楚,你当爱惜自己,不能传出不堪的名声。我的妻子不能是败坏谢家门风之人,也只能以谢家利益为己任。”
“你这要求哄哄别人也罢了,我是先帝亲女,我的利益是萧氏利益,是皇家利益,你谢家敢要求我以谢家为重?笑话。
再说我如何不堪了?你与裴曜夜宿花船,便是美谈了?”
“谁不是这般应酬的,不然呢?”
“龌龊。”
骂完这句萧彤云也不停留,利落跳下马车,她的侍从远远过来跟在身后。
她说不动谢铮,那便自己想法子了。反正这天下倾覆也不知在几时,憋屈过日子有什么盼头,她的哪个姑姑不是温婉贤良,结果又如何了?
萧彤云再去寻顾昭之时,恰好江淮远前来报信,“裴将军将昭昭接走了,天色已晚,公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彤云略一点头,二人各自分别。
裴曜将人好不容易领了回来,奈何过程实在算不得愉快。
“外头鬼混几天,连自己衣物都不收拾了是吧。穿的什么玩意?”
他倒嫌弃起来顾昭的衣裳了,也不闻闻自己衣衫上的脂粉味道。
顾昭觉得踩了他的披风才是对的。
况且她倒觉得这身打扮很美啊,“这衣服是金陵的样式。我还有好几套呢,是彤云姐姐专门给我做的,还在公主府,等我们返程之时我就可以带回范阳了。”
裴曜负手,“不许拿,穿成这样成何体统。整个范阳也没有这般打扮的。”
那可不,顾昭垂下眼睛,整个范阳的穿戴比金陵落后十条街。
她也是来了金陵才开了一番眼界的,果真是不负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称号。
“那是彤云姐姐,不是旁人。”
裴曜一口气哽在喉头,“女子之间便可搂搂抱抱了?公主是要成亲之人,不在公主府待嫁,为何带你去那风月场所?”
顾昭眨着好奇的双眼,一脸无辜,“我们就是想看看呀,听闻瑶音娘子艳冠金陵,我没有看得太清,你离得那么近,如何?”
裴曜喉结滚动,深吸一口气,不冷不淡回了一句,“不负盛名。”
“她是谢大人的情人么?”
“不知。”
“她与谢大人传闻……”
裴曜再控制不住怒气,“谢大人谢大人,张口闭口都是谢铮,与你何关?”
“他是彤云日后的夫婿,若是他离身不正,彤云要受委屈的。”顾昭不知道他以何立场生气,分明是他莺莺燕燕环绕。
“那是长公主,谁敢让她受委屈。”他坐在一旁的交椅上,不过几息又平复下来,他终究不想让心中的妒忌涌现,再吓住自己顾昭。
“那怎么一样呢,女子总是会艰难些的。”
“若你也觉得艰难,那便安分守己些。”
他将箱子放到她跟前,“这是珍儿让我给你送去公主府的,今日耽搁了,就暂且放在这里了,你收拾下去洗漱,今晚在这里歇息。”
顾昭原本要反驳的,见他转移了话题,也懒得与他争执,她打量了四周,“这是你的屋子吧。”
他摊手示意,“外头都住满了,不然你要住到哪里。”
“我与珍儿挤一挤吧,”顾昭皱紧了眉头。
“这半夜三更的都睡下了,别折腾了,你睡床,我睡榻上就是。”
顾昭抿了抿唇,蹲下身子打开那只箱子,只是刚一打开她便呆住,最上头放着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方绣着青莲的玉白色肚兜,她立刻俯身盖住,抬头去看裴曜,却见他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他肯定是看见了
每回对视都是顾昭先挪眼的。
她一张俏脸瞬时变得通红,裴曜微咳了一声,“你先收拾,我去洗,很快出来。”
他确实很快,只是出来时顾昭抱着一卷衣裳坐在床边发愣,他上前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快去,别磨蹭了。”
顾昭抱着自己换洗的衣衫,背脊微弯向净室走去。
等顾昭裹得严严实实出来,裴曜占了半边床,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裴曜抚了抚额头,“夜间寒凉,我先替你捂暖了被子,过来。”
他果然起身将一床被子铺在了脚榻上,顾昭踩上那窄小的脚榻都觉得拥挤,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裴曜,他站在那里就将顾昭笼罩得严严实实。
顾昭钻进他暖过的被子里,高床软枕,绸缎细腻,顾昭今日本就走累了,此刻躺进温暖的被窝里舒服得吁一口气。
裴曜替她掖了掖被子,她只露出个脑袋来,满头青丝散在枕边,裴曜俯身之际闻到幽幽香气。两人目光交错,方才的争执好似都消弭于无形。
顾昭这一晚睡的格外踏实,又暖和又舒服,梦中好似被阿娘搂着轻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裴曜早早起身打了一套拳,进屋瞧见顾昭还睡得香,让绿萼守在外头,不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