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
顾昭见裴曜在青州经营得妥帖,明显是替他自己找的新的练兵场所吧,不像是要回范阳继续被定北侯打压的样子。他还敢将定北侯的人扣下来,这人如今愈发胆大包天了。
他怎么好意思再回去的,反正顾昭没这个脸。“你既说青州如今是我的了,你回范阳即可,我要守着我的青州。”
只是顾昭看着自己的侍女刚安定了几天,又被裴曜使唤得团团转,她注意力没放在裴曜那里,裴曜此时说的话她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呢?”
裴曜没有不耐烦,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随我回去,我放了高珂。”
顾昭觉得自己是出了幻听吗,她显然不知道那夜裴曜就将人放了,此刻情绪略微高涨了些,“成交。”
他在顾昭脸上啄了一口,“咱们昭昭是答应要嫁我啦?”
顾昭白他一眼,将靠近自己的男子推开,无奈二人力量悬殊过大,裴曜纹丝不动,她愤然开口,“是你说要把青州送给我的。”
“聘礼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耍赖呢?等你嫁我了,自然是你的。青州是我打下的,那如今就是我的地盘,咱们定北侯一向是会捡漏的,现在召我回范阳,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将你留在这里,若是被旁人抢了可如何是好,我去哪里,你就得在哪里。”
他虽是笑着,但是顾昭在他眼里看到的却是冷肃之意。顾昭这几日可是知道了什么叫阴晴不定。
“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啊?”都怪这杀千刀的裴曜,她眼里的落寞藏也藏不住。
“这与你何干,千错万错在我一人,我既做了便敢担当。”裴曜仰头靠在榻上,脸上的桀骜展现的淋漓尽致。
顾昭扯了扯嘴角,“是,裴将军经此一战名声大噪。怕是姨父也要给你几分脸面了?”
裴曜捏了捏她脸颊,带了些力道,“我还没受罚,你就这般幸灾乐祸了?若我被罚了,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顾昭也无所谓地倒在榻上,“破罐子破摔吧。”定北侯这也怪不到顾昭头上吧,是他养的好儿子呀,这般有能耐。
她思绪犹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金陵那术士你还记得吗,我果真是要二嫁了吗?”
裴曜闭目养神,嗜杀暴怒的心火再次被点燃,他没有开口说话,怕吓着顾昭,若她二嫁还是要嫁给旁人,那她会三嫁。“等我死了,你就可以想嫁谁就嫁谁了。”他想了想补充,“我死了管不着了的话。”
顾昭听着怪瘆人的,她怕鬼啊。
第二日天还没亮顾昭便被裴曜喊醒,她愣愣地问,“几时了?”
“卯时。”
哦……顾昭不动,她不想起来,她又不攻占城池。
她原本踏出范阳开始就没睡好过了,更别提在青州的这几日简直像是把一辈子的大事都经历完了,根本就没睡过一个整觉。又要应付裴曜,又担心高珂安危。
但裴曜哪里会惯着她,连铺盖卷一起横抱起来将人放在地上,顾昭从喉中发出一声呐喊,甩了甩头,终于清醒过来。
顾昭不等婢女伺侯,自己浇了水拂在脸上,早饭都顾不得用,便跟着等了许久的裴曜一同前往正门。
随从侍卫整肃待发,顾昭正要登上舒适的马车,却被裴曜拦下,你要跟我一路。
顾昭瞠目看着裴曜牵着的骏马,“你让我从青州骑马回范阳?”有没有搞错啊这个人,裴曜你有病吧。
如今的裴曜可不是昔日保持风度的郎君了,他跃上马背,俯身将顾昭抱至身前,扬鞭出发。
“采薇与绿萼怎么办,”顾昭在他怀中挣扎,却被紧紧箍住。“留了侍卫保护,她们坐马车回范阳。”
好你个裴曜,她现在是连侍女的待遇都没有了,亏她以前还觉得这人多少有点风度在的。
但是顾昭如今也是一身反骨,骑马就骑马。“你放我下去,我自己骑一匹马。”
裴曜咬着牙嗯了一声,“你能跟上再好不过了。”
青州到范阳距离不太远,快马连夜赶路最多一天半就能赶到。
裴曜军队的急行速度,顾昭从洛阳出发时就有感受过,不过半日,她都感觉到大腿已经磨破了皮,但她也咬牙坚持着,并未吭过一声。
她越是要强,裴曜就越是生气。
期间裴曜给她递过缝了棉花的软缎,顾昭把脸转到一旁,根本不搭理他。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还是接了过来。冷声冷气问他,“这要怎么用?”
