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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二章 沙丘大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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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夜深露重啊。”赵奢缓步走到我身后。我们住在一处偏殿,勉强可以算是抵足而眠。这种睡大通铺的感觉让我回忆起了前世的大学时代,不过那时候的我只是个没心没肺,一头钻在各种书籍之中的死宅。

“睡不着。”我摇了摇头,“两位大君明日就该到了吧?”

赵奢道:“尚宫令已经在清洗御道了,若无变故,明日午后总该到了。”

“说来也怪,主父一向是喜欢骑马的,这次怎么肯慢腾腾坐在车里?”我笑道。

“何怪之有?”赵奢幽幽道,“父子不相通至此,恐怕过了大朝也没多少时日相聚了。”

我没法接话了。

这次大朝之后,赵雍若是不死,赵章和赵何恐怕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以赵雍的性格,完全不拘礼法,当初能废赵章,为什么不能废赵何立赵胜呢?好吧,现在赵胜也参与进来了,不过还有个赵豹呢!那孩子才十岁,如果赵雍再王十年,等到赵豹弱冠,正好可以视政。

这也只是开玩笑,父子之间沦为这副田地,在赵奢这么个宠溺孩子的父亲眼里当然很毁形象。

我们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尾。第二天一早就有两骑代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不是别人,正是赵国的两位元首,赵雍和赵何。好在我急着要知道冯实和那胥徒的回报,所以起得很早,无意中就成了迎驾的第一人,比大宗伯都要早。

赵雍丝毫不在乎国君驾到的礼仪,也没管什么开门的吉时。在赵国这么个重巫敬祖尚鬼神的国家,国君驾临行宫都有一整套繁杂的驱邪仪式,净化宫殿,并且告诉列祖列宗,你们的子孙现在驾临何处,为何要来,何时返回,请祖宗们多多关照,保佑子孙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

这些事就是大宗伯存在的意义。

大宗伯赵成赶来的时候,赵雍和赵何已经在主父宫中喝上了粟米粥,筵几上摆放着肉醢和佐菜。我坐在父子俩对面,也跟着喝了一小碗。想当年我下山之后,在相邦府一直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不明礼数,行为粗鄙。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也觉得应该入乡随俗,不给天朝子民丢脸……但是现在,相比两位诸侯大君,我觉得自己真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典范。

赵雍满足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碗:“沙丘的风光如何?”

“当然好!”我笑道,“沙丘北接巨泽,水草丰茂,百兽游走,渊鱼肥美。西托信都,有卢橘夏熟,有玉树青葱。南启邯郸,舟车粼粼,往来客商,无不驻足。东临……”

“说人话。”赵雍敲了敲桌子。

“难怪商纣要在此间设酒池肉林呀!”我冷冷道。

赵雍脸色一变,憋了憋嘴,道:“原本一天的好心情,见到你就晦气了。”

“臣也是出于无奈。”我说着,就将昨天发现的事告诉了赵雍。

赵雍皱眉不语。赵何强自定下心神,道:“大司寇以为,是有人要谋反吗!”

“臣也不知道,”我没好气道,“也许这一千多人只是聚在一起散个步钓钓鱼打打酱油什么的。”

“寡人觉得大司寇恐怕过于乐观了。”赵何一脸正经道。

你是在反吐槽么?

我可以说脏话么!

赵雍道:“大宗伯知道了么?”

“估计快了。”我道,“南昳和列人的理士已经停职待勘,县令协助调查。”

“很好,传高信来。”赵雍道。

高信很快就来了。他一身黑服,穿着介于深衣和胡服之间的剑士服。今王好剑士,世人皆知,虽然裁撤了剑士营,也不许门官再进剑士于庭前,但是剑士服却在军中渐渐流传开来,成为风尚。

我第一次将高信的名字和人对应起来,之前在朝会上曾经见过几次,只是没有机会结识而已。他是赵何身边的侍卫长官,既不是文官,也不属于武将体系,所以我跟他完全没有交往的由头。

高信并不很高兴,他带着黑衣卫紧跟两位大君,在快到邯郸的时候被两人甩开了三五里。他之所以进来这么快,不是接到了传召,而是刚刚赶到,看上去正憋了一肚子的火。

“见过大王,主父。”高信拜见二人,看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好玩。

“你带五百黑衣卫士,听大司寇调用。”赵雍说道,又转向我,“狐婴,你可知道那一千人屯于何处?”

