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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使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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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熹二十三年,离国结界大开。西面的白姬山,重重的滚石门迎着煌煌的晨曦一扇扇敞开,轰隆隆的声音携着土擦着风漫过了国之上下。浩浩汤汤的车列马队从云清气朗的山巅一直蜿蜒到滚石门外的海岸。这一日是离国遣使前往七国的大日子。夹路上已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声和鼓乐声同滚石门外呼啸而来的咸咸的海风撞到了一起,这样的欢腾与记忆中无数次的欢腾并无二致——皆是手舞足蹈着的无声。

送行的鼓乐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执刀配箭的卫廷署骑兵团过去了,齐整的御灵军白驹玄甲金枪戟,身姿飒爽,威风凛凛。人群正欢呼着,刹时又安静下来,纷纷跪地,原来是熹王的銮舆也来了,太灵司和少灵司的车辇紧随其后,十大御灵使并行两侧。人们遥望着,见队伍缓缓地出了离国的最后一道屏障,然后就消失了,隐隐地只听得到水声风声,还有巨鸟的啼鸣,从前离国的影子像是被召唤着又扑到了人们的心里。

白姬山外,停靠在岸边的三艘船在海面上起起伏伏。主船是一艘黑色船身的龙头船,长足有百米,高耸的桅杆上迎风飘着四灵旗,赤色的龙翼正微微展开。另两艘精悍的护航船,兽首雀纹,船身两侧各嵌着三面金轮,如水中行车。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祭拜完海神,伴着轰隆的炮鸣,剩下的出行人员也都纷纷登上船。木堇寒的大徒“哑巴高”——高唤重操就业,被任命为航船指挥使,他向指挥台上的三人做了个请示,将手中的启航信号旗和信号灯递了上去。站在正中间一身绛色戎装,火莲簪束着高髻的古清浅是此行的大玄术师,她看了看身旁的武灵司凌准,他点点头示意开船。另一旁的萧遥领命接过旗和灯,向空中一抛,在灵力的推举下一跃飞向传令台。正所谓昼行辨旗,夜航识灯,各船见令迅即杨帆起锚,背着日光向西面而行。

七国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西兖国。若是没什么风浪的话,按航行的正常速度,到达那里至少也要个把月。然而照这样的速度把七国都转上一圈,劳师动众劳民伤财不说,大把的时间耗在路上也着实与出行的初衷背道而驰。太、少灵司没有随行,但发过话,此行不宜超出两月,限他们要在三日内抵达西兖国东岸大都。至于要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他们非得集结起离国各路的精英干才。五大玄术师中的心幻师和移幻师自不在话下,古清浅的生母妤夫人,还有拜在萧遥门下的雷啸,一个木幻术了得,一个金幻术不凡,分管着两艘护航船。其它府上精挑细选出各路玄术师,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会牵星术的星云师负责辨方识向;驭船师们借着风力水力推船疾驰;兽语师偶尔还能唤来鸟翼鱼身的飞鱼族群,用灵力稍作牵系便可信马由缰般任其带船乘风破浪;暗礁轻松被水方师辨识躲过,突如其来的海啸风暴也被诡云师所化解。

最后一日,海上忽然起了迷雾,风术师只将三船之间的浓雾吹散,在雾气中放慢船速并行着绕了三圈,然后停了下来。夜航灯发出等的指令,所有人屏气凝神。没有风,雾凝结了,刹时远处劈下一道赤色闪电,如长龙破空。龙头船上鼓声骤起,同滚滚而来的雷声相应相合起来。

“转舵!”

“转舵!”

群声四起,那电闪雷鸣之处便是通往风暴之国西兖国的捷径之口。眨眼功夫,拨云散雾,船如有神力相助,钻入那风暴之口,又是一道赤雷,这片海域徒留迷雾。

余晖初现,离国使船顺利如期靠岸。

一行人,漂洋过海,总算踏上了此行的的第一个藩国——西兖国。脚一触地,那干巴巴的土地就将那涩涩的陌生之感,从脚底心传遍了全身。放眼一望,天是灰的,山是灰的,连前来迎接的队伍都显得灰头土脸。他们的国主庆王,骨瘦如柴,迎面走过来,刹那间,所有的人就被满眼的风沙迷了眼,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揉起眼睛。萧遥刚要施展玄术想把这恼人的风沙赶走,武灵司按下他,轻摇摇头,拂袖遮着迎面吹来的土,小声对萧遥和古清浅两人说:“他们国主旁边的那个人,那是他们的大玄术师,最会扬风起沙,这是他打招呼的特殊方式,这个……啊……咱们就入乡随俗吧。”说完眯起眼睛迎了上去。

虽说前来迎接的队伍显得颇为寒酸了些,这样的风土人情也过于奇葩,但当大家进了东大都的行宫,见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接风宴排场时,一路上吹进眼里的沙子一下子就被满目的佳肴美馔,玉盘珍馐给挤跑了。变着花儿的菜品点心被一个个曼妙的宫人接二连三地端来,只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萧遥跟在凌准和古清浅的身后落了座,因他是移幻师的身份,又是木堇寒的徒弟,没矜持了多久,他们的王公大臣就按捺不住地开始移幻师大人这移幻师大人那的问来问去。

“啊……是不是能呼风唤雨?”