“绑在腿上。”男子声音依然不怎么平和。
顾昭目光从开始的侍卫望到最后面,意思是这么多人怎么绑。
“跟我来。”裴曜向着边上有树林的方向迈步,顾昭实在是疼,也就屈服了这一下,树丛里枝叶掩映,又有裴曜挡着,顾昭白他一眼,“你背过身去,”原以为要费一些波折,不想他竟然老老实实转过去了。
顾昭一屁股坐在地上,撩起裙摆,眼看着亵裤上已经沾了血迹,轻轻一扯都在痛,她狠了狠心,准备直接将这软缎绑在大腿内侧。
却见裴曜的靴子越来越近,她慌忙放下衣摆,你做什么?
他蹲在身前,依然比顾昭高出一个头来,“我看看伤势,先上药包扎后再绑软缎。”
顾昭直接转了个身,开什么玩笑,给他看?“你若有这幅心肠,不若让我慢慢返回范阳,大不了你让你的人跟着我啊,我又不会跑,你这么防备我做什么?”
裴曜气极反笑,“是我防备你,还是你在防备我?伤口你还要不要处理了,你若是再不老实,我就将你绑起来。”
说话间他便轻松制住顾昭双手,任她使足了力气都挣不脱,顾昭郁闷地开口,“要不你还是把我绑起来吧,不然我肯定会反抗的。”
这话惹得裴曜大笑,雪白的牙白得晃眼,这也是他这几月来第一次这般开怀,“你还很有做俘虏的自觉嘛。”
顾昭干脆闭上双眼,不欲跟他争辩,只是玉白的脸到底浮上红意。
裴曜见她安静下来,将她裤腿层层卷起,小心地避开伤口,不过有血水粘连的地方实在避不开,而他下手干脆利落,等顾昭惊呼出声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左边腿侧的全部伤势,她本就皮肤娇嫩,稍微重些就会留下痕迹,好几天也消散不开。
譬如此时靠上的位置还有一块浅色的淤青,裴曜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抬眼看顾昭紧闭双眼,咬着牙脸都变形了,她双手捏在一起,好像在克制着不打他一样。
但是这伤势偏偏是因为自己强迫她骑马,而她固执得不肯接受软缎造成的,裴曜长舒一口气,取出腰间的金疮药洒落在磨破的地方,用纱布裹了一圈。
“另外一只腿呢,严重吗?”他声气终是柔和了许多。
“没有左边的痛,应该会好些。”顾昭疼病过后有些力竭,等裴曜都处理好后,替她绑上软缎避免被磨到,顾昭起身拍了拍衣裙,叹口气准备鼓起勇气再骑马,却被裴曜一把拉住,再有个三十里路有个镇子,“我让人先去买辆马车来接你。”
顾昭忍住雀跃,许多天来才露出了一点笑意,“那我岂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耽误我回去挨打吗?”裴曜欣赏够了她的表情才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
顾昭终于没忍住,噗嗤一笑,“活该,”他不挨打才怪了。
程松也想不到大郎君有一天怎么会这么心软了,他们一群刀山火海难阻英勇的铁骑军队,就因为顾娘子一人骑累了马,就要全部停下来等她的马车回来,果然这越是看起来娇滴滴的女郎,越是会拿捏人啊。
就这么点路程估计得走个三天了。若不是这支军队不好进城歇息,怕是高床软枕都要给顾娘子备好的。
就连马车也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垫子,大郎君何曾是个这么关心人的性子啊。
他跟程林闲话,“这么说来的话,咱们的大娘子是要定下来了?”
程林瞟他,没有吭声,若是大郎君有更好的法子娶顾娘子也不会出兵啊。
顾昭晚间就啃了几口干粮,又累又疲倦的,裴曜找了个靠水的地方停下,拧干了帕子递给顾昭擦脸,此时要强了一天的顾昭已经歇了要强的心思,还向裴曜道谢。
可不就指望着裴曜发发善心少折腾自己吗,顾昭平日了不缺钱财,过的那都是金尊玉贵的日子,但是只要是跟着裴曜,都能变成这样又凄惨又痛苦的日子,兜里就算揣着银子都没地方去花销。
露宿在外,又加上顾昭现在的名声,她也没拒绝裴曜上来马车里跟她一起过夜,就反正都这样了,还有啥可挣扎的啊。
裴曜合衣躺下,顾昭也躺在他旁边,侧眼去看他的袍子,终于明白这人为何常年都着黑色衣服,属实是他去的地方都是这么的艰苦啊。
就裴曜这性子这衣服简直白瞎了那一张俊朗的脸。
裴曜察觉到顾昭看他的眼神,睁开一双凤眼凝视眼前的女子,真好呀,她会一直在身边。“看什么呢,小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