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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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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等一切从简的空尘,急不可待的萧遥不得不晚走了两天,不过他毫无抱怨可言,因为噬心针的秘密他也一并带来了。

进了癸虚山,还未到气幻师的府门,嗅觉敏锐的空尘就已经被漫山遍野萦绕不散的香火气息熏得直抽鼻子。萧遥见暮色渐沉,缓缓下了马,等了等落在后面的空尘,然后将马匹交予三个随从,望着他们先行而去,这才拉上他掉转头,往山下深潭走。

不早不晚,深潭的水正慢慢结起了冰。萧遥在冰面上踩了一脚,摇摇头,自叹一句道:“哎,来晚了,都没见到银蛊兽一面,特殊时期,它又要被封印个几天。”

空尘没接他话茬,四下望了望,看起来比他紧张,问:“义王还不来,该不会是不信你?”

萧遥往深潭后面指了指,说:“那冰瀑后面是个山洞,我跟他说了去那里。”

空尘点点头,没等他说什么,萧遥踩着冰面便走了过去。空尘没他那两下子,碍着面子也一步三晃地跟上去。进到洞中,岩壁敷冰,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亮没外面亮,冷却是实实在在的冷。空尘站稳了脚,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说:“来冰窖里面说事儿,你可真想得出来。”

萧遥嘿嘿一笑,人家是有功之人,便说:“此处安全,委屈了,委屈了。”

不一会儿,义王也委屈地爬了上来,见对面过来两人躬身迎他,顾不得搓一搓冻僵的手,直起身子道:“你二人来得倒是早。”

空尘横着眉毛瞥一眼萧遥,恨不得说都是他的主意,萧遥从后面轻戳他一下,笑笑说:“咱们先说正事要紧。”说完,他又戳一下他,递了一个眼色。

空尘也乖,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个旧帕子,展在掌心呈给义王看。

“这是何物?”义王左看右看,转了两步,表示不是自己孤陋寡闻,而是实在光线太暗,看不太清。

萧遥脑子一热,指尖生出一簇火,照了过去,刚到近前,被空尘一嘴唾沫星子吹灭了,“白瞎了平日里你那聪明劲儿,被人外面看见了。”

萧遥缩回手,知错不顶嘴,摆出力挺空尘多尽尽地主之谊的架势让了让他。

“这是噬心针,”空尘瞪亮了双眼指向手中物,又杀气腾腾地抬头望着义王,“司上青的东西!”

不消问,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义王碰都没碰,示意他收好,思忖半响,这才想了起来,“此物……当用金刚铁骨炼化,杀人无形!”

“没错!”空尘顿了顿头,“司上青那怪物取了左云乔的老骨头,用形幻术炼骨化针所得,涂月溪的父亲涂千里,就是被它所杀!这针也是从他身上找到的……”

空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义王先糊涂了,问:“他杀了涂千里?”

萧遥补充说:“他原是老形幻师的闭门弟子,他与司上青之间的恩怨想必义王您也有所耳闻。”

“这……我略知一二,”义王努力回想着,“可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至于要用上此等邪物,恶斗?报仇?灭口?”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空尘急不可耐,拉一把旁边的萧遥。

萧遥知趣,也怕把他冻坏了,说:“他二人的恩怨牵扯到的事说来话长,待我回去再说不迟!”

义王嗯了一声,不言而喻,是空尘用时幻术追根溯源了,他看向他,问:“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空尘接着说道:“木思涯造反前,左云乔就被他抓走了,一直关在形幻师府的地牢里,后来开战,杀尚王的金幻师,不用猜,那都是司上青的手段,这噬心针他原本是要用来对付木思涯的,利用他攻城略地削弱离族,杀掉不臣之人,他再来个黄雀在后,提着他的人头邀功请赏,威逼皇族,携幼主号天下。”

“好个奸人!”义王低声怒喝,转念一想,他司上青单凭此物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就算他拉拢了古陌辰得手了一石双灵,也不见得就能威逼得了皇族,看来他先前的猜测十有八九错不了,司上青不知以何等手段知晓了灵丸配制的秘密,用离族人的血得灵丸入泉眼换长生,他们的长生就是离族人的灭顶之灾,于是急问,“那古陌辰与他一伙,是否知晓所有?”

“这……”空尘犹疑片刻,“过去所现,皆出自此细小之物,所见不全,不敢妄下定论。但,噬心针实有两枚,另一枚就是给他准备的。”

义王推断道:“那极有可能,古陌辰不知道噬心针的事儿。”

空尘想了想,狐疑地点点头。

义王不敢马虎,但暂且舒了一口气,凡是知道灵丸秘密的外人都得死,古陌辰知道的越少越好,他不想大开杀戒,只是这秘密空尘有没有发现,他暗自忖度,却不好直接开口问他,便问了句:“司上青这么志在必得,是不是还有别的旁门左道?”