“很快就知道了。”只要将那四个家伙落下大狱,没有撬不开的嘴。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不是公平正义的司法审判,所以我毫不介意动用最野蛮粗暴的手段来获取必须的情报消息。

事实证明,知道得的确很快。

赵成在外求见,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臣知道那千人在何处。”

第二句话是:“臣所设也!”

就策士而言,有低中高三个层次。最低等的策士只会玩弄阴谋,中级的策士会用阳谋。只有最高级的策士能够将阴谋转化成阳谋。

前世今生两辈子使得我对大部分的阴谋都免疫了,专业的训练和一定的天赋使我对于破绽有天然的敏感。而阴谋必然有破绽,欲图遮掩破绽,只会留下更大的破绽。

阳谋就让人头疼了。所有的阳谋都是放在桌面上,没有一丝阴影,就像是发改委的调价听证会,一切龌龊的理由都穿着大公无私的马甲,让你欲拒还迎欲|仙|欲|死,情绪稳定地喜迎涨价。

赵成在南昳、列人的阴谋被我识破之后,索性自己跳了出来,承认有这么回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怕大朝时民役不够用。又之所以不征调民役,是怕扰民,影响公室的声誉。为了保证公室的声誉,又为了保证大朝的顺利进行,就借了整治淫民专项活动的东风,弄到了一批免费的杂役备用。

“大宗伯真是老成谋国之人,如此一石三鸟,俭财力、省政扰、养民心,果然让人佩服啊佩服!”我大声称赞道。

“大司寇过誉了,老夫也只是一心为公室着想而已。”赵成貌似恭谦地表着忠心。

“不过某以为大宗伯得不偿失!”我脸色一转,“其一,大宗伯开了以私门预公事的恶风!日后大赵刑官以邦法断案,还是以某位重臣的手谕断案?法乃公器,竟以私门废之!其恶媲于亡国之祸!”

赵成一惊,转头看着我,一双浑浊的小眼散发出让我心神一荡的目光。

我定了定心神,视而不见,继续数道:“其二,大宗伯职分之内可有指导断案一说?殊不闻韩昭侯之事!”

韩昭侯任用申不害为相,主持变法,使韩国虽然弱小却依旧成为诸侯承认的七雄之一。有一次他醉酒倒在床上,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一件衣服,就问是谁帮他盖上的。左右说是典冠怕他着凉,就从典衣那里要来一件衣服,为他盖上。核实之后,韩昭侯以典冠越权而杀之!

赵成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声音变得有些嘶哑,道:“韩事怎可征于赵政!”

“这是天下大势,焉有赵韩之分!”我厉声道,“君人者设百官,排尊卑,定权属,为的是国家秩序,百姓有所依止。大宗伯今日侵我刑权,明日再涉财事,让百官到底如何执政?政治混乱,亡国在即!”

“大司寇今日要定老夫之罪否!”赵成声音也严厉起来。

“大宗伯所言差矣。”我放缓声调,嘴角上扬,摆出一个笑脸,“自简襄以来,我赵法不曾对此恶做出明文规则。我执掌秋阁以来,再三告诫属下官吏:法无明文不为罪。自己怎么可以乱法呢?想我赵法来源无非先祖盟誓、公序良俗、大司寇判例、君人者谕令。今日之事,合宜由君人者裁定,形成定例。日后有胆敢乱政者,以此而儆效尤。”

我望向赵雍和他儿子。这话已经很表明立场了,如果不定赵成之罪,日后赵国势必会政治大乱,离亡国也就不远了。实际上现在距离原历史中赵国灭亡的时间也就六七十年,要想改变亡国的命运只有看这两天的走向。在我看来赵雍是赵国最后一次机会。

而且,如果这样的人都不定罪,我只有挂冠而去,表明君子小人势不两立了。

“臣老朽,乞骸骨。”赵成见赵雍和赵何都不说话,当下拜倒在地,充分发挥他老年人的特长——老泪纵横,博取同情。而且他也不得不如此表态,否则就是贪恋权位让主君为难的佞臣了。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桃子杀三人的岁月,但依旧是个士可杀不可辱的时代啊。

赵何望向赵雍。赵雍无奈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好像在说:难道真要我处罚我叔父么!

我无奈地望向他:没办法,依法治国,或者乱政亡国,你自己看着办。

“咳咳,”赵雍轻咳一声,“狐婴,你精通律法,虽然说得在理,但必有可徇之处,说来听听。”

你妹!这种皮球都能踢回来!你到底有没有身为君人者的觉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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