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五十八章 内史赵奢(下)
因为李兑出奔的事已经传开了,我也不妨借此表明态度。我道:“李兑在沙丘附近埋藏军械,平原君又在南昳、钜鹿囤积粮草,他们的图谋实在太明显了。”
“最后由安阳君出兵么?”赵奢像是问我,像是在给我一个答案。
我不置可否,反问道:“安阳君的人马怎么过来?”
大军调动,一举一动都会落在别人眼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依照列国通行的标准,发兵五十人就得虎符勘合,否则就是造反。代郡往南,可能还没过灵寿就已经打起来了。
赵奢想了想,道:“那就只有邑兵了。”
邑兵不是没可能,但也需要虎符。据说每只虎符上都有铭文,刻有所属的地区,发动兵员的条件,各地的虎符样式也都不一样。我虽然没见过真的,但是想想赵国这么多郡县,如果一地一个,赵王那边就得专门弄个柜子里装这些虎符了。
虎符会不会被盗呢?
我撑着下巴,有些头疼。
直到注意到了赵奢的眼神,我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跟我的身份很不匹配,干笑一声道:“想问题的时候就这样了。”
“一直听说大司寇非俗礼可约束之人,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果然率性自然,毫无做作。”赵奢神情明显轻松下来。
我轻轻拍了拍额头,笑道:“一时想岔了。现今这状况,咱们不该去想那些人想干嘛,而应该找出应对的法子。”赵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人非但仔细,还十分沉稳,难怪能够临危托付重任。
“内史能否将这些存粮调走却不惊动他们?”我问道。
赵奢垂目思索,良久方道:“那些粮食在当地仓廪都记录在册,只是没有上报。如果说地方上的小吏都投靠了平原君,恐怕未必。不过这么一大批粮食的调运,牵扯民役数以百计,很难不走漏消息。”这倒的确是,人家放了这么大笔财产在那里,怎么可能不插只眼睛看着呢?
“为什么粮食入仓却可以不上报呢?”我对这块的流程完全无知,只好弱弱问道。
“是这,”赵奢耐心为我解说道,“咱们说的国库并非只有邯郸附近的那几个大仓,还包括各郡县小仓。粮税收上来之后,先入小仓,点存妥当之后上报到内史。内史根据王命或者朝议,安排转运,满足军需或者平抑粮价。入仓到上报之间有时日上的出入,所以地方在册而内史不知情也是常有的。只不过这次他们做得过了,去年的秋粮早就平仓了,今年的夏粮却还没下地呢,不应该发生两册不符的情况。”
“其实这样也好。”我心里略一梳理,常年的流程工作培养出来的本能发动,笑道,“他们捐了一万五千石粮食出来。”
赵奢是个聪明人,听我这么说并没有流露出诧异之类的白痴神情。他淡淡的一笑,好像就等我申请入伙了。说起来大司寇当然要比内史职位高,但内史掌管着国家的钱袋子。无论哪朝哪代,管钱的可都是大爷。
“照理说,仓廪发出仓书给内史,内史拿了仓书才能调运仓储。”赵奢镇定道,“不过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仓储数,那就等于已经拿到了仓书,只需要发出调配令就行了。”
“果然很简单,”我笑道,“现在只有三个问题,第一,怎么不让人知道。第二,这么大一批粮食藏在那里。”
“这两个问题,大司寇肯定有办法。”赵奢微笑道,“还有个问题也得大司寇解决。”按照赵国律法,民役调拨必须经过堂议,由相邦授命。这是因为我国司空之位空缺,所以原本掌管一国民役的司空之职被相邦兼任了。
这三个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是……
为什么明明两个忧国忧民的忠贞之士,转眼间就成了坐地分赃的小贼呢?
我微微摇头,把这个荒诞的想法驱除出去。
我的办法很简单,仇允廉颇就要去信都了。到时候由赵奢带头,廉颇领兵,一个个仓廪突击。有内史带着调配令,谁敢不从?不从就是有鬼,有鬼就别怪警士们的警棍。反正保证没人能够跑出去报信,到时候这批粮食谁取走的查都查不到。
慢着……
“到时候他们拿着你的调配令……”不就可以直接找上门了么!
“内史没有收到仓书,怎么可能有调配令呢?”赵奢一脸无辜,“一定是有人伪造的!”
说得有理,是我白痴了!
我轻咳一声,看来防伪也是很重要的事。这个时代没有镭射,甚至没有办法严格核对印玺,只要是刻在竹简上的东西就有人信,实在太不忍心作假!
“对了,是否还需要调集一些牛车?”我问道。
赵奢道多多益善,这样说不定一晚上可以突击个三五处。
运出的粮食可以先放在信都的警士营中,然后分批转回邯郸。至于转运、贩卖的工作,可以交给十三郎。赵奢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我们两个高尚君子没谈怎么分配这笔巨额收入,反正到时候都会十分满意。
一万五千石!
我岁俸八百石,赵奢的岁俸比我还少两百石。我要干十九年,赵奢要干二十五年,才能拿到一万五千石啊!想想赵雍真特么的小气,居然连五百户食邑都不给我!熟归熟,但也太不讲究了吧!
送走了赵奢,我进屋看到了还在学习女红的苏西。苏西的手艺进步飞快,虽然绣出来的东西谈不上精美,不过那种运针如飞的流畅感已经出来了,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君子,”苏西抬头叫了我一声,“要出去么?”
我取出衣服包裹,点头道:“办点事就回来。”
“小翼走后这些事都要君子自己去,不如再采买个跑腿的吧。”苏西知道我信不过那些送过来的仆役,低声为我出主意道。
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一直顾不上。而且有些事自己做得多了,总担心报应在自己身上。
“行啊,买个年纪小点的,宁可自己养大。”我对苏西道,“这事就凭主母做主了。”
苏西一脸娇嗔,怪我调笑她。
“我非但要调笑你,还要调戏你呢!”我扑了上去,轻轻咬在了苏西雪白的脖子上。苏西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用力推开我,道:“当日听君子弹奏那曲《清角》,只以为君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之属,没想到也是浪荡薄幸之人。”
“浪荡我认了,薄幸从何说起啊?”我假意不满,“看来是我平日治家不严,居然敢嫌弃起夫君来了。”
“夫君?”苏西一脸茫然。
糟糕!“夫君”这个称呼还不能称呼丈夫!
我头一大,也没了继续**苏西的性质,连忙起身拉过变装用的包裹:“我得去了,都是你勾引我。”
苏西一脸委屈:“妾好好在这里女红,哪有勾引?”
“喏,这就是勾引!”我看着她微微嘟起的小嘴,忍不住亲了上去。
“夫……君子,”苏西任由我亲了一下,又问道,“这是楚国的称呼么?”
“呃,不是吧,我师父傲游天下,谁知道是哪里听来的土话。”我尴尬道。夫君在楚国可是称呼神灵和君王的。
逃一样地出了偏门,直奔有美闾。那里已经成了我易容换装的中转站,至于约会地点却要看我换了衣服之后决定去哪里。今天运气倒是很好,刚换完衣服出来就碰到了小翼,他正带着三五个“朋友”晃荡进来,手里捏着一个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