空尘听出义王在套他话,他是个聪明人,不该知道的他绝对打死不说,便装糊涂地摇摇头,说:“也有这个可能,但若要细查,却非易事,他身上的年久之物,怕是不会拱手送来,用其他方式得来,收效甚微,一来,半成把握我都没有,二来,司上青肯定早有防备。”

萧遥此时却插上话说:“若有必要,我去把他的佩剑偷来!”

空尘气得呲牙咧嘴,嫌他是个冒失鬼般把他往后一推,斥道:“你只管偷!哪管偷来的我能不能用!还打草惊蛇了呢!”

“空尘所言极是!”义王也不想他们真查出个好歹,弄得大家都不好做,追根溯源究根问底到头来也会是自取灭亡,他轻叹一声,“此事暂且放放,他羽翼未丰,对付他不难,萧遥,我与你商量的事,你准备如何?可有把握?”

“义王放心,此事有关月溪的生死,我怎敢大意!”萧遥回答。

义王又递与他两颗灵丸,嘱咐道:“不可同时用,开灵前一颗,灵竭后,服第二颗,否则灵力暴增,轻则有损灵石,重则丢了性命。”

空尘知道救涂月溪就要对付韶太后,正愁闷着义王也吩咐他些什么,却见义王皱着个眉转向了他,开口说:“空尘,巫女之争,韶太后必然出手,我没有胜算,唯有尽力保下月溪,韶太后向来倚重于你,此事你暂且保持中立,日后也好有得周旋。”

这话说的,他怎敢在这时候站错队?空尘紧忙俯首称是。

从冰瀑后面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山下虽然静悄悄的,但为了下元节拜神,各处的人都涌到了山上,气幻师府的大门关着,里面却是免不了有到处乱窜的人,随时闹腾的事。他们三人为不引起别人注意,分开走了。空尘知趣,先走为妙。义王和萧遥各自绕着别的小路走,不想却又在府里西小院的院门外撞见了。

他两人不打自招,萧遥说:“我看里面灯都熄了。”

义王说:“月溪该是睡下了。”

一阵尴尬,两人才各自转头要走。义王头也不回,萧遥却突然转过身叫住了他。

“明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义慈兄你莫要消极,这次来,我还给你带来个祥物,或许他会给你个惊喜。”萧遥说完,欣欣然拍拍胸脯,转身走了。

义王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他什么意思,眉头渐渐展开,会心一笑,也转身走了。

回到屋内,义王躺下还是睡不着,他的担忧都写在脸上,连萧遥都说他有些消极,想来他还是太在乎她了?不然呢?除了涂月溪,古清浅那边也没给他带来好消息,她还在借着玉凤跟凤鸟通灵,进展如何,这次她因病未至,义王可想而知,要拿到四神圆镜,她约摸着吃了不少苦头,要是办不成,他就得想办法亲自出马,那又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日,叫人如何不急呢?这样想来想去,到下半夜困乏的不行,他的祥物就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飘进来了。

义王翻了个身,见到一面奇形怪状的镜子在看自己,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确实是面镜子,里面又深又长,看不到他自己。他凝视它许久没吱声,镜子也纹丝不动,他歪了歪头想看看它背面,它也学着像个人一般回身看过去,此时义王才发现了它背部左边的小尾巴,才确定真的不是他和渊里的那一个,赶紧起身坐起来,问它:“尔弥镜,久违了,你哥哥它也想你了,这次你愿跟我回去吗?”

尔弥镜要么不来,来就是自己心甘情愿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它哥哥才不会想它,它们分开便是兄弟,要是见了面,那就没有左右之分,背靠背合二为一,吵起来左右转圈,容易糊涂。

“我来看看你。”它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义王愣了愣,心凉凉的。

“移幻师说你不太好,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尔弥镜跟外面呆久了,学会了做顺水人情,打算让义王对萧遥感激不尽。

“那太好了。”义王几乎喜极而泣,激动地伸出手来,等着它飞身而入。

尔弥镜抖抖身子,展出了两片小小的羽翼,一眨眼飞了进去。

义王的掌心不痛不痒,多了一只清澈的眼睛,不一会儿便消失了。他掀开被子翻身进去,安心睡去。

这一睡,好一场大梦被尔弥镜翻了出来。

久远的声音在召唤着他,是他每每经过幻境尔海总也分辨不得的鸣音。那声音如奔腾逝去的江河,将追在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卷走,又将他的宏图伟业化作海市蜃楼。厮杀,悲鸣,号角,凤啸,义王骑在马上,怀中裹抱着的是他王兄拼死让他保护的皇子——还有藏在四神镜中的遗诏。