“哦……是不是还能开山截流?”

萧遥被问的有些焦头烂额,看看古清浅那一如既往的冰霜脸,不好意思抢了她大玄术师的风头,可又不好敷衍,想了想,自己这一石双灵可以操控五行的本领最好还是不要提的好,便彬彬有礼地回他们说:“各位大人,从无到有的玄术灵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谓的呼风唤雨,其实也就是驱风移云再化雨,至于开山截流嘛,倒是没那么复杂。”

在座的一听,皆啧啧称赞,可眼红也没有用,别人家的移幻师留也留不住。于是乎,盛宴也就是个你一言我一语被大家拼凑起来的热闹,该羡慕的也羡慕了,该嫉妒的也嫉妒了,酒足饭饱后,官大官小,还得各回各家!

萧遥自然是懂得这其中的道理的。更何况,整个接风宴上,他脑子里就装着一件事,看谁是尔弥镜让他找的那个有些火性的耿直之人。

这可真是难煞他了!离国赠与七国的灵石有限,这次能够带出的也仅仅二十一颗有余。这里的大部分人压根都是没有灵石的普通人。萧遥想,这火性之人要不是他们有火性灵石的玄术师,那倘或从普通人中来找,岂不是大海捞针?再者,耿直?他肉眼凡胎的,在宴席上把每个人都看了个遍,巧言令色的倒不少,耿直之人?看来看去反倒觉得他们的武灵司凌准最靠谱,一来面相端正,二来说话从不拖泥带水,最起码也该是这个标准吧?可惜了,他摒弃了以貌取人,还是没能找到一个让他称心如意的。对,临走前,尔弥镜就是这样跟他说的,“找到个让你称心如意的耿直之人,要有火性,你对他要有求必应,这样将来你才能帮到你师父的兄弟。”

这才第一天,不急,萧遥回到房中之后这样安慰自己。他拿出怀揣的瑚光银叶,细细摩挲着,遵照师嘱,此物不可离身,他又从尔弥镜那得知,这是白泽留给他的,而且不止一片,但凡遇上另一片,必会有所感应,集齐后可同时施展三种玄术。他把尔弥镜教给他的那几句拗口的心法口诀在心中默念一遍,思忖良久,不知这些安排是为何准备,照此推断,莫非木堇容手中也有此物?带上它找他才更容易些?这个尔弥镜也是,说话总说一半留一半,明明是白泽玄兽左眼珠泪生就,却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儿,仗着自己看得着些将来,就把他指使得团团转。要不是它帮他师父找到可以守护如雪灵石的人,也就是他萧遥——真真切切心里装着涂月溪,他断不会相信它的胡言乱语。

西兖国要找的这个人还只是其中之一,到了北面,他尚要在罗瀛国找到个最落魄的水幻师,去北奎国会一会最神出鬼没的北魅族,苏次国还好一些,只要每天缠着他们的国主与他形影不离就好;无屺国也不难,只需登门拜访下他们的太子。这样想想,萧遥心里仍不觉得松快,万事开头难,接下来要做的事他觉得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而且按照尔弥镜的意思,到了香烨国,他还必须常往那烟柳之所同歌妓舞娘厮混,还要彻夜不归。一想到这,他就面红耳赤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涂月溪,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她会不会如从前般在意而去误会他?

他将瑚光银页收好,熄了灯上床,辗转反侧着,想起临走前匆匆一别,她越发让人觉得淡漠,就好像朝日下的一滴水珠就要无声无息地散去一般。去找她的火狐精方糖也说她哪里不对劲,知道她外婆身体不好,却不闻不问,只给它几颗药丸打发它走,它想想都伤心。他觉得这不会是沉睡术的后遗症,猜想这样的变化或许与她丢的那段记忆有关。

他让她安心修养好好准备启灵,然后去找了空尘,把这件事拜托给了他。他不希望应了他的话——回不了家,那段记忆会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想不起。那是她在千暮城中与她外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相依为命,是她孤零零的小时候最温暖的亲情,要是连这个都没有了,他不知道她的过去还能给她留下些什么?失望,无助,甚或怨恨?他自己因移换灵石的缘故,无可避免地会遗失掉一些过去,他没有补救,但涂月溪可以,他能替她做的唯有此,剩下的就只有看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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