泉眼危机时刻,尚王将皇子交给他,交待道:“镜内有遗诏,你一看便知,带上熹儿,去灵雀山召唤凤鸟,凤鸟提前出世,两位老灵司必极速赶回,那时,战火平息,离国有救。”

孟义慈重任在身,一路奔逃,半路被木堇寒救下后不改心意,他深知自己没有时间往东边去救空如雪,为了将希望留给全族,他义无反顾一路向南。

然而,震族敌军穷追不舍,竟跟随他一路追到了幻境尔海,皇子啼哭不止,他无处躲藏,同他们交手拼杀。没有了玄术与御灵术的抗衡,他单枪匹马终于突出重围,却还是为护住皇子,不慎从马上跌下。所幸,他熟识幻境之谜,借其幻化之像才将他们甩开。再上马时却发现四神镜跌成了两面,一方一圆,不等他合起,遗诏显现了出来。随即,尔海中现出幻境,他看到了尚王写好遗诏时的情景。

那时,木思涯在皇宫外围与御灵军对峙,还在阵前叫嚣,要尚王出列比试,一决高下。众人规劝再三,让精兵护送他躲避,但他为了维护皇族尊严,决定披挂上阵。

临行,尚王将遗诏收好,单独交待魏王后,说只怕此战有去无回,他为离族将来考虑,留下了遗诏,秘密藏于四神镜中。然四神镜只传皇族,乃君王代代相传的见证,从不交予外人之手,甚至连太、少灵司都不可代为掌管,此举堪为忤逆。

他牵住魏王后的手,言说:“熹儿尚小,四神镜交不得他,若留于你,恐会招来不详,而且,韶妃是熹儿生母,韶氏一族本就不弱,且她母族关氏是她强有力的靠山,若我不在,只怕日久天长,不会对你言听计从。为今之计,唯有将四神镜交予义慈,他是你一手带大,皇嫂如母,如此我才放心。”

魏王后不敢有违圣命,却还是表示出她的担心,“他曾是储君之选,只因有了皇子,他才失了做帝王的机会,却从未丢称王之心啊。我亦愿信他,却也难保他将来不反。”

“他不需要反,我留的遗诏,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登上皇位。他有帝王之相,治国之才,熹儿将来如何,却也难说。我将重任交予他手,在此国难当头之际,他绝非为一己私欲、鼠目寸光趁火打劫之辈,更非忘恩负义之徒。他是我有生以来视若珍宝的王弟,自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选择信他!”

此情此景,令站在岸边的义王痛哭流涕,他决计绝不辜负他王兄所托,要遵照遗诏,待平乱了叛军,一心辅佐熹儿让他成为个明君,什么德不配位可取而代之的话,在他王兄此举的感召之下,他无从狠心僭越。他颤抖着要将遗诏沉入尔海之中,就在那一刹那,他在即将逝去的幻境中瞥到了巫女青鸾的身影。

她战战兢兢躲在屏后,等尚王他们离去后,仓皇而逃。遗诏的秘密,因为巫女不再保险。义王当机立断改了主意,将遗诏藏于方镜丢入尔海。

他看着潮水将方镜卷起,隐没在远方,他看了眼怀中的小皇子,策马而去。

醒来时,天色将亮,义王坐起来,半分清醒半分恍惚,想当年为了安抚韶太后,他假装不知遗诏的存在,谎称四神镜被敌军打落到尔海之中。此一举,虽没有让韶太后彻底放松警惕,却让她认为暂时少了几分威胁。多年来,每逢尔海潮落,他总能看到有人撑船去寻,他却从不担心——没有圆镜,任谁也寻不到方镜。他本可以让遗诏长眠于幻境尔海,可如今,就在他要拔出利剑同她对峙之际,这样的梦境不禁让他又想起了他的王兄。

他伸出手掌看了看,掌中的尔弥镜冲他眨了眨眼。

他明白了,问他:“我没看到将来,反而看到过去,为何?”

尔弥镜回道:“如果你了解过去,便能明白如何行于现在,何求将来事?”它说完,便闭上了眼隐去。

义王唤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早膳,他沉默着、思索着,昨夜挥之不去的过去就如同是他王兄借着尔弥镜给他的提醒。尚王的良苦用心,皆是为了苍生大地。其实他们都怕他会反,才会希望他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会回心转意。尔弥镜知晓将来,熹王会是个明君,他也会是,然而,政权的更迭免不了会有更多的杀戮。明白了这一点,义王的心颤了颤。这盘棋局,韶太后当为先手,他要沉住气,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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